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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城主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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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鸟雀落下一声清鸣,二十两突然警觉,毫无征兆地转身,把玄安安扯进一个小巷。
玄安安瞪他。
他微闭着眼指了指那边:“有人来了,带刀,不善。”
玄安安探出去半个脑袋,见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正在东张西望,他们均是一身褐色的粗麻短打,肩膀上的补丁摞补丁,正是码头工打扮,她忽然想起院子里死掉的几个码头工都是同样打扮,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柳爷已经派过人来了,杨柳青正是那时正带他前往密室门!结果刚开门就遇上……”
“应该是这样。”二十两简短回答,竖起食指示意禁声,又指了指身后,“那边可走。”同时对着天空点了点头,空中的燕子渐渐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穿梭往来。
“这边。”
“右转。”
“左转,不对,他们过来了,后退。”二十两话音刚落,面前的巷口钻出来好几个矿工,再回首,背后也站了好几个,正正好将他们堵在这一截巷子里,为首的就是那个在茶水摊前撇过她一眼的,正是姓黄的大汉。
他此时满脸凶狠,恨恨道,“那院里怎么回事?人都去哪了?”
“这……这位大哥,什么院子?是不是认错人了吧,我们是从山里来的,正要去市集上卖山货的……身上没钱,你们拿着刀这样,我好害怕……”玄安安捧着心口,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一边拿眼角去撇箱子里堆的几个陈年烂箱子。
黄姓大汉冷笑了一声,“别瞎说,我亲眼看见你们从那院里出来。不过呢,我也不为难你们,乖乖跟我走一趟,去给柳爷回个话就好,否则的话……”他亮出匕首,大拇指擦过寒光闪闪的刀刃,威胁地往前踏了半步,这招是街头斗殴常用的话术。
谁知二十两没等他话说完,突然小声道,“走。”
三只冰棱凭空出现,贴着地呼啸而去。
背后的三人本来正抄着手看黄哥堵人,突然膝盖一痛,全数扑倒在地,同时玄安安默契地一脚踢向箱子,木料轰然碎裂,面前几人猝不及防,不得不抬手护面后退两步。
就这一瞬,二人转身就跑,眨眼冲出了包围圈。
“我他妈!”黄均气得要死!这两人一个面色惨白脚底轻浮,另一个细胳膊细腿的,人还没他肩膀高,怎么看都毫无战斗力。没想到出手这么狠,一出手就下死手。
他本来只认为这二人大约知道些内情,拿回去问个线索,也不至于柳爷问起来一问三不知,总归有个交代,眼下一见他俩跑得这么狠,心里就认定他们心头有鬼,肯定知道什么更大的隐情。
念头这么一闪,脚下就发力追了上去,同时嘴上喝道,“追!”
结果没跑两步,转过一个弯,脚底突然打滑,几人猝不及防全数撞到一起,爬起来一看,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
还未站稳身形,又一群燕子呼啸而至,尖锐的鸟喙和爪子刁钻至极,专往眼睛招呼。
“法术?”他护住头颈,眯了眼睛。
这一路,靠着燕子的预警和二十两的法术,二人总能领先一步,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跟见了腥的狼一样,一直缀在他们身后甩不掉,那个当头的大汉尤其能干,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好几次都差点儿插到两人前头。
玄安安和二十两拼命往大路去,赌这些人不敢在人多处发难,只要汇入人海,总能觅得生机。
两人在巷子七弯八拐,总算上得大路,此时天色已暗,正是热闹的时候,大路上食肆酒馆灯火通明,行人来来往往,玄安安快步插入人群,那群汉子也不甘示弱气势汹汹而来,匕首都捏在手里了,然而一队下工的衙役嘻嘻哈哈迎面走来。
玄安安果断挽起二十两,脸上绽出一个笑,那些汉子忙不失迭地藏起匕首,勾肩搭背嘿嘿干笑。玄安安不敢喊人,他们更不想惊动官府,双方心中都有鬼,咬着牙快步往前,玄安安回头查看时,没注意和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胖且矮,头上带了个巾帽,身着锦缎长袍,袍子有点小,勒得肚子圆滚滚的,活像只捆得结结实实的火腿。
“啊呀!哎呀!谁撞我?”那火腿晕头转向,慌慌张张地扶帽子,后头冲出来两个小厮,七手八脚地稳住了他。
那小子恼怒地抬头,嘴里似乎也要骂,眼睛在二十两身上滚了滚,忽然停住了。
“这是城主家的公子!你撞得起吗?”小厮会错了意,生气地往前一步就要开骂。
吊在后头的汉子已经手已经暗暗捏紧了匕首,听到这句话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他忌惮人太多,本就在犹豫,听闻城主二字怔了怔,往身后挥了挥手,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不得无礼!”小胖子却出乎意料地一巴掌扇开小厮,围着二十两转了转,好像确定了什么事,正了正帽子,惊喜道:“你们提前到了!”
