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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快逃 ...

  •   “若琬儿真能进门,便是知衡的福气,他定求之不得,只是今日我听表妹夫言语之间似是对我儿不大满意啊…”

      一听这话,张容真就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孙同远,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还笑了笑才开口糊弄道:“表姐莫误会,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对越亲近之人越是严格,牧谦都鲜少能得他几句好话,对知衡有些苛求也是将其视作了未来女婿在对待啊。”

      “原来如此,玉不琢不成器,我竟还以为是表妹夫没点头呢,往后还要请他对知衡更加严厉些才好。”

      “这是哪的话,我去叫琬儿了啊,待会儿开席再谈。”

      张容真要把女儿嫁给董家,孙同远是八百个不愿意的,为此还跟她还大吵了一架,骂她是目光短浅的无知妇人,把她给气得不轻。她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做官这十余载仅升了一级,小小一个从六品的侍御史眼看都可能不保,竟还想着卖女求荣,攀附权贵,简直厚颜无耻,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成为他青云之路的垫脚石!

      短期内哪里还找得到比董更合适的人选。琬儿性子顽劣,论温婉贤淑比不上那些高门贵女,也没有什么拔尖之处,在这百花齐放的皇城之中可谓是凡桃俗李,平凡至极,哪怕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难说能过得舒心顺意。

      唯有找个世代经商的家族,这做官的爹才算是不错的筹码,能让琬儿过上比多数女人都要好的日子。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些生意人有多渴望权力与地位,董家虽说门第差些,可家底雄厚不比她家差多少,必不会怠慢了琬儿,她已与表姐说好,两人婚后可在京城中置办一处宅子,董知衡安心备考,若是考不上也有诺大的家业在汴州等着他,左右都不会委屈了琬儿。

      张容真越想越觉得这是门不错的亲事,若琬儿对那董家郎君还算满意,她爹多半也可以被说服。她前阵子与交好的命妇们打牌,听说宫里流出了废太子的传言,孙同远在朝堂上也定有耳闻,风雨降至,能尽早敲定婚事将琬儿之事了结,他若还是拖延此事以致于将全家立于危地便真是愚不可及!

      “呀!你吓死我了!”若有所思地走进女儿幼时的房间,张容真被孙琬毫无征兆的睁眼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抚了抚胸口,怪了她一句,“醒了怎么也不起身啊。”

      “想再躺会儿。”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些累了。”

      “那你躺着吧。”她也不勉强,笑着坐到床边,用手梳了梳孙琬散落的碎发,“琬儿,方才在春澜堂可见到董家的小郎君了?感觉如何啊?”

      “见到了,只是初次见面…没什么感觉。”

      见女儿眼神闪躲,似不愿多说,她直接试探道:“那你们定亲之后可以多相处相处,自然就生出感情了。”

      “什么?怎么就定亲了?”

      孙琬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下意识的抗拒语气让张容真皱起了眉,她按捺住恼意,好言好语地说道:“你已到了谈婚论迹的年纪,董家与我家沾亲带故,自不会亏待了你,更何况那董七郎既无外室也无通房,连兄弟都没有,你嫁过去无人与你相争,如此自在地过活,不好吗?”

      “我不想嫁给他,我不想嫁给任何人。”

      “你这是什么话!”张容真这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差点就控制不住声音,“你可知女儿家过了十五仍未婚嫁是要多交五成丁赋的,你爹愿花钱留你在家,我可丢不起这人,董七郎你看不上,我还能请媒人介绍别家的八郎九郎,你就算挑花了眼,也还是要嫁人的!”

      “什么?!”孙琬也没再跟她犟,只是瞪了她一会儿又移开视线,垂头问道,“若是不交这丁赋又如何?”

      “不交?自有官媒强行给你拉个单身汉配婚,到时候可就没有董家这样好的人家任你挑挑拣拣了。”

      孙琬一听这话不再出声,丢了魂似的呆坐在榻上。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怎么就不懂得为娘的一片苦心呢。”张容真见她这样不禁心软,“你跟阿娘说说,为何不想嫁人?”

      “我…我怕生孩子…”

      张容真一直对女儿失忆之事都是将信将疑,就怕琬儿是还对那小倌念念不忘才嚷嚷着不愿嫁人,没想到竟得了这样一个答案,她一下笑了出来,握住女儿的手说:“怀孕生子可是大喜事,有何好怕的?”

      “剧痛无比,还可能会死。”

      “你听谁说的?阿娘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表姨母不也好好的?虽说生产不易,但过了这关便是雨过天晴,若是生了儿子以后就更是高枕无忧,再说你嫁给董七郎,他短期内也不会离京,你婚后怀了他的孩子,我便能时时过来照看着,必定保你顺利产子。”

      “倘若生不出儿子呢?”

