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无效》山茶温酒

2、02

　　“让我们恭喜夏先生以四千九百万的价格拍下《遨游》！这笔款项将全部捐赠，用于资助贫困女孩实现她们的音乐梦想！”主持人声音激昂，掀起全场的掌声。

　　郁听禾坐的笔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姿态端庄的无可挑剔。
　　她悄然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男人。

　　相比她的拘谨，对方双腿随意交叠，手中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拍卖会的册子，似乎对拍卖过程兴致缺缺。
　　黑色碎发在灯光下映出微光，似有若无地遮住眉眼，令他的表情更加难以揣摩。

　　掌声还未完全散去，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吸引了全场目光，“接下来是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展品，The CTF Pink Star Diamond——一颗重达59.60克拉的艳彩粉钻。”

　　“这是目前市面上最大的一颗内部无暇粉钻，也是化学纯度最高的Type IIa钻石。”

　　郁听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枚粉钻吸引。粉色的宝石大小犹如一颗娇嫩的草莓，在展台灯光下宛若璀璨星辰。
　　就在她沉浸于这稀世之物的光彩中时，椅子忽然被人轻轻踹了一脚。
　　她一愣，猛然回头，对上顾雪声嘲弄的眼神。

　　……
　　不是吧，她怎么阴魂不散的。

　　顾雪声斜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向前倾身，“怎么，攀上了贺家还不满足，还想去找谢司珩？”
　　对于顾雪声这样总是急于给她下定义的指责，她通常会顺着回应，“对啊，多个备胎多条路。”

　　声音虽然不大，但坐在旁边的人也能清清楚楚的听到。
　　男人眼皮未抬，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手中的竞拍号码牌，神色淡漠。

　　顾雪声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她气笑了，声音压的更低，“我好心提醒你一下，谢司珩跟贺书屿可不是一类人。他能把亲生父亲都逼下台，手段可不是一般的狠，接近他，你最好有十条命。”

　　郁听禾意有所指的回复：“是一类人啊。”
　　都能治住你的一类人。

　　她一直遵循的都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至理名言。
　　但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让郁听禾不得不把十年提前到现在。

　　林今怡跟她科普过，除了断层的贺家外，国内的老钱家族错综复杂，彼此之间通过联姻互相巩固地位，因此谁都压不过谁。这种固化的利益格局，才会养出像顾雪声这样嚣张跋扈的性格。

　　然而，谢家不同。
　　他们自立门户，在美国资本市场中一路崛起。谢司珩作为如今的掌权者，独立于这片商业丛林的规则之外。

　　郁听禾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丝淡淡的弧度，眼眸中闪过一抹揶揄。
　　她朝谢司珩的方向挪了挪，两人之间的距离悄然缩短。

　　郁听禾身上的愈创木香气伴着若隐若现的奶香，像无形的网丝般轻轻拂过男人的鼻息。

　　他依旧面向展台，仿佛并未察觉她的靠近。但余光处，他瞥见女孩微微上扬的下巴，唇角似有若无地挂着讨好和试探的笑意。
　　小心思全写在了脸上，掩饰得拙劣至极。

　　郁听禾靠近他的耳畔，低声如烟，带着几分调皮的意味：“谢先生，顾小姐说你又胖又丑。”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雷，瞬间引得顾雪声脸色铁青，她立刻咬牙反击：“你不要血口喷人！”
　　郁听禾再度凑近谢司珩，嗓音更加柔软，语调轻快得像在逗弄人心：“谢先生，她说你血口喷人。”

　　“郁听禾！”
　　“谢先生……”郁听禾像只顽皮的小麻雀，嗓音清脆中带着刻意的温柔，喋喋不休地轻声唤着。

　　谢司珩终于抬眼，目光幽深如古井。无波无澜的神情让郁听禾心底微微一颤。
　　顾雪声也在他那淡漠的一瞥下，立刻噤声不语。

　　世界终于安静了。

　　捉弄完毕，郁听禾想起自己的正事。
　　订婚消息出来后，她第一时刻就想找谢司珩，奈何没有联系的门道，唯一有联系方式的郁城又死活不给。
　　这次拍卖会，是她花了大价钱才打听来的行程，可不能错失机会。

　　郁听禾小小声的，再一次喊了谢司珩的名字，“谢先生——”

　　“郁听禾。”这次，谢司珩打断了她。
　　他缓慢而有力地压低嗓音，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还没闹够？”

　　唉？她都还没自曝身份呢，谢司珩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与此同时，拍卖师的声音响起，“陈先生出价二亿五千万。”

