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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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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开学时的大学是一片战场,那么放假后就需要打扫战场。
“战场”就是我们几个人破碎而流连忘返的青春,我们需要一场喘息,因为这一年发生了太多我们可控之外的故事,这些事情需要一个交代。
寝室里只剩下了我和胡志,我问胡志,图图会不会原谅我。胡志说,与其坐着想,不如靠行动去弥补。
胡志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引到了李袭身上:
“其实你对图图的愧疚不亚于我对李袭的愧疚。或者说我对李袭不亚于你对图图。”
我一面笑着胡志啰嗦,一面从胡志口中听到了李袭。
刚开始和李袭整日里偷偷的见面二人似乎还觉得新鲜,但每天这个样子却给二人的心理增添了成千上万的压力。这种压力其实也就是不光彩。
李袭与胡志单独见面经常在胡志面前穿的像个学生一样,并且问她,她有没有少女感。
李袭的行为让胡志第一次冲她发了火:
“为什么一定要有少女感?”
李袭愣住了,她走到胡志面前,看着胡志的眼睛说: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着这是你们这么大的孩子也许会喜欢的东西。”
胡志说,那一刻,她从李袭身上看到了卑微。他帮李袭捋了捋头发,然后静静陪在她身边。
其实胡志只是想让李袭不要因年龄而变得不愿意做自己。
后来李袭又穿回了自己的风格,胡志说,明朗,大方且可爱。李袭当即有感而发:每个人对可爱的定义都不一样,而胡志你,不说是特别的,也是有眼光的吧。
李袭和胡志几乎吃遍了这座城市所有的路边摊,承担着返校迟到而被发现的风险。李袭说,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路边摊了。胡志满腮满股地说:“好养活。”
白天那座废弃楼顶成为他们两个人常驻的地方。他们之间的话题不像是来自于校园这样的环境,更像是两个活了两百岁的人,青砖绿瓦,搀扶而行之后的对人生之感叹。
李袭说:“如果我们是真爱,我们就会在一起吗?”
胡志搂着李袭,说:“为什么说如果?你们文化人咬文嚼字太严重了,下次把如果去掉。”
其实二人都知道李袭话里的意思,那就是身份和年龄的阻碍,让她不敢说过于肯定的话。
李袭和胡志的眼睛同时盯着天上变幻莫测的云,李袭哧哧的笑了两声。
我问胡志,她在笑什么,胡志说,小女生不都这样?我吃了瘪,但并没有吃瘪带来的尴尬,我很替他们开心。
胡志后来给了李袭一个承诺,一个很俗套的“一辈子都不分开”的承诺。李袭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抓着胡志的手劲更重了一些。
后来乌云散开,雨点落了下来。胡志和李袭谁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知道,假如这次分开,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雨水重重的打在两个人的身上,从最开始的凉快,再到后面彻骨的冷,仿佛经历的不是一场雨,而是人生的苦与乐。
随着沙沙沙的环境声,他们扯着嗓子跟对方喊着。
“你说我们两个像不像神经病啊?”
胡志大声说:
“都说风雨同舟,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你看,我们做到了。”
胡志张开双臂,大声高呼。
那一刻胡志想,假如李袭心心念念的忧虑就像这场雨一样,气势汹汹的打在他们身上,他们再一起咬着牙熬过去,该有多好。
胡志讲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他们二人的爱情似乎是另一个味道的。彼此理解,互相尊重。这种尊重是我和小A之间没有的,我们打打闹闹,经常拌嘴。而图图呢?她毁容之前充满了欢乐,但毁容之后我们之间仿佛多了好几倍的尊重。
念及图图,我看了看窗外的天。夏天似乎彻底过去了,曾经翠绿色的植物变成金黄色。但太阳还是很大,我想是应该去看图图了。
我给冬香打电话,说就今天去吧。
胡志听到了我们的内容,跟我说:
“南忧,李袭说,也想去看看图图。我们和你们一起去吧。”
问及他们感情的隐私性,胡志说相信我们这帮朋友,同时也想对我们公开了。
当李袭再次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穿着一件灰色卫衣,牛仔裤,老爹鞋。这样的装扮让冬香一度没认出来。
“这位同学?怎么没见过?也是你们这届新生?”
