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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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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香
在准备这章之前,我去医院看了看默默。默默很乐观,但身体似乎更差了。她说,她男朋友刚走我就来了。我陪默默说了说话,回到家,重新打开了这段往事。
对于冬香的转变,我一直都在想,究竟是什么让她从一个第一眼看上去善良又大气的女生变成现在这样。从她和耿直把蓓蓓按在地上打的时候起,我开始思考。
直到思考到我想把她写进小说里时,我都没有想清楚。是我对她不够关注吗?绝对不是,也许文章中她出现的次数并不多,但我与她的故事并不比任何人少。
那就一边写,一边思考吧。
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搂着鑫鑫的肩膀。问他他和耿直最近怎么样了,鑫鑫说很好。我说,那可不可以再约春夏秋冬出来坐坐。
鑫鑫大呼:“不是吧?你已经辣手摧花图图,也得罪冬香不浅,你还敢见这四尊祖宗啊?”
我假装认真,对鑫鑫说:“帮不帮,一句话。”
鑫鑫看了一眼胡志,投去了求助的眼神。胡志依旧像往常一样手里抱着手机。他对鑫鑫说:“看我干什么?这事我可从头到尾都没参与。”
鑫鑫说:“南哥,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你们别打起来就行。最近你打架次数太多了,简直比郭敬明的小说都狗血。”
再一次见到冬香,这一次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胡志一样没有参加,操场一样空旷且硕大,操场上依旧坐着一堆又一堆的人。
唯一变了的,是我们彼此间的熟悉。
但从大一刚开学到大一快结束,大家都在偷偷成长,一不小心就看不清对方了。
我们嘻嘻哈哈走到一起,好像没有发生那些不愉快一样。耿直和冬香,还有春香,夏香彼此间亲密无间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而冬香看起来依旧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假如不是我还记得她和耿直打蓓蓓的事情,我会觉得这朵花一定开的很好。
我们坐定之后,耿直指着我和鑫鑫说:
“我们说好,不准提旧事。今天我们只要快乐!”
我知道耿直的潜台词,她和鑫鑫一样,很怕我会对冬香不满从而引起不必要的矛盾。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我,因为我只是想看看冬香究竟是因为什么变成那样的。
因为我真的不相信,每一颗美丽的外表下都隐藏着一颗险恶的用心。相比起来让我相信冬香喝多了更容易让我接受。
冬香说:“南忧,把吉他给我。”
冬香拿起吉他站在我们中间,对我们说:
“这首歌,献给我的救命恩人,我最好的三个姐妹,还有我身边的人。”
冬香说罢,鑫鑫不乐意了,用搞怪的声音说:
“什么?什么?你们又是恩人又是义子的,怎么到我这成身边人了。冬香,我好歹也是你好朋友耿直的男朋友。”
冬香尴尬的脸红了一下,接着说:
“对!还有我们的气氛活跃组啊!”
全场大笑起来,我们拍着手,听着冬香的声音。
果然如耿直所言,今天的气氛异常快乐。快乐的就像都是假的一样,或许是我异常敏感,又或许大家真的没有把一些不好的事情放到心里去。
没有想象中的哭泣,伤感,气愤,不甘。就只有的“快乐”孤独的竖在我们中间,让我不断的走神。
到了讲故事环节的时候,鑫鑫发挥自己特长,把春夏秋冬吓得不知所以。性格不耿直的“耿直”甚至被吓得缩在了冬香怀里。
聚会结束的时候,操场上聚着的人三三两两的都走开了,就剩下我们几个。我们站起身来,张罗着回去。
临走,我说:“冬香,我们聊聊吧。”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站住了,他们仿佛心里都悬着一根弦,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戏。
冬香笑了笑,说:“好啊。”
鑫鑫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悄声说:“你别惹事。”
而耿直和春香夏香则在劝冬香回去。
耿直说:“这么晚了,我们想让冬香和我们一起回去。”
而冬香却说:
“不,我一会儿回去。”
耿直指了指冬香的脑袋,说了声不知好歹就走了。
霎时间操场上只剩下我和冬香两个人。
当从喧嚣变成孤独,我的面前站着冬香和冬香那双让人琢磨不透的眼睛。
“去那边坐坐吧。”
我指着的方向是操场那面巨大的台阶,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坐在那里发呆。
冬香点了点头,我们并肩走在一起。
“最近,还好吧?”
