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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砗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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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峣心中一惊,下意识抬手,制住其手腕,那手腕冰凉,骨骼坚硬,让人不禁联想到上古时期的兵器,冷铁铸就,鲜血养成,怨灵缭绕,好像蕴藏着千吨的力量。萧峣握着这手腕,后背微微渗了汗,在心底暗暗盘算着万一这人鱼突然发难,他逃生的可能性。
出乎意料的,那绷紧的手腕突然脱了力,萧峣仍不敢放松,手攥得紧紧的。却见那人鱼眼底爬上了笑意,他缓缓转动手腕,看起来轻松地好似不费吹灰之力,萧峣的手却难以遏制地随着他的动作翻转了过来!至此,萧峣才彻彻底底地意识到,在这人鱼面前,人类的力量就好比撼树蜉蝣,当车螳臂,不值一提。
激怒对方没有好下场,萧峣从善如流地松开手,却见那人鱼随之摊开手,躺在那手掌上的赫然是一串黑色珠串,在日头下闪着诡异的冷光。
萧峣盯着看了会,低声道:“砗磲?”
“是。”那人鱼把珠串往前递了递。
要给我吗?萧峣有些迟疑。
那人鱼见萧峣不动,竟伸手拉过他的左手,将那珠串在他手腕上一圈圈绕好,漆黑的珠子带着深海冰凉的温度,激起萧峣手臂上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萧峣眉头轻蹙,却不敢轻举妄动,任由那鱼帮他把珠子戴好。
却见那人鱼缠好珠串后细细调整一番,格外专注的模样让他看起来竟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直到他满意了,才轻轻放开萧峣的手,抬头注视着萧峣的双眸,认真道:“戴着它,好吗?”
萧峣的左手垂落在腿边,莫名多出的珠串让他很不自在地蜷起了手指,他神色晦暗,自感到他与这人鱼悬殊的力量对比后,就再没了先前的放肆。
见萧峣不动,那人鱼换了个方式又问一次:“别脱了它好吗?”
萧峣脊背微僵,双唇轻启几下,却没说出什么,最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引擎轰鸣的声音!
来不及思考,萧峣已一个摆尾用快艇挡住了那人鱼。要问为什么,萧峣自己也想不明白,仿佛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老板!”王晓闻坐在快艇的副驾上挥手。
后座是膀大腰粗的乙方负责人李俊才,李俊才此人的长相和名字可谓是各管各的毫不相干。据说他高二时体重就突破了两百大关,现在四十多岁的他比起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有着一米八的身高此刻也只能让人联系到滚圆的冬瓜,至于他的脖子——可能生下来就没见过天日吧。其实一辆快艇能坐四个人,可此刻见到他,萧峣还是萌生了“可怜了这小船儿”的想法,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座他是怎么挤进去的。
快艇不过几秒就停在了萧峣面前。“哎呦!萧总呦!您说您这突然就跑了,也不带个人,可把我心脏病都吓出来了!这您要是出了啥事我可担待不起啊。”此刻有着鲁智深外貌的李俊才作西子捧心状,场面足以用惨烈来形容。
萧峣觉得实在是不忍直视,但还是努力保持得体地说:“不好意思啊,刚才叫大家担心了。”
一听萧峣这么说,李俊才连忙“没有没有”地摆手。
“老板你怎么这么突然就跑出来了?”王晓闻知道萧峣平日里经常冲浪潜水,是个海上运动爱好者,所以对老板开快艇跑路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担心,只是有些疑惑。
“没事啊,就是许久没玩了,手痒而已。”萧峣面不改色地胡诌到,同时微微侧头,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瞥身后,海面微动,碧蓝旷远,哪还有什么人鱼的踪影?要不是腕上的砗磲还在,他甚至要怀疑刚刚那一幕是不是他的臆想了。
“那咱现在?”李俊才点头哈腰像个小太监。
“那咱回去?”萧峣道。
“得嘞!”李俊才对司机嚎了一嗓子,唱戏似的,“师傅,麻烦您跟着我们萧总后边儿走!”