李袭捂着嘴,我和胡志却哈哈笑出声来。
李袭说:
“我是你们的李老师,现在是你们朋友了,欢迎吗?”
冬香和我直呼欢迎,紧接着冬香便搂着李袭走在了一起。我对胡志低声道:“你们两个好有心机,去医院都怕别人认出来,穿的比冬香都年轻。”
胡志不满道:“她也就比冬香大个三四岁,你这么讲至于吗?”
我和胡志以及冬香,李袭上了出租车,一路上我都在想病房里的图图现在怎么样了。
在楼下的水果店买了很多水果,冬香提议全部她买单。我们争执不过。冬香才说出了原因:
她觉得图图的事情是由她造成的,所以想要一个赎罪的机会。
于是冬香大包小包,胡志,我,李袭则两手空空。
图图还在睡觉,我想她不是在睡觉,而是图图还在逃避。
门外三人站在门口不敢动,我轻轻走到图图身边,拍了拍她的背。
尽管这张脸我看了很多次了,但她扭过头把那张脸印入我眼帘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像针扎一样疼。
图图睁开了眼,说:
“你不用老来,南忧。”
我坐在床边,看着图图说:
“香奈儿?这次不光我来了,还有你的朋友们。”
图图看了门口一眼,随即捂住自己的脸,将头埋在枕头下。大声说:“南忧,你让他们出去!”
我一边拍着图图的背,一边说:
“图图,你不用那么紧张。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正想应该对图图说什么,李袭走到图图身边。
“你就是图图妹妹吧?你是不是不认识姐姐?姐姐可认识你哦。你记不记得你在我的小说网页里给我评论了?”
图图听了一下坐了起来,端详了端详李袭,说:
“那篇李米的糖纸是不是您写的啊。您的笔名是不是叫储君?”
图图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像之前一样活泼的讲话,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个失忆的人找回了记忆。
李袭笑着说:“对啊,我就是储君。”
图图开心的像是要从床上蹦起来,她又是惊喜又带失落,失落的是,她对李袭说:
“我一直以为储君是一个情感丰富的男孩子呢…”
李袭哈哈笑着,我也陪笑道:
“那这个姐姐有让你失望吗?”
图图大声说:
“我真的没想到是一个小姐姐,而且是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可我之前还想过要嫁给储君呢,嘿嘿。”
李袭喊冬香和胡志走了过来。
“这位是胡志,那个呢就是冬香。”
图图大大的眼睛看着冬香笑:
“好久好久没见你了,冬香姐姐。”
冬香走到图图身边,用很温柔的眼神凝视着图图,她看了一会说:
“图图啊,一个人在病房闷不闷啊?”
图图说:
“我早就想出院了,可是我爸爸不让我出院。”
图图与冬香,李袭三人聊的很欢,她们都在刻意避开一个名字:“小柳”。但我想,假如图图知道害她毁容的罪魁祸首就是冬香,她还会像刚才一样睁着大大的眼睛跟冬香聊天吗?
看着图图讲话的神情动作,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不久之前。那个时候的她讲话就是这样的。她仿佛在我们这群人面前已经忘记了毁容的事,把自己重新放到那个童话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渴望她失忆,失忆的刚刚好,除了我们,她的家人,剩下的东西尤其是毁容的事儿全都忘掉。
李袭跟图图说,我们带你去旅游,好不好?
图图坐起身来,问李袭: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望着满脸期待的图图,我抢在李袭前面回答:
“真的!我们大家都去。”
我说话的语气也无比至诚,尽管我是一个非常讨厌旅游的宅男。
李袭看着胡志,冬香,和我说:“我们最好开车去。”然后眼睛瞟了瞟图图。
我马上会意。
“你们大家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啊?”