不知为何,我压在心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但最世俗的寒暄却让我一口说了出来。
“我挺好,感谢救命之恩。”
冬香说话很自然,语气中透露着一种轻松。她走路一蹦一蹦的,那双穿着帆布鞋的脚在地上又节奏的踩着。
当我们坐下来的时候,我说: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想找你聊什么。”
冬香拍了拍腿,抱怨了一番吵闹的蚊子。然后说:
“同学之间正常聊天嘛,我要是问,那不显得我心里有鬼了。”
我觉得冬香在讽刺我,但也就是这句内涵,让我下定决心要把从大家都在一起时就“密谋”好的话脱口而出。
“你和白松是怎么混到一起的?图图真的是你伤害的吗?”
说出这句话我轻松了很多,我以为该轮到冬香紧张了,但我丝毫没有看到冬香有什么情绪。
“和我从小玩到大的表弟现在不知所终了,我知道她过的一定不好。”
冬香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便点了根烟,我问冬香,不介意我抽烟吧?
冬香呵呵呵的傻笑了几声,接着说:
“现在小柳跑了,白松在病房里把我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所以就算你不问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冬香问我:“你那烟好抽吗?”
我以为是我抽烟影响到了她,准备掐掉。冬香却说:“给我一根呗。”
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她。
“小柳的爸爸妈妈都在找他,他上大学之前她爸妈就托我能照顾就照顾一点他。可他因为喜欢一个女孩子把自己的前途毁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一个就是轮也轮不到我来接盘的男孩子。刚开始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拒绝我,这种感觉就好像太阳就不应该从西边升起来一样。我原以为我只要稍微用点时间就能够忘记你,可是小柳,耿直,包括我们寝室的春香?夏香?都在为我鸣不平。不瞒你说,他们恨不得让我杀了你。
可是你是知道的,一个人本来的情绪假如就像这根烟这么大一样。那经过别人有意无意的发酵,这种情绪就有可能会像烟头散出去的烟雾一样蔓延,弥散,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小柳曾经跟我说,他认识一个可以把你开除的人。
那一刻我竟然在想,让你彻底离开我。我从没做过这么邪恶的事情,但仅仅是一个念头,都让我觉得自己的灵魂有多不干净。
在小柳的介绍下,我认识了白松。有的时候,我会和他们在一起喝酒。就你经常出入的那个酒吧,我们无酒不欢。
从白松的口中,我听说你除了图图之外,好像还和一个叫蓓蓓的女孩子特别近。
于是我开始怀疑自己。我可以接受你因为小A不接受我,但我无法接受小A死了你还不爱我。我可以接受你有图图不爱我,但我无法接受假如图图也毁容了,你还有一个蓓蓓。
这种感觉就像什么?哈哈哈哈就像是假如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你都不会爱上我的感觉。
后来我每天都会跟踪蓓蓓,在跟踪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真相。那就是蓓蓓竟然是一个小姐。
在和白松的一次喝酒中,我无意中提到蓓蓓,白松跟我说,他是蓓蓓的老顾客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无比开心。我想,假如图图像小A一样消失在你的生命中,我还不如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吗?
于是我想让白松帮我把图图毁容,这个念头一旦诞生,就一发不可收拾。我和小柳白松把一切都计划好,我跳楼,白松动手。这样你便分不上精神去帮图图了。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白松竟然让小柳亲自动手,想到小柳的处境,我想我对不起小柳的父母,于是便假戏真做真的跳了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见了小柳一面。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个城市的边缘,小柳打扮的就像一个乞丐,浑身散发着恶臭。
但他跟我说,姐,我替我们姐俩都报仇了。以后整个天涯海角都是我的了,你好好的。南忧是我的好哥们,虽然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但他是一个让我很敬佩的人。我爱图图,但想到图图不是我的,我就下定决心要为你报仇。姐,假如再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给你报仇。
小柳走了,临走让我给他买了几个馒头。他说馒头更容易带也更容易充饥。
望着他瘦骨嶙峋的离我走向离我越来越远的山头,我哭了。我很心疼小柳,我把对小柳的心疼全部发泄到了白松身上。
我问白松,为什么你要让小柳自己去,明明你有那么多人的。白松一直在辩解,编不下去了跟我说,他可以毁了小柳,一样可以毁了我。
所以白松出现在图图病房的时候,我直接呆住了。他把一切都告诉了你,我不能拿白松怎么样,就把气都发泄到了蓓蓓的身上。
我以为你会帮助蓓蓓打我,但你没有。
南忧,你是一个很多时候都让我想不明白你下一步到底会怎么做的人。你很年轻,但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各种气质都不像你这个年龄的人。
我一直看不上蓓蓓,但后来我想,现在的我已经不如蓓蓓干净了。”
冬香的话让我心里所有不合理的疑问都变得合理化,让我更惊讶的是冬香的坦诚,而这样的坦诚会让人觉得很舒适。
我觉得冬香并不坏,假如换成别的女生,也许一样会这样做。相反我更觉得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不再因为图图的脸,蓓蓓的下场而责备冬香。即便当我和图图相处时心还是会一阵一阵的疼,帮蓓蓓打扫卫生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想,假如我因为这些去恨冬香,那我和小柳,白松也没什么区别了。白松不正想让我和冬香自相残杀吗?
