《《山海协作》》旧异

2、初见

　　Simen洗了澡，坐在床边。房子不算太大，套内一百平，但一个人住，还是有点空。
　　于是他养了一只狗，一只流浪狗，下班路上随手喂了块手抓饼，没想到是个顺竿爬的，一路尾随他回了小区。在劝退几次无果后，Simen接受了这是他命定小狗的事实，独居异乡，多条狗子的陪伴总不至于更糟。因为此狗很有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品质，所以被取名叫作吃得多。
　　虽然吃得多没有学会聪明狗子所具备的任何一项技能，但却意外地讨得了萧峣的欢心。最早只是Simen下班时和同事说了一声要赶回去喂狗，没想到路过的萧峣竟问了一声：“你养狗啊。”于是Simen给萧峣看了吃得多的照片，没想到萧峣不但没有不耐，反而看得认真，见到被吃得多咬成洞洞鞋的板鞋时还会一笑。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太多近距离接触萧峣的机会，他惊讶于平时看起来冷漠的上司竟然对小动物感兴趣。
　　Simen给吃得多加了狗粮，开了罐头。狗子好几天没见到主人，疑似外出打猎遇难的主人现在突然出现，高兴得发疯，绕墙根疯跑五百圈，连饭也顾不上吃了。他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希望得到一个人的点赞。
　　业内盛传萧家独子是同性恋。事实上，他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也确实没听说萧峣谈过女朋友，打他主意的人倒不少，不过几乎都近不了他的身。
　　今晚萧峣支开了身边的所有人，在这样的深夜处理私事，怎么听都不太单纯。Simen很不安，但他又有什么立场管呢？他只是他的下属，关系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所有的情感都只有他一厢情愿。受不了那种抓心挠肝的焦虑，他想打电话问问，号码都拨好了，却没有打出去，不是最好，如果真如他所想，这一通电话坏了本人的兴致，也伤了自己的心。手机在手中翻了几圈，最终只在微信上发出一句：“萧哥，事情处理好了吗？”久久无人回……一颗心落了下去。
　　萧峣那边，海上无信号，那条消息石沉大海，而他一个人蜷在木板上吃了一个多小时海风。萧峣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挂了几天的心，花了那许多的钱。他一向擅长的是钱生钱，这种拿钱打水漂的事还是第一次做。“真是疯了”，却又忍不住生出“再等等”的念头，在上面坐了半个小时。
　　一簇蓝光闪过，萧峣一机灵，仔细看了，发现是谁扔的漂流瓶，里面塞了某种莹光物质。
　　他并没有兴趣捡起来看看这个瓶子会不会来自大洋彼岸。
　　那种眩晕感已经过去，“好没意思。”他想，于是站起来整理了衣衫，往回去了。
　　靠近海滩，网络覆盖到的地方，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点开来看。
　　【萧哥，事情处理好了吗】
　　——四十分钟前。
　　【现在好了】
　　刚一发出去就有了回音【您到家了吗？】
　　萧峣挑了挑眉，看了眼屏幕顶部的时间——3:34。
　　【没呢，你怎么还没睡。】萧峣回到。
　　【打游戏呢，您在哪？我来接您吧。】
　　【别麻烦了，早点休息。】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萧峣接开。
　　“哥，不麻烦。您快发个定位给我吧。”Simen殷切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我离市区远着呢，你都在家了，我打个车就好了。”萧峣有点莫名。
　　“不会，反正我也是睡不着，在床上耗着不如找点事做做。这么晚了可不好打车。”
　　萧峣看了看网约车订单，依然没人接单，于是也不坚持了：“好吧。那麻烦你了。”
　　四十多分钟后，Simen匆匆赶到。
　　“来得挺快啊。”萧峣道。
　　“房子买得偏，离这不远。”Simen挠挠头傻笑道，没提自己这一路把油门踩出火星子的心急火燎。
　　“吃点东西？”萧峣走了几步回头道。
　　正把萧峣上下打量的Simen赶紧收回目光：“啊……好！听您的。”
　　萧峣转过头，心想这孩子今晚怎么有点怪呢？
　　两人在海滩边的夜宵摊吃了点，萧峣用纸巾擦拭了嘴角，开口道：“你信美人鱼吗？”
　　这问题从唯物主义的成年人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显得荒诞又可笑，但Simen没有笑，他把这问题在脑中拆开又重组了几回，电光石火间脑海中已想了千百种回答，迟疑地开口道：“也许有呢？人类的认知水平比起大自然的深度还是很欠缺的吧。”
　　“你这么想？”
　　“是……”Simen没等来萧峣的下文，先等到了餐馆打烊。