说话间,我们看到蓓蓓站在门口,脸上笑嘻嘻的,看起来特别喜庆。
她没有穿图图送的衣服,依旧穿着那件白T恤,和上次见她时一样干净。
我很紧张,因为蓓蓓和冬香之间似乎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一直有一种大战一触即发的感觉,但没想到的是她们二人都没有发作,而是在图图一声又一声的“姐姐”声中很快围绕着图图转了。
这个性格的图图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图图,但那时的我一直没想通图图为什么会转变这么大。
胡志和李袭先离开病房的,他们说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我和冬香,蓓蓓也在聊了一会之后离开了图图的病房。
我们三人从医院走出来,站在门口等路对面的红绿灯。
冷空气一下席卷到我们每个人中间,冬香搓着手,蓓蓓直打哆嗦。
两人都是穿着T恤,而我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披了一件厚厚的卫衣。
我很想给蓓蓓披上,但我怕冬香会受打击。犹豫之中,我把衣服一脱,说:
“你们两个挤一挤。”
那一刻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二的事。
蓓蓓跟我说话一贯的高嗓门:
“这男人啊,一心想着雨露均沾,哎我都替你为难。”
冬香一直抿着嘴不说话,看得出来是想笑不敢笑。
说话间绿灯亮了,我对冬香说:
“我想给图图买几件衣服,一起去吧。”
冬香点了点头,说:
“你的审美我不敢信,我觉得我去还是有必要的。”
在冬香和蓓蓓的监督下,我给图图买了几件适合旅游的衣服。当我提出给蓓蓓买的时候,冬香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但没说什么。
蓓蓓拒绝一番过后,被我生拉硬拽,选了几件很贵但无法定义美丑的衣服。
最后蓓蓓和我抢着付款,在这场“拉扯”中我罕见的胜利了。
返校的路上,冬香一路上黑着脸,走了很久她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几个女孩子都买了,没有我的?”
我不知道怎样去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找借口说:
“我今天兜里没钱了,计划着明天给你买来着。”
冬香说,是吗?我搜搜。然后一把揪过我提在手里的外套。
那头我确实身上没有带钱,所以我很放心同时也很无奈的看着她搜着我的外套。
但她像一个魔术师一般从兜里掏出了几百块钱,用质问的眼神看着我,问我:“那这是什么?”
她在问的时候眼睛里的泪在浅白色路灯的照耀下格外晶莹,她的眼睛一下变得很简单,就是“失望”两个字,深深的失望与不信任。
而我一直簇着眉头想着我的兜里为什么会有两张一百,思索过后,我一拍脑袋,突然恍然大悟,很快我的鼻子一酸,但我强忍着泪水,回味着这个让我很感动的真相:
离别的时候,蓓蓓说手冷,她的手在我兜里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就飞快的跑了。我想,她是怕我发现要还给她吧。
我把冬香晾了大概半分钟,在这半分钟里,她一定在等一个理由,哪怕我随随便便找一个理由。
但我没有,即便她表面上借着我的理由下了台阶,她也一定不会相信我的话,哪怕我告诉她的是实情。
冬香跑了,一轮狂奔。我追了很大一会儿就跑不动了,但冬香仿佛能一直跑下去。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接了默默一个问安的微信。我看了一眼预览,然后重新去回忆那个晚上的故事。
冬香没有目标的跑,但她不知道在她前面等着的是胡志和李袭。
冬香在他们面前哭,李袭则静静的陪在冬香身边。等她情绪冷静下来,李袭说:
“你可以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或许我们可以帮到你,冬香。”
冬香指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说:
“是南忧,从开学到现在就一直欺负我。”
李袭“哦”了一声,说:
“那是喜欢你呀!”
冬香把买衣服的事情说给了李袭,李袭说:
“最特殊的那个才是最容易被引起注意的那个。”
以李袭的智商,我觉得她讲了一个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真话”,但正是这句话,让那天晚上的冬香少跑了很多不该跑的路。
旅途的终点
19岁那年那个寒假,我和一些朋友开展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途。胡志说,长大以后的寒假真好,没有寒假作业。冬香说,旅游真好,可以放松心情。图图说,旅游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蓓蓓说,旅游是你们有钱人的事。李袭说,沿途的风景才是最美的。而我说,你们倒是自己拿自己的东西啊!我真的背不动!
图图是校长女儿,所以说服校长并且从校长那里借一辆车就是至关重要的事。于是胡志说,借车交给图图,说服校长交给南忧。
而我想起了鑫鑫,假如鑫鑫在,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是一定可以拿下校长的。可我,我几乎快忘记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在他们中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
我们很早就聚在一起,决定先去医院把图图接下来。
图图见到我们这一大帮人,她的反应很激动,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睛里放着一种我没见过的光,看着我们说:
“真的要去嘛?我以为你们骗我的。”
蓓蓓和冬香同时走到图图身边,蓓蓓说:
“我们怎么会骗你呢?傻孩子呀!”
