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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龙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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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之前的午膳尚未撤下,殿内仍飘着饭菜的香味。
香菜的味道……藻戟遂芫俱战草,香菜本为芫荽,汤药中含有甘草,那么香菜不能与甘草同用。
易居安偷偷暼了一眼萧太后,随即收回心神。
“上关刺不可深,深则令人耳无所闻【1】。”
上关穴不可深刺,用现代的话理解,深刺上关,很可能会导致中耳炎,耳道流脓,进而导致面瘫。
如果本身皇上受风并不严重,而是人为加重……
“如何?”
“先前可是梁太医为皇上医治?”易居安边问边迅速在小皇帝的阳白等穴扎上几针,小皇帝经此一事,身体尚未恢复,仍在歇息。
萧太后:“监国势大,我们无力相抗,他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脚,却以关切之名安排梁太医等人为皇上医治。”
易居安叹口气:“如此便说得通了。”
众人皆知此事是监国的手笔,但众人皆不敢言。
“风为百病之长。小皇帝的面瘫应是由风邪侵袭经络而至,加之长期精神紧绷,肝阳上亢,后又有监国作梗,严重者可致中风、半身不遂,如今天子只是面瘫,实属万幸。”
“中风?!”萧太后后怕不已,“他想让我儿瘫在床上一辈子!而他,便好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
易居安心中无奈,这对母子在宫中近乎孤立无援。除了背后的萧家和已故太皇太后的娘家——也就是万平后街的黎家,朝中各势,虽口服心不服,但皆不敢明目张胆地违逆监国。
“可怜我母子俩孤苦无依。”萧太后转头又遣人送來了赏赐,“小易太医,这金银珠宝和绸缎可一定要收下,这不仅是感谢,更是对令尊的一点心意!三天后的祭祖大典,定要确保皇上身子无恙!”
易居安适时跪下来,表达衷心:“太后娘娘,微臣,定不惜此命保护皇上。”
“好!”萧太后扶住她,“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轰隆!门外雷声轰鸣,殿门同时被推开。
黎尘鸣挂着满身湿气,推门进来:“蔡全已被移交给大理寺。”
“审讯如何?”
“据他所述,马钱子治阳痿之功是从他上茅房时听来的。不过巧合的是,他遇到的刚好是梁太医手下的两个小药童。初考刚过,在茅厕里头讨论试题。”
易居安摩挲着下巴:“前日的确是今年太医署初考的日子,下官还帮忙出了部分试题。”
黎尘鸣:“至于是谁提供的药材,据他所言,应是城南百顺胡同口蓬莱医馆的老板。”
“蓬莱医馆?”
黎尘鸣点点头:“就位于百顺胡同南口,拒查蓬莱医馆的老板是苗疆来的药商。”
易居安:“苗疆人?怕是有蹊跷。”
“恐怕是为龙脉而来。”
易居安佯作不知:“龙脉?”
萧太后轻轻开口:“易太医可曾听闻李氏龙脉?江湖传闻有言‘得龙脉者得天下’。”
易居安自然是知道的,这本就是她的目的。
十六年前,陈国公黄长庚趁诸侯动乱之际起兵于凉州,示好李璇,乘群雄争斗之机南下,直取京都,建立大梁。大虞第十四代皇帝虞愍帝李知韬暴毙,李氏皇朝一朝覆灭。
然传闻道,龙脉是她李氏皇室的根基,龙脉不毁,李氏气数不尽。
百年前,佑平四年春,虞朝开国皇帝虞高祖李逸思,命国师袁惕守寻找龙脉,并藏龙脉于世所隐秘之处,数百年无人能寻。
而十六年前,大梁新立,内有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外有苗疆、南越、吐鲁番、女真各部野心勃勃,对中原这块肥肉垂涎三尺。
陈国公孤枕难眠,当务之急是拿到龙脉。
然踏破铁鞋无觅处,找不到龙脉,他便将李氏尽数绞杀,血洗了整个皇宫。
当年的易居安,还是个襁褓里的娃娃。身宫女之子,还是个女儿身,不受待见,故而能侥幸存活。
当年年仅十七的易道生捡到她时,她身旁血迹斑驳,但依稀可见有人用血划下“镜黎”二字。
“若天镜不明誓不归,若黎元不靖心何依。”
易道生心生怜悯,顺势为她取名“李镜黎”。写了张字条塞进襁褓中,随后便偷偷将她送出了宫。再以其他妃子的遗腹子,充当她的尸首上交。从此,易道生开始了八年的游历生涯,而易居安也走上了十年的流浪之旅。
十年后,两人再次重逢,易道生便收了她作养女,安排她女扮男装进了太医署。
话说回十六年前,李氏一族尽除,但陈国公此人疑心颇重,龙脉不毁,枕戈待旦,于是便将整个中原的堪舆师尽数搜罗过来,为此,中院的术士、方士皆人心惶惶。这差事,涉及皇室机密,找不到要砍头,找到了小命也不保。
这般大费周章地一番找寻,自然免不了走露风声,江湖上各方势力也开始对龙脉虎视眈眈。
但这十几年,就硬是无人找到所谓的李氏龙脉。
“此事牵扯到龙脉,绝不能打草惊蛇。”
易居安看向萧太后,双手作揖:“既是微臣与监国打下的赌约,那么下官便自请跟随卫将军一同前往蓬莱医馆探查。”
“我一人便可。”黎尘鸣抱着剑转身就走,根本不想带上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
“哎哎哎,将军怎能不带上我呢!”易居安狗腿地追在他后面。
“带着你不方便。”
黎尘鸣越发加快了脚步,但他不愿承认的是,不管他怎么加快脚步,就是甩不掉身后那个恶赖。
“诶呀,将军啊!下官虽无武将之才,但也是有文人风骨的,说话算话!”