      “生不出儿子也无妨,过继族中子弟,给他纳妾添丁,只要孙家不倒,便没人敢因此为难你。”

      孙琬思索了一阵,叹了口气,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说了句:“好吧。”

      “琬儿你要记住,阿娘永远是在为你着想,明白吗?待会儿我就跟表姐商量定亲事宜,早日将这婚事定下来。”

      “那我可以出门了吗?”

      “自然可以,七郎初来乍到,你可带他四处转转,熟悉熟悉京城风貌。”张容真如愿以偿,语气也和蔼了不少,“好了,起来梳洗一下,随我去陪陪你外祖母吧。”

      孙琬这间儿童房着实不大,一眼便能尽收眼底,先前不觉得,此时却顿感逼仄,眼前的张容真好似用一张用善意织就的网将她牢牢困于此处,不得挣脱,看着她那张盈满笑意的脸,周黎竟感到一阵寒意。

      余下的半日里,她都有些恍惚,勉强应付过外祖母,又要在饭桌上强颜欢笑,身心疲惫不说,脑子里还乱作一团,两个念头轮番打架,一个只想逃婚,鼓动着她抓紧时间收集信息,找准时机逃离这里,另一个则试图说服自己随遇而安,离开家庭的庇护,她能否生存都成问题,不该如此着急。

      就这么混乱着回了孙府,她急切地需要静下来好好思考,于是一回到房间便任由采莲伺候她更衣洗脸,以最快的速度躺到床上,丫鬟们熄灯退下,世界终于安静了。

      周黎认真考虑起两种方案,逃婚的行为会导致两种结果,一是失败,后果无非是被押着嫁去董家,二是成功,这条路径的结果就五花八门,难以预测了。而若是选择嫁人,哪有张容真所言那般称心如意的婚姻,谁家不是一地鸡毛。

      她见过太多婚姻的不幸了,无论是家中的长辈还是身边的朋友,关系越是亲近就越能感受到那份窒息压抑下的歇斯底里,不久后又会被世俗的幸福所掩盖,如此循环往复,直至终结。

      张荣真给她画了张美好的大饼,可她终究不是十五岁,这饼她真吃不下,方才和张容真说她害怕生育,也只是觉得唯有这个理由对方还能接受,若真长篇大论起来,恐怕她就要被扔去女德班进修了。

      她莫名其妙穿到这儿之前,便是离家独自生活,她知道那有多自由快意,虽说此路艰险,稍有不慎便可能惨遭不测,坠入深渊,但若不用尽全力去试一试,她如何能甘心就这样从这家被抬到那家,永远仰人鼻息,依附于男人过活。

      她偏要去撞撞那南墙,看能否博出一条她想要的活路来。

      彻底想明白之后,她反而松了口气,既已作出决定,那想办法执行就是了。

      初三宜安睡,家中无事,周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思考起逃跑计划来,越是细想,越是感到头大,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常识,她不知道该怎么出城,她该带多少钱在身上才合适,她甚至不确定妙龄女子独自在外行走是否会引人注目。

      思至此处,她给董知衡去了封信,准备从最简单的入手,先出去逛逛再说。

      对方十分配合,不日后出现在了孙宅的门前。

      远远地便看见他穿了一身藕粉色圆领袍,头戴镶宝抹额,钩络带上还挂了不少金饰,打扮格外骚包,当然她自己也不遑多让,两人宛若多巴胺穿搭出街,不知这是他自己的衣品,还是也跟她一样被剥夺了外出约会的穿衣自由。

      董知衡见她走到近前,拱手行礼,恭维道:“二娘一如往日般光彩照人。”

      她回以一礼,毫不客气地说:“彼此彼此,董郎与我不相上下。”

      他听出她的调侃,失笑道:“我也觉得今日我与二娘穿得甚是相配。”

      周黎一听这话直接眼一闭,嘴一撇,深吸一口气才挤出假笑道:“走吧,别废话了。”

      “等等,”董知衡下巴一抬,看向她身后的人,“这位是?”

      “我的贴身侍女,采莲。”

      采莲礼貌一笑向他福了福身,若不是张容真特意吩咐,她其实并不想带着采莲,但奈何母命难违。

      “采莲…”他向采莲点了点头,似是品了品这名字,顿了顿才开口说,“二娘家果真清贵,连侍女都如此清丽脱俗。”

      她听得皱起眉头,就孙同远那凤凰男出身也不知“清贵”二字从何而来,这董知衡明明小小年纪,眉清目秀的少年模样,怎么已经隐约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闻见一丝恶臭了呢?