而冬香说:“还不快起来,一会儿可丢下你了哦。”
图图听了蓓蓓和冬香的话,也是很利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看样子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我们拉着冬香下楼,楼道上往来的病人都不自觉的看向图图的脸。我很怕图图会察觉出来,于是便盯着图图的反应。
可明显是我多虑了,图图蹦蹦跳跳的,丝毫没有觉得别人在看她。
图图说:“我要回家和我爸爸说一声,顺带把家里的车开出来。可是我不会开车,你们谁会啊?”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李袭站了出来,说:
“图图,我和你去吧。”
李袭说罢,胡志站了出来,他拉住李袭很严肃地说:
“让校长发现怎么办?你是不是疯了?”
图图听到胡志的说,哈哈一笑,走到李袭面前拉着她的手,对胡志说:
“你放心,姐夫,我一个人上楼。这事我不会让我爸爸知道的。”
于是在胡志满脸焦虑的神情中,李袭和图图走远了。
图图穿着我和冬香给她选的衣服,从背后看去,她们像一对姐妹。
我们在原地,蓓蓓和冬香站的距离很远,我蹲在地上抽烟,而胡志则一直盯着李袭离去的方向。
这种场面直到李袭开着一辆很大的商务面包车款款而来而结束。
“哇,图图你怎么说服你爸爸的啊?”
蓓蓓围绕着这辆车转了一周,然后望着从车上走下来的图图说。
图图歪着脑袋抱住蓓蓓,大眼睛眨巴眨吧地说了四个字:“秘密,秘密”
蓓蓓指了指她的头。
李袭从驾驶室走出来时,所有人都向她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李袭说:“这车空间还可以,要不我们出发?”
在所有人口中的“出发”声中,大家一拥而上。李袭一直招手,直到所有人都上车。
写到这里,我想,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旅行,而是为图图而办的旅行。这句话有些自私,但假如不是图图提出要去,我是不会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团体活动的。
图图坐副驾驶,冬香和我坐在一起,胡志和蓓蓓坐在最后面。
这辆代表着“青春”的列车从市区哄哄而过。而那洋溢不住的青春荷尔蒙感染着路边的所有人,也感染着这座平时望去毫无生机的城市。
很快从市区到闹市区,再到郊区,我们很快看到了大自然。
我一直在想,这辆车的终点在哪里?我问图图,她大大咧咧说不知道。我问李袭,她说,在下个路口商量一下。而我想,这辆车的终点,其实就是一份试卷,而终点就在我们做满这份试卷的时候。
图图说,她很想去看看大自然。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默契,当图图说罢的时候,所以人都附和着自己也想看大自然的想法。
我说:“那就先不用去太远的地方了,前面有一片很优美的风景,那是一座山,叫牛郎山,山上有一个湖,叫仙女湖。”
“真的假的啊?还仙女湖。你不是编的吧?”
蓓蓓扭头问我,图图也看向了我。
“你们啊,都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所以在这座城市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们这也有一个仙女湖,平时多出去看看,听见没胡志。”
气氛沉默下来,我知道,是所有人对我的质疑。连胡志也没有接我的茬。
他们希望去更远的地方,或许是觉得越是远的地方,就越有可能有更美的风景在等着他们。
图图打破了这份沉默,她说:
“那仙女湖会有仙女吗?我好想去看看。”
蓓蓓打趣道:“南忧真不地道,又把孩子忽悠的想去了。那就去呗!”
而这时坐在我身边的冬香沉着脸说:
“怎么哪儿都有你?”
胡志见气氛不对,插嘴道:
“当老师面还吵架啊?有没有规矩了?”
这句话让气氛稍有缓和,李袭扭头看着我们说:
“出来玩,开心最重要。大家开心点,有什么不愉快的回去说。”
李袭是一个很有情商的人,也是一个我很欣赏的女人。她身上有类似蓓蓓的独立,类似冬香的优雅,类似图图的纯真。这些东西在胡志只是跟我讲的时候,我还不太能看得出来。
很快车辆抵达了牛郎山底。
而“牛郎山”“仙女湖”都是我编的,这个地方则是我来这个大学之前,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和小A一起来过的。所以出于私心,我很想再来看一看。
我们在山底环顾四周,青灰色的植被包围着我们,一座耸立着的大山只留下了一条上山的路,这条路很陡。考虑到担心图图吃不消,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换个旅游景点。
但图图却仰起头对着天空喊了一句:
“仙女姐姐,你真的在上面吗?”
