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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扒衣验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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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药房的人中的什么毒?”
“咱家不知……”
“太医怎么说?”
“回娘娘,尚在诊断中。内务府已派人去查明此事。”
萧太后微怒:“养这一帮奴才,一个都不中用!御药房的人中毒,让人笑话!我倒要看看内务府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一众人浩浩荡荡移步至御药房。
易居安跟在黎尘鸣身后,只见御药房内约莫十几人躺在地板上,大部分口吐白沫,失神昏迷,对外界感知毫无所觉。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娘娘息怒,”内务府御药房总管蔡公公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又支起上身,“太医们说……”
“如何?”
“怕是都中了全蝎的毒。而这全蝎……正是皇上用的那味药。”
蔡公公不敢抬头,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盯着易居安。言下之意,这药毒性强烈,皇上这般便是她用这药害的。
易居安轻笑:“哪个太医说的?”
蔡公公:“温太医。”
“可否去请他来。”
蔡公公眼底不屑,心想,温太医是他请得动的吗?
蔡公公下巴一抬:“温太医正准备为众人辨证施治,分身乏术,恐怕……”
“那你是说,温太医笃定你们这些太监偷用了御用之药——全蝎?”
“这……”
萧太后坐上宫女们搬来的红木椅,听得不耐烦,摆摆手道:“速速传唤温太医!”
蔡公公悻悻地闭上嘴。
说起来,这位温太医——温良是易道生的同窗,早年间二人关系尚可,还一起游历民间义诊。后温家逐渐向监国靠拢,两人便形同陌路。温家在太医署中地位颇高,隶属火神派,临证善用姜、桂、附起沉疴大疾,温太医在民间也素有“温火神”之称。十几岁还在学药的易居安,还曾向他请教过姜桂附之用法。
而如今,易居安要自保,却还要过他那关。
到现在,所有人都明白,太监中毒一事,就是冲着易居安他们来的。朝中暗流涌动,许久不掺政事的易道生一有动作便成为众矢之的。
易居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躺在地下的人,如今大部分中毒之人已被转移他处卧床歇息。但还有几个症状较轻、尚未完全昏迷者还在原处平卧。
“温太医到。”
“殿下千岁千千岁,下官温良拜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微臣温良恭请圣安。”温太医对着太后和监国行了个稽首礼。
监国拍拍扇子,面色和蔼:“你来说说,这中毒是怎么一回事?”
温太医:“禀监国,依微臣所见,此事恐怕有蹊跷。这些太医所中之毒乃全蝎之毒。”
“为何中此毒?可是和皇上所用同一种药?”
“全蝎药材珍贵,是御药房统一采购的,想必确是同一批药。而且这中毒之证,和皇上并无不同。”
监国嘴唇微勾,折扇遮住嘴角:“你的意思是,易太医——”
寰禧鼻孔看她:“依奴婢之见,这换药什么的都是开脱的借口!”
“请太后娘娘相信微臣!”易居安膝盖一弯,又跪下来。跪得多了,易居安双膝已然麻木,认怂快得甚是熟练。
“哦?可如今看来,这罪魁祸首还是你啊!”萧太后来了兴致,看向易居安,“你又要怎么说?”
易居安信誓旦旦:“此毒非全蝎。”
“不是全蝎还有其他的不成?”温太医脸色不妙,这么多年还没几个人对他的诊断产生质疑过,“难道你认为我是误判?”
易居安没回答,反问道:“敢问温太医是如何诊断此为全蝎中毒?”
温太医眉毛紧皱,一脸严肃认真:“我察这些人均是肌肉麻痹、瘫痪之症,口吐白沫、呼吸困难,又闻那药罐中有辛咸之味。昨日巳时这药方一出,御药房的人便着手准备这药膳,如今午时刚过,才到未时,这药罐尚未清洗,宫中的试药太监却全中了毒……”
监国哼笑一声,气定神闲道:“你还有何可狡辩?来人,将他押入牢房审问!”
两把刀瞬间架上易居安的颈脖。
黎尘鸣:“且慢!”