      周黎懒得理他,兀自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采莲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打得措手不及,险些没能跟上她,若不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里,恐怕脸上的红霞都无从解释了。

      真是作孽啊,她低声叹了口气。

      坐上车后,她勉强挥去由董知衡而起的不适,尽量忽视他的存在,专注盘算起她此行要达到的目的,今天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时间紧任务重,她必须珍惜每一次能够外出的机会。

      “二娘今日邀我同行,想要去何处游玩?”

      “去西市逛逛。”

      “想买些什么?胡人的玩意儿?”

      周黎望向端坐于对面的董知衡,挑眉道:“何出此言?”

      董知衡自信说出自己的推测:“若只是想买些寻常物件,东市足以,何必舍近求远,特地跨过半个京城去一趟西市,多半是为了东市没有的胡商去的吧。”

      “董郎入京才多久,竟已将这东西两市都弄了个明白,平日里也没少逛吧。”

      “实在惭愧,只是身为商人之子,久闻京城市集繁华似锦,想多见识一下罢了。”

      “若真想考上功名,还是专心读书为好。”

      “二娘说的是。”

      董知衡答得虽叫一个低眉顺目,小幅抖动的双腿却出卖了他,周黎倒是想看看他能忍自己到什么时候。

      番邦俯首称臣,往来贸易不断,大安的京城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世界中心,而西市之中就有一个巨大的国际交易市场,但她此次去西市并不是为了来感受大安朝的外贸有多繁荣,而是单纯想调查一下平民的物价水平,东市毗邻大内,是达官显贵逛街的地方,东西卖得自然会贵一些,不利于她计算逃跑后的生活成本。

      “你上京途中可曾遇到什么趣事?”

      对坐无言实在尴尬,她索性另起话头,继续和他聊了起来,她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他是从汴州到京城的整个过程,最好从出汴州家门到进京城城门事无巨细地告诉她,但显然她只能旁敲侧击,假装闲谈,看能不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趣事算不上,险事倒是有一件。”

      “怎么说?”

      “从汴州上京只能走陆路,白日驾车,夜宿驿站,按说走官道不会出什么事,可我们一行人在刚出安平驿不久就遇上了土匪劫道,光天化日之下,十几名持刀大汉从林中蹿出,还好我临危不惧,当即弃财保命,逃过一劫。”

      “给钱就让过了?”

      “倒也不是,此行家中请了镖行护送我一路上京,镖师们伪装成家丁,待匪徒们靠近掠夺钱财之时,趁其不备暴起发难,缠斗之后将其一网打尽。”

      周黎无语腹诽,你逃过此劫,难道不是镖师们的功劳吗?怎么也能算到自己头上啊!

      “怎么会有土匪?是当地在闹匪患?”

      “非也,你当问何处不在闹匪患。”

      她心头一紧,被他话中暗藏的意思给惊到了,忙反问道:“你这是何意?难道这大安境内条条大路皆有土匪?”

      “二娘长居京城或许不知,如今大安匪寇猖獗,乃朝廷的心腹大患,辖内有大山的州府无不在剿匪,我家旁支有位做行商的叔父,他走南闯北这许多年,从未听他说过有嚣张到敢白日里在官道上抢劫的土匪,我此番遇上实属倒霉。”

      “原来如此,出趟远门竟还有这等风险。”

      “剿匪久不见成效,民间人心惶惶,镖行的生意倒是蒸蒸日上,听说现在每个镖行都有一张大安地图,上面标记了土匪常出没的地点,我花了一个金饼才从护送我的镖头手上买到了摹本,准备送给我那叔父。”

      “那地图…可以先借我看看吗?或者我也能出一个金饼买你手里这张地图的摹本。”

      “怎么?二娘对此感兴趣?”

      她脑子一转,迅速编出了个对方无法拒绝的理由:“我爹偶尔也会出京巡查地方州府,我想替他买来以防万一。”

      “即是如此,怎能让二娘破费,我明日便命人捎去孙宅,你自拿去临摹一份便是。”

      “多谢。”

      周黎道完这句谢便不再说话,闭目假寐。

      她开始怀疑自己严重低估了逃婚的难度系数,看来书中所言不能尽信,她还以为大安强盛社会安定,却不料似乎已是日薄西山,还有许多她意想不到的危机,现在她必须在自己的逃跑计划中加上自保方案这项要务,她现在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如果她一个人在路上遇到了土匪,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董知衡的话不像有假,若匪患当真如此严重,那这天下还能太平吗?落草为寇的人足够多,可就离揭竿起义不远了。若是这世道乱了,那还能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心底焦虑的思绪开始冒头,她深知一旦任其生长,她就别想干正事了,刚睁开眼,想要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就听见了车夫洪亮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郎君,娘子,西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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