我站起身来,对冬香说:
“我送你回去吧。”
冬香很意外,我没有问她意外什么,因为我知道,一个人没有情绪的时候,是最容易让人感到惊恐的时候。
在回去的路上,我说:
“有时间,一起去看看图图吧。我想她现在,正在为我们的过错承担后果。”
我对冬香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因为我觉得,我和冬香一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图图或许比小A还要惨,当痛苦的浑水经过时,活着的人还要继续面对,而死去的人却暂停了。继续流动着的痛苦将一直流淌在图图和我们的生命中,我对图图无法像对小A一样只要不断铭记不断痛苦,相反我要有更多的救赎。
默默常常跟我说,她真的很幸运,有一个她很爱很爱的男孩子。而我却想,除了小A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我爱到骨子里的女孩吗?
于是我又提起笔来回忆,好像那些闯进我生活的女生,都很难让我提及“爱”这个字。而把“女生”换成“同学”,我又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的爱。
尽管我经常无意中改变别人的一生,比如图图。
每次去病房里看望图图,她都是在睡觉。我无意中对图图说,别总睡觉,多出去活动活动。图图却很认真的跟我说:
“我这个样子,如果不睡觉,只会给我自己更多压力,也给别人更多压力。”
那一瞬间我的泪腺不知怎么被打开了,我想,图图其实也只是想用睡觉来逃避现实。
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最坚强的女孩子可能是蓓蓓,却怎么也没想到图图的肩膀上竟也可以扛下那么多。
假如说毁容之前的图图是一个喜爱少女小说的小女生,那么毁容后的图图则是一个成熟冷静,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的大女孩。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她装的,我希望她永远像这个样子活下去。
图图的眼睛变得祥和了许多,就像冬香的眼睛一样,不能仔细去看,否则会越看越看不懂。
刚开始我会给图图买很多少女小说,每次来都带一捆。可是图图却看都没有看一眼,而是跟我说,以后不要买这些书了。
要知道,这些漫画曾经是图图眼中的光。我不知道图图是把她生命中的一颗星星换成另外一颗星星,还是这颗原本的星星从她毁容的那一刻起就陨落了。
我从没见图图哭过,尽管从和冬香的那次聊天起,我们就放假了。我可以天天往医院跑,但我还是没见过她哭。
有的时候我会想,她哭一哭也好。这样我还有安慰她的机会,可她坚强的就像换了个人。
图图说,我给她买的小说很幼稚,很不切实际。
我想,我现在不能拿以前的看法来看现在的图图了。于是我再也没有给图图带过书,也没有和她说一些之前总逗她生气的话。
因为我们这些人的过错,让图图的童话世界早早的谢幕。
从医院走出来,我像做梦一样,在门口看到了图图。远远的望去,她的脸上没有什么伤疤,很健康很健康。
但走近我才看到是蓓蓓。
这是我离做梦到梦醒最快的一次,假如我离图图的距离再远一点,让这个梦再长一点得多好。
我在楼下等蓓蓓,直到蓓蓓看完图图从楼上走下来。
这次的蓓蓓比起上次见到她自信了许多,但如果说自信的就像小A活着时一样,我想我再也见不到,蓓蓓也再也做不到了。
尽管我们都知道如果有永动机,它会永远转下去。但我们还是更希望它慢一点,总觉得慢点能转的更久。
“走吧,去坐坐。”
我和蓓蓓就像认识了几个世纪的故交,蓓蓓也点了点头,跟我说,去家里坐坐吧。
我说:
“也好,我帮你打扫打扫卫生。”
蓓蓓笑了,我扭头去看蓓蓓,那个侧影很像图图。
那身粉红色的裙子和蓓蓓好看的侧颜让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图图给她讲一些很冷的笑话时,图图开心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买裙子了?”