易居安:“臣有异议!”
易居安使了个眼色给黎尘鸣:“卫将军,您也说过了,微臣如若想要毒害皇上,断不会明目张胆地在药房动手脚啊!臣斗胆恳请太后,容微臣验证一番!”
“嗯。”萧太后慵懒地微抬下巴同意了。
易居安哼哧哼哧拖着其中一位小太监的两条腿,黎尘鸣看不下去,扛起太监的身体,丢到一众人前。
易居安:“可否将殿门打开?”
一旁的宫女打开了殿门,阳光洒进殿内,照到众人身上。
地上的小太监头晕目眩,却毫无反应。
黎尘鸣微眯双眼,左手微微向前遮挡。指缝之间,他看到易居安站在阳光下振振有词:
“日头正晒,屋内为保存药材,自需保持阴凉干燥,避免暴晒发霉。温太医亦是学过药理之人,请问全蝎中毒有畏光之症吗?”
“有。”
“然也!那么请问,此人可有畏光之症?”
“并无。”
“然也!”
温太医不满道:“那么依你之见,是中的什么毒?”
“诸位可听说过:马钱子、马钱子,马前食之马后死。鸟中其毒,则麻木搐急而毙;狗中其毒,则苦痛断肠而毙。若误服之,令人四肢拘挛【1】。”
温太医嗤笑一声,手点着她摇摇头:“竖子无知!汝可知,马钱子中毒导致畏光虽极为少见,但过量亦可引发畏光,治疗马钱子亦需避免强光。以畏光之症鉴别二者,蠢材!”
“非也!将全蝎所致畏光之症与马钱子重症导致惊厥抽搐混为一谈,才是庸医!”易居安大踏步向前,当众扒开了太监胸前的衣服。
黎尘鸣、萧太后、监国:“你干什么?!”
温太医、梁太医:“有伤风化!”
宫内众人纷纷捂眼。
易居安指着太监干净的前胸:“温太医莫不是忘了,全蝎之毒最典型之症,便是丘疹风团、红肿瘙痒。逐一症状,这二十一人,可有啊?”
易居安形似恶霸,提着小太监的衣领,逮着一个人就问:“有吗?有吗?”
站在一旁的黎尘鸣抱剑闭眼,默然不语。
众人:“……”
温太医:“……”
监国:“确实如此?”
梁太医抹把汗:“确是如此。”
监国面无表情,一抬手,两名携刀侍卫退下。
萧太后:“如何医治?”
易居安躬身:“首当务者,急令中毒之人吐出未化之物,以防毒深。再以浓甘草汁,频频饮服,以解马钱子剧毒。又可用绿豆,捣烂取汁,大量饮用,绿豆清热解毒,能缓马钱子毒性。若症状已显,四肢抽搐不止,可煎煮钩藤、蝉蜕、僵蚕诸药,以熄风定惊,舒缓筋骨之痛。再辅以茯苓、白术健脾安神,调和气血,助恢复之速。”
监国:“速办。”
众太医:“是。”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屋内几个症状较轻者,皆面色和缓,角弓反张有所缓解,肢体也不再僵直痉挛。
萧太后:“小易太医不愧为易博士的传人,医术了得!医术了得!但试药太监们为何私自服用马钱子?这马钱子又是从何而来?”
地上的太监冷汗瞬间从鬓角流下:“回娘娘,此事……此事……”
殿内一众试药太监皆缄口不语,堂内万马齐喑。
易居安:"你说了,还能将功补过;你不说,我们还能找别人说,到时候你是被五马分尸还是被砍头……那可不好说咯!"
“奴才说!奴才说!”
小太监连忙爬起来:“昨日,小人起夜,守着药房,却看到蔡公公偷偷进了药房——”
“你胡说!”蔡公公指着他怒骂,“莫不是你干了亏心事,反倒污蔑起我来了!”
小太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黎尘鸣一脚踢中他的膝盖,蔡公公猛地跪在众人面前。
易居安绕着蔡公公走了一圈,众人好奇不已,视线不由得跟随着她。
黎尘鸣:“可有发现?”