　　吹了一夜的海风，吃了一肚子的生冷海鲜，又长期休息不好。萧峣回去就感冒了，原本以为吃点药睡一觉就能好，不料这一觉睡得不省人事，直到来找他唱k的林子偃发现了这个滚烫的火炉，才被抗去医院。说是过度疲劳，身体亏损，硬是拖了快半个月才好。
　　半个月没去医院，事务欠了一大堆。一回去就下工地，公司要做在滨海做房产，办海上房屋，灵感来自漂流瓶。房屋两层在海上，一层在海底。海底那层的四壁全用玻璃打造，真正实现家中看海。现在样板房提前打出来了，要他这个项目负责人去把把关。
　　一，二楼就是普通别墅构造——厨房，书房，音影室和庭院等。负一楼才是看点，主卧三面玻璃打造的外墙晶莹剔透，墙外灿若星辰的斑斓群鱼在蔚蓝海幕中穿梭，游荡。墙外的珊瑚礁可根据主人家的喜好布置，打造专属个人的海底小花园。萧峣在卧室中踱步，即使隔着玻璃，四面是水的环境也让他心跳微微加速。突然，他瞥见外面一颗层层叠叠的大珊瑚后，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你们先上二楼检查一下影音室，多拍点照片后期作销售方案用。”萧峣强行镇定地支走了身后陪同的人。
　　待人走完后，萧峣缓缓朝那面墙走去，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重击着自己的胸腔。如果刚才他的心跳加速是因为水的影响，那么现在他的心脏大有从嗓子眼跳出之势就完全是因为墙外那缓缓从珊瑚后游过来的那条——人鱼！一条极好看的，雄性的，人鱼！
　　那人鱼直直游到萧峣面前，隔着玻璃注视着萧峣的双眸。萧峣从那双浅棕色的透亮瞳仁中看到了自己。
　　这一切发生到现在，萧峣仍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场大胆，狂妄，又热烈的梦。那人鱼有极俊俏的鼻线和不厚不薄恰到好处的双唇。
　　而他此刻正把一只手触上墙面，和萧峣的手掌隔着玻璃合在了一起。在他们四周，万千斑斓的游鱼正如飞星一般闪过，见证了这精妙绝伦的一幕，让萧峣甚至忘了对水的恐惧。
　　“头儿！”
　　萧峣猛一转身，几个组员正从楼梯上下来，他再回头一看背后除了海鱼，再无活物。
　　“头儿，我们看过了，这个装修模式……”组员滔滔不绝地汇报起来。萧峣心中波澜起伏，再也无法仔细思考员工说的内容，只是不断地回忆刚刚那短暂而又魔幻的瞬间，是真实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人鱼现在又去哪了？
　　“之前说的摩托艇搞好了吗？”他看向乙方负责人。
　　“现在只有样板房建造完成了，摩托艇要等全部楼房建造完毕才会拉过来，不过现在有一辆样本已经购置好了。”
　　“现在开过来，越快越好。”
　　不消几分钟，摩托艇就被开到门口。萧峣长腿一迈，跨坐进去，钥匙一拧打上了火。工作人员刚要递上救生服，就听见一声轰鸣，快艇排出两道白色泡影，冲了出去。留工作人员在原地迷茫。
　　快艇割裂了碧蓝的海面，像飞机划过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尾巴。萧峣开地飞快，在靠近小岛的地方一个摆尾停了下来。下一秒，在他面前，炸开一朵巨大的白色水花——那张精美绝伦的脸终于毫无保留地展示在萧峣面前。
　　长期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海底，这人鱼的皮肤白得过分。日头太大，把耀眼的光一股脑地倾倒在这少年身上，又从他的发梢，鼻尖叮叮当当地滴进海底，叫人挪不开眼。
　　那人鱼轻轻甩头，把发丝上的水珠抖落进海里。一瞬间，眼前这条甩水的鱼和刚洗完澡的“吃得多”——一条甩水的大狗重合了。萧峣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后越笑越大声 ，笑得直不起腰来，直到把眼泪笑出来才堪堪停住。
　　那人鱼就这样直直盯着他笑了许久，等他停下来依然盯着。
　　“是你啊。”萧峣说“这几天跟着我的。”
　　那鱼不答。
　　“跟着我做什么？”
　　那鱼依旧不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萧峣。
　　萧峣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怵。
　　“听不懂吗？”萧峣自语。
　　“因为你好看。”那鱼开口说话了。
　　人鱼也用这么俗套的开场白吗？萧峣愣了一下，这大鲵还是个外貌协会。
　　“长得好看的人多了。”萧峣笑到。
　　这人鱼却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仍不躲不闪地盯着萧峣。他浅色的瞳仁毫无波澜，像一汪水波不兴的潭水，可以一眼看清水底的砂石，用清澈来掩饰深度，等人一头扎进去才发现深不可测，稀里糊涂地溺死在里面了。
　　萧峣敛了笑意，细细端详着这人鱼——乌黑的鱼尾在阳光下变幻着紫的蓝的光，鱼尾处不知用什么法子嵌着一串串乌珍珠，腰尾过渡处有纱状黑色薄鳍在水中随波漂舞，看上去华美而内敛。与其尾部一称，那肌理分明的腰腹显得更加白皙，明眸皓齿，实在是……不可方物。
　　可萧峣终究不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这人鱼再美，他也未能放松警惕，毕竟传说中的鲛人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扁搓圆的小可爱，相反，其啖肉饮血凶残得很。
　　虽然眼前这位和天灾人祸也就一个“人”字沾了点边，但谁知他无害的表皮下会不会藏着一颗大杀八方的心？何况这是在海上，倘若他那要命的恐水症不适时地发作起来，都不用那大鲵动手，他自己就淹死在这儿了。
　　正想着，那人鱼突然伸手抓向萧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