忙完七七八八的事,萧峣坐在回公司的车上。细细端详着腕上那细细密密的黑色珠串,想着今天发生在他身上的这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灵异事件。
黑砗磲?倒是少见。萧峣对砗磲是有所了解的——她母亲信佛,而砗磲在佛教中有很重要的地位,宗教色彩浓重。母亲去世后,家中展示柜里仍然摆放着许多百年老砗磲的贝壳,只是他母亲对这传说中佛祖的坐骑十分敬畏,从未打磨成珠子,一向是整个摆放。家里那些砗磲都算是稀世罕见,可也没有一个是这样纯正的黑色。黑得甚至无法用肉眼看出是否透明,萧峣打开手机电筒照了照,隐隐有光透过来,是通透的,这般玉化的砗磲已是品相相当好,可更怪的是在强光的照射下,这颜色竟也没有发绿或发紫,这砗磲的本色竟就是不含一点杂色的黑。
萧峣不确定这砗磲的颜色是天然的还是用什么法子染上去的,如果是前者,那这可真是稀世罕见,甚至是举世无双了。不知道那人鱼要自己带着是有什么意图,而后,他毫不顾忌自己先前的承诺,将珠子摘了下来,扔进公文包里了。
晚上,萧峣让王晓闻把这珠串送去自己一个研究院的朋友那。
萧峣回了市中心的公寓,洗浴过后穿了套宽松的灰色居家服,坐在桌前。被摩丝禁锢了一天的头发终于放下,几周没剪发,刘海有些过于长了,过了眉毛,堪堪压到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将双目笼罩在里面,显得人一片阴郁。
“人鱼……”萧峣低声念到。
面前是整墙的玻璃,坐在桌前把市中心夜景尽收眼底。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外面立交桥上还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霓虹灯密集的灯光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人潮济济,华灯熠熠。
萧峣沾湿了毛笔,把水彩颜料细细地化开。房间里安静地令人生畏,他一点一点回忆着今天的场景,画两笔便停下沉思一番,剖析着自己的记忆——黑色的鱼尾,黑色的珍珠,黑色的头发,怎么?在深海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也能长出深色头发吗?黑色素不会退化吗?旋即,他发现自己想远了,拉回思绪,继续作画。
他画得很细致,两个多小时,凭借一些也许失真了的记忆,把那人鱼画在一张十八开的纸张上。白色的吸顶灯打下刺目的光,让黑夜中的一切魑魅无处遁逃。萧峣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把画举起来端详了片刻,而后从抽屉里找出透明胶,咬开两段,把画贴在面前的落地窗上。这时他才发现下雨了,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雨丝打在玻璃上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玻璃上洇开一滩滩雨水,让人产生一种这画下一秒就会被浸湿的错觉。
水……萧峣想,伸出手触了触那玻璃,冰凉的触感,但没碰到水。
他按下遥控器,自动窗帘缓缓合上,遮蔽了外面湿漉漉漫延一片的世界,包括那幅画。眼不见为净。
半夜两点,萧峣仍无睡意,就着水吞了两片安眠药才缓缓堕入睡眠。
他做了个梦……
萧峣在一片白茫茫的光亮中缓步行走,摸不清这是哪里。远处传来物体摔碎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他循着声音摸索过去,声音越来越大,但许多声音混在一起,他听不清楚,只觉得那声音震得他头痛欲裂。
萧峣捂着双耳,大声喊道:“什么?什么啊?”
正在他出声那一刻,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片死寂与刚才的沸反盈天形成鲜明对比,叫人毛骨悚然。萧峣感到四周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但他却找不到。
“小峣。”女人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妈?”萧峣向前走了两步,“是你吗?妈?你去哪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年轻女子,抱起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萧峣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试探地到:“妈?”
那女人肩膀一塌,缓缓转过头来,那双与萧峣相似的眼中空空荡荡,她看向了萧峣,却又好像无视了他。
“妈……”萧峣的唇微微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