当众人包括我劝图图不要上山时,图图却坚持要在这里。
冬香说:“这什么地方啊,你一向挺有主意的,今天怎么啦?”
冬香白了我一眼,然后走到图图身边跟图图沟通。
蓓蓓走到我跟前,轻声说:
“想小A了?”
我没有理蓓蓓,而是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说:
“图图我来照顾,争取天黑之前,去看仙女湖。”
所有人都有气无力的唉了一声,但也鼓起劲开始往上走。
我对李袭说:
“李老师,在这个地方,终点可比沿途要好啊,对不对?”
李袭扭头看着我,然后对我旁边的胡志说:
“小志,教教他怎么说话。”
嘻嘻哈哈声中,我和图图一组,胡志和李袭一组,无奈只能让冬香和蓓蓓这对冤家一组。
看着青黑色一折即断的枯木枝,我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前它们还是绿油油的,坚韧不拔,三年前它们还同时出现在我和小A的眼睛里。
在半山腰的时候,天黑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只有我和图图,其他人已经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图图很紧张的揪着我的衣服,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像这个样子揪着我了。她轻声细语地说:
“南忧,我害怕,我还冷,还饿。”
我停了下来,准备脱衣服给她,但她说:
“我不要,你脱了你冷。”
我说:“那我背你,再往上的时候我们生一堆火,然后你等着我给你打几只猎物。好吗?”
往上走不过二十米的距离,似乎比平时走二百米还要远。但我们还是到了。
来之前我就准备了卫生纸,然后我折了很多枯木枝,一堆火很快就烤起来了。
图图伸着手,感受着火的温度。
我坐图图对面,黄色的火焰烤在图图的脸上,那些伤疤似乎不明显了。于是我脱口而出一句话:
“图图,你真好看。”
第一次夸女孩子,这是我词库里所有的词。
图图的眼睛依旧放着光,近距离观察下,我发现了和之前的不同。这种不同来自于沉稳,而这种沉稳是她之前不具备,而又很难装出来的。
“南忧,你还记得……”
图图扯着衣角,犹犹豫豫。我以为她是在回忆毁容前的事儿。但她却说:
“你还记得,那天在病房里白松问你的时候,你说你是我男朋友吗?”
那天说出这句话其实是我在和白松较劲,我很怕图图是当真了,但我也不忍心说实话来伤害她。于是我撒了一个很大的谎,我说:
“是真的。”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没诚意的告白,但这句告白却收到了最有诚意的答复。
“我本来想让你假装我男朋友,但我后来也慢慢发现我有些喜欢你了。尽管你不像小说里的男孩子那样体贴,但我不要那些小说了。嘿嘿,南忧,有你这句话,我就是死也值了。”
听着图图的话,我的内心很矛盾。这种矛盾让我很想大家都在这里,这样我也不会那样尴尬。
我不想顺着图图说下去,这样会让我的谎言越来越大。但我又没有想好应该说什么,于是我对着图图傻笑着。
“南忧,我现在不好看了,所以肯定是配不上你的啦。但是听到你的答复我还是很开心。你放心,我是不会缠着你的。”
我急忙说:
“图图,我不是那个意思。”
“南忧,你知道吗?我最怕黑了,而上一个在黑暗中保护我的人是我爸爸。小的时候啊,我和别人玩捉迷藏,然后藏着藏着我就睡着了。醒来以后天特别黑,当时我真的被吓坏了,后来我就扯着嗓子哭,听到哭声我爸爸才找到了我。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爸爸是全天下最帅的男人。现在……我觉得你是。”
图图说完,脸一下红了。然后赶紧扭过头去。
我假装没看到,说:
“那你可真够笨的。”
说话间,我听到“咕咕咕”的声音,这才想起来图图刚才说自己饿了。
我对图图说:
“这火呀至少还能着四十分钟,我再加点柴火。然后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我最多走二十分钟,我不会走远的,如果你害怕了就叫我,好不好?”