蓓蓓很惊讶的“啊”了一声,然后像讲笑话一样跟我讲了一些让我感到心酸的事情。
“我衣服都洗了,没衣服穿啊,刚刚好在这个时候,图图妹妹接济了我几件她不要的。你说有钱人家就是好啊,这么好的衣服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记得蓓蓓高中的时候和我们说过一句话:“再穷不得嗟来之食”,如果时间再往前推动一厘米,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蓓蓓这样的女孩会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我家里还有很多呢,都是图图送我的。图图这孩子吧,我感觉一点都没有有钱人家的子女的那种娇气。相反我觉得她很懂事,也很成熟。她在你们当中一定很受欢迎吧?”
蓓蓓说到“成熟”的时候,我一愣。我跟蓓蓓说:
“不,她是一个孤僻的女孩子。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的就是你身上这身衣服。是不是很像童话里的公主?但公主往往与平民是隔绝的,我们在一个世界,她守着一个世界。”
讲起图图的时候,我滔滔不绝。图图把衣服全部送给蓓蓓,我想是图图也觉得自己之前好像活在梦里,而现实的打击让她不再相信梦中的美好。所以她不再看少女小说,也脱下了“戏服”。
“蓓蓓,你说毁容对一个女孩子的打击有多大?”
我问了蓓蓓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蓓蓓却不假思索:
“怎么说呢,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混的有多好,有一半取决于她的脸有多好看。也就是图图家境不错,如果像我一样她会饿死。”
我承认我向蓓蓓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我们说着说着就到了,蓓蓓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弯着腰打开了锁。
推开门,我看到里面干干净净的。
“蓓蓓,你这……”
蓓蓓的声音提高了几个音阶,她说:
“坐啊,愣着干嘛?”
蓓蓓让我等一下,然后走进里屋去了。床头的位置那个黑色的记事本还在,记事本上躺着一只笔。
我百无聊赖的拿过那只笔,随手按来按去。但按着按着,那只笔响了起来。
“蓓蓓,如果我没有从手术室走出来,你就回去吧。你和叔叔阿姨说清楚,他们一定会原谅你的。
所有人都以为你很坚强,但我和你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你,每次你逞强完回到家都会抱着我哭。
以后我不在了,你遇事不许逞强了哦。不然你抱着谁哭去啊?
房间要每天都打扫,知道吗?有些东西不会是需要学的,如果你真的打扫不了,就去联系你的爸爸妈妈吧,那是你唯一的退路。
蓓蓓,记住哦,没了谁我们都能活。”
听着录音笔里的内容,我走神了。这是我除了小A送我的那只笔里的声音之外的第二种声音。
当我抬起头,我看到蓓蓓站在里屋门口。脸上流淌着整整齐齐的两行眼泪。
蓓蓓脱去了那身公主裙,身上穿着那件很旧但洗的很干净的白T恤。
“我还是脱了吧,我知道这些衣服对你来说的意义。看你看我的眼神,像要杀人似的。有些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不是所有的灰姑娘穿上裙子都能变成白天鹅。”
我站起身来,走到蓓蓓面前,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喜欢穿什么,我给你买。咱不用羡慕那些有钱人。”
蓓蓓一屁股坐床上,跟我说:
“哟呵,你嘴里也能吐出象牙啊?南忧”
“我放假了,以后会有很多时间,我希望有机会带图图和你商场。给你买几身,给图图买几身。”
“南忧,看不出来你两手准备啊!当着两只船的面脚踩两只船,小A啊,你的在天之灵啊。”
在和蓓蓓的嬉笑声中,我看到了同样有血有肉的蓓蓓。
我想,我真幸运,幸运身边每个人都值得我去珍惜。
回到寝室,就是和鑫鑫胡志告别了。鑫鑫说,想带耿直回老家。胡志说,他终于可以和李袭光明正大的逛街了。
而冬香说,她想我带她一起去见见图图。
假期轰轰烈烈的到来,我们一起站在青春的十字路口,喜怒哀乐成为青春的调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