“等等下官!”
“将军真的要走吗?”
“真的走吗?”
黎尘鸣听得心烦,一心只想甩开她,“噔噔噔”几步走出了宫,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等出了宫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走出来了,京城街道广阔,要是就这么走,至少得半个时辰才能到。他是能走,就怕时间不等人。
“将军怎么不走了?”
黎尘鸣抬头一看,却见那人换了身侍卫打扮,□□骑着一匹马,手上又牵着一匹马,马匹上还挂着两把油纸伞。
易居安笑呵呵道:“将军,上马!”
黎尘鸣虽然面色尴尬,但还是顺从入流地上了马。
他骑在易居安前面,背挺得笔直。
“哈哈。”易居安没憋住。
“笑什么?”
“没有没有。下官不敢!”易居安连忙捂住嘴摇摇头。
黎尘鸣略显羞恼,脸色薄红,扭头扯着缰绳就走,但又顾及到一个文弱的太医恐怕骑术不精,便没有骑得太快,只是一直沉默不语。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到了百顺胡同。
此时已近傍晚,大雨滂沱,天色昏暗,街道上已然空无一人。
一阵大风吹来,伞柄几乎要脱手而出,雨水尽数挂到易居安脸上。
易居安啐了几口飘进嘴里的雨水:“诶呀,呸呸呸!看不见了!”
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黎尘鸣已然抽出身侧的剑:“小心!”
两匹马突然爆发出嘶鸣声,马身重心不稳,俩前蹄向前垮掉,易居安滚到了地上,摔了个青蛙趴,刚好趴在黎尘鸣脚边。
却见街道两旁,连着房梁上沿,涌入了十几个黑衣人,一半缠住黎尘鸣,一半围住了易居安,两人被打下马后,逐渐背靠背站在一起。
黎尘鸣:“何人?报上姓名!”
易居安爬起来,双手抱拳:“噫!各位官老爷行行好!冤有头债有主,下官平日安分守己,未曾得罪各位大人,诸位打了卫将军,可不要再打下官了哦!”
黎尘鸣震惊于他善变的嘴脸:“你的文人风骨呢?”
但那些黑衣人并没有给易居安回答的时间,迅速向两人围攻过来。
易居安只能边躲边回答,拿起身边摊贩摆在一旁还未来得及回收的锅底,“?”直接打中一黑衣人的头:“这是策略,将军受伤了,下官还能为将军治病不是?反之如何呢?”
黎尘鸣吃过几个教训,不打算跟她耍嘴皮子。这人也是神奇,易居安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瘦的跟个螳螂似的,运气却出奇的好,总能堪堪躲过每一次攻击,时不时还能命中对方的要害。
他不是没怀疑过易居安是练家子,但是看着她那捂着屁股、难堪大用的模样……
错觉。肯定是错觉。
易居安:“打啊!发什么呆!”
对方来势汹汹,出手便是杀招。
黎尘鸣动作勇猛,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刀柄撑在地上,飞身抬腿踹向身前几个人,动作赏心悦目。
易居安看得眼热,举着铁锅“哼哼哈嘿”,恨不能也一展身手。
“先解决那个高的!”
眼看着黑衣人集体围堵黎尘鸣,袖口下暗器难防!
易居安眼珠一转——
“啊!”
易居安被暗箭击中,一时间整个胳膊阵阵发麻。
黎尘鸣皱眉:“不需要你替我挡。到后面去!”
见人在自己身边却还是受了伤,黎尘鸣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招式越发凶猛蛮横。
黑衣人节节败退,只能撤回行动。
“撤!“
易居安坐在地上,雨淋湿了全身,喘着气说道:“这就……打完了呀!我和将军果然厉害!”
黎尘鸣一眼瞟到了她双腿,又移开:“这么小……”
“什么?”
“才十六岁,这么小的年纪就不要学别人挡刀了。”
易居安拍拍胸脯,笑容谄媚:“为将军大人效劳,下官心甘情愿!您救了我,下官势必帮您治好臂厥,如何?”
黎尘鸣只是黑着脸将她扶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就莫要逞强。”
两人在雨中艰难地晃到了蓬莱医馆。
这是间不起眼的医馆,外表已显沧桑,墙体斑驳陆离;屋顶的茅草在风中摇曳,有些地方甚至裸露出了骨架般的木梁。
“这医馆这么破,真的有病患来吗?”
“先进去看看。”
“有人吗?”易居安轻轻叩门。
两人悄悄把耳朵附到门上,但无人应声。
他们对视一眼,易居安轻轻一推。
黎尘鸣:“我先去后院看看,你去查药房。”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阵混合着泥土芳香与草药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束微弱的烛光,让人能勉强看清房间中央的布局。架子上,各式各样的草本植物和矿物药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两人分散探查,黎尘鸣先到后院,易居安独自走近前堂,骤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哗啦啦”后院传来柜门翻倒的声音。
而她好像踢到了一块柔软沉重的东西。
她举起火烛蹲下来——
是梁太医的小药童!
身体虽温热,却已然没了呼吸,脖子上还有极为明显的掐痕。
“哒哒哒哒哒——”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嘣!”
门口刚刚掩上的大门被撞开,易居安顷刻间被捕快层层包围。
一大娘气喘吁吁指着尸体尖叫:“啊!杀人了!”
捕头指着她:“给我拿下这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