易居安摸着下巴哼了两声:"下官刚刚想到这马钱子还有一妙用。"
萧太后:“是何妙用?”
易居安:“马钱子,通络活血之良药也,性善开通经络,活血散结,于阳痿之症亦有裨益。”
“阳痿”二字一出,殿内众人的脸色精彩纷呈,一个太监怎么还异想天开呢!
蔡公公头更低了,脸色涨红:“咱家……”
“不是吗?”易居安转头问地上的小太监,“是谁给你用的马钱子?”
“小的不知道那是皇上御用的药,今早一听说皇上出事,蔡公公就让咱们这些试药太监饮下一碗碗药用来试药,以排查到底是哪批药出了问题。”
易居安又看向蔡公公:“也就是说,这些汤药都是经过你手中。今日当值的可是蔡公公?”
蔡公公眼见瞒不过,满头是汗:“小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萧太后听得好笑:“哦?”
蔡公公:“太后娘娘息怒!小人的确前几天听说马钱子能治阳痿,可小人并非有意偷窃!此药,乃梁太医前些日子为皇上所开的药,自小易太医被举荐后,这些药材都放着不用,小人想着这些药材不能久留,过半月又要换新,这才敢动。”
“所以昨夜你去药房偷了一袋马钱子?”
“是……是……”蔡公公显得更加局促,一改之前倨傲的模样。
“那你为何要给众人下药?”
“这……奴才本想拿到马钱子,却没想到拿成了附子,夜露深重,奴才看不太清,直到今日卯时才发现,就重新拿了一包。可惜原来那一包附子全被磨成了粉,奴才怕这些附子急用,不敢耽误皇上治病,只好偷偷找人买了一包新附子混入其中。没想到,午时刚过,皇上就出了问题。小的怕追查到头上,只想着立刻毁掉这些马钱子,所有又把这些马钱子磨成粉放到这些汤药中混淆。”
“你从未想过会出问题吗?”易居安很是不解。
“奴才确定新药是附子!应当是没——”
萧太后等人神色凌厉:“所以,是你换了药?”
“是……”
“你是如何换的药?”
“药都是用黄麻纸包裹着,奴才就直接放了进去。”
易居安追问道:“我问你,你可知黑白附子分别由什么制成?”
“这……”蔡公公面露难色,“小的只知道附子,至于颜色……不就一个颜色么?”
易居安郎笑三声:“太后娘娘,监国大人,这下可证下官清白与否?”
监国鼓掌,笑容意味深长:“易太医本事不错。”
“监国谬赞。”巧合太多,易居安觉得事有蹊跷。
“此事皆因蔡公公而起。既如此,因御药房众人煎药不力,蔡公公因公徇私,以致损害龙体,当即刻斩杀!”
那两个带刀侍卫从监国身后冲出来,直奔蔡全而去!
不,蔡全尚不能死!监国急于动手,必有缘由!
易居安偷偷给黎尘鸣使了个眼色。
“阿嚏!”易居安一个踉跄,绊倒了两人,与此同时,黎尘鸣将蔡全拉开。
蔡全反手捂着后腰:“诶哟!我的老腰!”
监国微眯双眼,看着身形瘦小,步伐毫无章法,却能阻挡他手下两名高手的易居安神色不妙:“这是何意?”
易居安连打几个喷嚏,搓搓鼻头,懵懂地抬起头:“呃?下官不知道啊!”
黎尘鸣冷面横刀:“主持刑狱之事,当由大理寺廷尉做主。监国权力再大,亦不能僭越。”
萧太后缓缓站起来,与监国形成两方对峙之势。
易居安:“监国可愿与下官打个赌?”
监国狠狠刮了她一眼,冷笑道:“赌?可以。”
她竖起三根手指:“此人先留着,三天之内,若微臣能查出真相,监国大人便要赦免所有清白之人。如若不能,御药房众人包括微臣均任您处置。”
监国拂袖:“好,我赌!如若不能——
“三日后祭祖大典,尔等皆随蔡全,当众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