图图的眼睛开始躲闪,躲闪过后又很坚定。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点了点头。
我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一边说着“别害怕哦”一边向黑暗深处走去。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回忆那个晚上。我一直以为那个晚上那堆篝火是仅属于我和图图的承诺,但从胡志那里,我才知道胡志和李袭也有一堆篝火,一堆承诺。他们也在篝火旁,聊着属于他们明天。
而蓓蓓和冬香由于是两个女孩子,她们不会生火,也受不了山上寒冷的空气。冬香的嘴里一直絮叨着:
“这个南忧,撇下我们不管,我好冷啊。”
蓓蓓向冬香示好道:
“不如我们下山吧,去车里暖暖。我知道下山的路。”
冬香看了一眼蓓蓓,极不情愿地说:
“我们互相扶着吧,天黑看不清。”
二人在蓓蓓的带领下往山下走去,她们二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提着笔我想,“牛郎”山引发的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
我找了很大山上的野果,满心欢喜的回来找图图。但等我走到篝火旁的时候,图图不见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彻底乱了,我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野果袋子,我把它们重重的摔到地上。
这会是我第二次犯错吗?我想。
我站在原地愣了愣神,然后冲着那无尽的黑暗大声喊着图图的名字。但我嗓子都喊哑了,都没有听到图图的回应。
我浑身一下没了力气,我瘫坐在那堆火旁,突然我看到石头下压着一张纸。借着火光,我打开看到上面是图图的字:
“南忧,谢谢你今天晚上跟我说喜欢我。但是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定要让那个人幸福的。我想你假如每天看着我这样一张脸,肯定不会幸福吧。哪个男孩子又不喜欢白白净净像公主一样的女生呢?
南忧,我知道毁容之后你一直对我心存愧疚。但是你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吗?我把你推走是我自己做是决定,我不想让你在愧疚里过一辈子。我知道你和你初恋的事,你光背着一份愧疚就好了,再背上对我的愧疚,我真的很心疼你。
其实我也很绝望,我第一次从看到我那张脸时我也被吓了一跳。然后我控制不住自己大喊大叫,摔东西,医生把我捆了起来。后面再醒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大喊大叫没有用了,但同时我也明白了,以前我可以要求的白马王子现在却成为我想都不敢想的了,以前穿上漂亮的裙子走在大街上大家都会看我,我现在更是不敢想了,我甚至觉得我寝室里那些女孩子以前嫉妒我好看不和我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我配不上小说里的白马王子,更加配不上你。
于是我用睡觉来逃避现实,醒来就看窗外的世界。你和我说话,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和你开玩笑。但是我慢慢的觉得我的这种表现会让你特别特别愧疚。因为有一次你看完我以后在楼下哭了,我在窗户上看到的。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你哭,然后我就在病房里也哭。我不敢哭的太大声,我害怕医生把我捆起来。
然后我就决定不让你难过,我觉得只要你看到我像以前一样活泼你肯定不会难过。决定好的第二天你们就都来了,其实我知道李袭老师根本就不是“储君”,因为我在杂志上见过储君的照片。不管是不是借着这个机会我去表演我毁容前的自己,我想这样一张脸还去表演可爱一定很丑吧!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我自己,为什么表演之前的我自己这么累。好像以前的我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个小妹妹一样嘿嘿。每次你们来的时候我就演,你们刚出病房我就哭。
听你们说要旅游的时候,我就计划好这一切了。我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我就可以安安静静地死去了。
可是上天太眷顾我了,给我们安排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能让我听到,你那天对白松说的话是真的!
那我这辈子就没有白活啦。
南忧,你不要再愧疚了,也不用娶一个丑八怪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死的权利,对不起我又一次让你难过了。
你把蓓蓓姐姐娶了吧,我虽然看不到,但是我觉得你们很般配!
再见南忧。”
看完图图留下的这页纸,我仗着山上没人疯狂的叫着,叫久了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
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绝望。
我随口的一句谎言,图图却握在手掌心,然后带着它满意的去寻找她的归宿。
我真的不是个东西。
写到这里我的手也酸了,照着图图把图图写过的字写进小说里,尽管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还是带入感那么强。而旅途这份试卷的答案,我想一定是一个大大的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