“啊……”二十两往后撇了一眼,含糊地应了。
“好好好,你们跟我来。”小胖子嘿嘿地笑,吩咐小厮,“你去跟李二哥说,我今天有重要的事,就不去赴宴了。”
玄安安一脸询问,正欲开口,突见二十两对她微微摇头。
“三天前收到你的回信说你出发了,得五六天,没想到今天就到了,可真快啊,是不是换了水路啊啊?”那胖小子笑吟吟地唤来一匹铁马,在小厮的搀扶下往里头坐了进去。那铁马的框子里衬着绒布,置了凳子,跟个小轿子似的,他一进去,四条细瘦的小腿咯吱一声往下沉,随后核心呼哧呼哧作响,艰难启动。
“公子,是不是他们啊,别被随便一个夷族骗了……”小厮小心翼翼地问。
“你懂什么?他衣服上的是蓉花纹!知不知道,只有他们寨子才穿这个纹,我跟你讲,我对夷族研究得可深了,他们每个寨子都有自己的纹路,寨子跟寨子之间分得可清楚了,就像国家跟国家一样,这个寨子是绝对不会穿其他寨子的图案,那是要掉脑袋的!”
“还是公子学识渊博!”小厮拍着马屁点头哈腰,眼神却闪烁着老看向二人。
“我跟你讲,你要多跟我学学,公子我虽说不是博览群书,但看得书起码比这燕灵城大半的人多。”小胖子骄傲地昂起头,示意二十两跟他走。
他便拉起玄安安,抬腿跟上去。
往上的路变得干净整洁,青石板阶梯被刷洗得光可鉴人,沿街店铺已经由低端的食店当铺变成了酒楼茶室,住宅的门楣也逐渐高耸起来。好些人家门口学中原立了石狮子,只不过狮子的绣球换成了燕子,有时候是狮子踏燕,有时候是燕戏狮子,有点不伦不类的欢快感。
路上驮货的铁马往来不息,铁猫铁狗随处可见,有家店铺门口还停着只精巧的铁鸟,石榴石做的眼珠在阳光下转来转去,一边拍打翅膀一边喊着“恭贺仙驾,福寿安康!”。
也许是紧张,他攥得很紧,手指与手指紧紧地勾住,热度也透过皮肤,一寸一寸,逐渐将玄安安的手指暖热。
“我说巫师啊,应该怎么称呼你啊,叫巫师好啊,还是大师好呢,啊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待会儿怎么介绍你。”小胖子絮絮叨叨,“我爹这个人啊,就是固执,只信自己那一套,我大哥病了这么久,他那一套也没用啊,我跟他说了多少次,夷族还是有能人,试一下嘛试一下嘛,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还得是我亲自出马,把你们请来试一试,诶,到时候真有了效果,看他怎么说。”
玄安安跟二十两对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大公子……病了……?”
“是啊,你不知道吗?诶不对,你没跟中间人说清楚吗?”小胖子招手把小厮唤过来问,小厮使劲摇了摇头,“她不是中间人,我不认识她。”
“你不是说中间人是个女的吗?”小胖子说着艰难地扭过身来上下狐疑地打量玄安安,“你不是中间人,那你是谁?”
玄安安脚下一错,习惯性地往后一瞥,那些人还缀在后头,像是伺机尾随的豺狼,刚刚她也想通了,这些人没有冲上来,反而退开一些,是因为面前的小胖子是城主的儿子。
燕灵城虽说也在朝廷管理范围内,是正经的城市,设了府衙,但因为太过边陲,又只产矿,所有产业所有人都是为了产矿服务,因此说话最管用的其实还是最大的矿主,也就是城主,连都给城主三分面子。
她可以肯定,只要被眼前这个小胖子抛弃,后头的人立刻就会蜂拥而上将她和二十两绑走交给柳爷,而柳爷这人在道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落到他手上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心中转了十万八千转,还没找到合适的说辞时,二十两突然轻轻把手放到她肩上,淡淡地说,“她是我的妻子。”
“!”玄安安抬眼去看他,却见他微微笑着,正看向自己。
虽然知道是在做戏,但她还是被这眼神烫了一下,赶紧往旁边撇了撇,耳根子突然发起烧来。
小胖子的眼睛在他俩脸上转来转去,突然嘿嘿嘿地笑开了,“哦哦哦,对对对,难得出一回山,带上家眷也正常,待会儿我让厨师给你们做点儿本地菜,嘿嘿嘿……”
他们一路往上,走了很远,城主府矗立在上半城,挨着悬崖,视野绝佳,整座宅子依山而建,院墙上的小青瓦高高低低宛如游龙。内里先以砖石筑台,再起小楼,俱是西南常见的吊脚楼样式,但又雕花走拱,遍漆玄色,粗犷中透着威严。
门廊下,二十两抬头端详,两扇大门雕着燕子,数不清的小飞禽们上下翻飞,重重叠叠,组成两个浮雕的半环,两扇门关在一起恰好是一个圆。工匠的手艺很好,环上的每一只燕子都神态各异栩栩如生,连羽毛上的纹路纤毫毕现。
小公子瞧见他的神色,便卖弄道,“我们燕灵城以燕为尊,家家户户门上都雕刻有燕子,但是寻常人家只能雕两只,商贾人士能雕六只,若是家里出了读书人则可用八只,另外就是按官阶来算,从十二只到九十只不等,像这样门上雕了九十九只燕子的,全城除去府衙大门了,就只有我们家了。”
他说完从怀里抖出根汗巾擦了擦额头,将二人请进门去。
后头,跟了一路的大汉,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城主府,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得咬咬牙,恨恨地消失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