　　谢司珩的视线从郁听禾脸上移开，他此时举牌，将价格提高到了三亿。

　　直觉告诉她，他的耐心已接近极限。
　　此刻，即便她有再多的勇气，也不敢在这时再开口。

　　数字狂风骤雨般攀升，终于停在3.85亿的天价上。
　　谢司珩再次举牌，出价到4.6亿。

　　会场顿时寂静无声，都被这惊人的数字吓到了。
　　在以往的钻石交易中，还从未有人出价这么高，直接创造了破纪录的成交价。

　　虽然这颗粉钻很稀有，但再往上加，未免有些冤大头。
　　周围的竞拍者们互相看了几眼，默契地放下手中的牌子，没人再敢接招。

　　“恭喜谢先生以4.6亿的价格拍下这颗稀世粉钻！”拍卖师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

　　拍卖会圆满落幕。
　　顾雪声逃也似得从座位上离开。
　　郁听禾扭头，刚想叫住谢司珩，对方也已经起身。

　　男人的身形修长挺拔，步伐自然迈得大。
　　郁听禾只能半跑半走地跟在他身后，声音都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谢司珩，你别走这么快嘛！”

　　谢司珩忽然停下脚步，郁听禾猝不及防，整个人直接撞上他的背脊。鼻尖传来一阵酸胀，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倒吸一口气，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的问：“听说是你主动提出要和我订婚？”

　　谢司珩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多余的表态。

　　沉默就是默认。
　　郁听禾心中的困惑和惊愕交织。她语调不稳地反问：“为什么？”

　　半年前，在郁听禾20岁生日宴上，郁城告诉她有份巨大的生日礼物要她签收。

　　她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要有未婚夫了。
　　其对象还是顶尖资本集团的掌权人。

　　这件事对当时的郁听禾来说，其冲击力不亚于她是秦始皇。

　　郁城说，其实在很小的时候，两家就定下了娃娃亲，当时还算门当户对。
　　但随着时间，两家现在的差距如同云泥之别。所以他一直对这份婚约没抱希望，却没想到谢司珩突然联系到了他。

　　谢司珩静静看着她，舌尖轻抵上颚，从鼻息哂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郁小姐不清楚？”

　　郁听禾当然不清楚，并且冥思苦想其中的理由。
　　一开始，这种没有实质性绑定的婚约她根本没放在心上。直到三个月前，设计师来家里跟她沟通订婚场地和礼服的事情后，才意识到谢司珩是认真的。

　　郁听禾深吸一口气，最终像是被逼到了墙角，不得不提出那个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猜想：“你这么想跟我订婚，不会……是喜欢我吧？”

　　谢司珩停顿片刻，似笑非笑地抬了下唇，语气随意得让人捉摸不透：“或许。”

　　或许？郁听禾的思绪在这一瞬间乱成一团。
　　或许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谢先生，拍卖会的负责人Eric已经把粉钻送到贵品室了，请您去验货。”林旭快步走过来，打断了她脑海中的思路。

　　怕谢司珩离开，郁听禾暂时撇开思绪，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如此草率的定下自己的婚事。
　　她飞速的说：“能不能退婚？”

　　空气寂静了一瞬。

　　郁听禾静静等待着谢司珩的回答，心里没由来有些紧张。谢司珩比她高出将近两个头，压迫感如山般沉重。

　　只见男人小幅度扯了下唇角，嗓音冷冽：“可以。”

　　郁听禾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干脆，一时间怔了下。

　　他的眼神沉冷，停了两秒，语调平静，“你父亲要了两亿和两栋京城最好地段的房子。如数归还，订婚可以作废。”

　　随后，谢司珩肩宽腰窄的背影在她的视线中一点一点淡出，直至消失在贵宾室厚重的门后。

　　--

　　清夜沉沉，灯光下，细雨轻轻飘落。
　　雨后的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湿润的花香。

　　她低头看了眼刚刚林今怡强硬塞进她怀里的玫红色花束，从口袋掏出过敏药，随后面无表情的塞进嘴里。

　　林今怡从餐厅内走出，刚擦干手，服务生便走来通知她们可以进场用餐。
　　她冲站在门口发呆的郁听禾喊了两声，“走啦，可以进去吃饭了禾禾。”

　　港式餐厅是林今怡选的，叫‘回憶’。她在香港读的本科，对这里都比较熟悉。
　　林今怡说，因为藏在巷子内，所以很多外地人都不知道，但本地回头客很多。

　　餐厅是按照七八十年代的旧香港布置的，复古的香港老电影海报整齐地贴在墙上。墙角摆放着一台老式唱片机，低沉的黑胶唱片旋转着，播放出粤语老歌。

　　“今日食咩咧。”服务员把菜单放在两人面前。
　　郁听禾有些迷茫的看向林今怡，对方回了一个安心的表情，然后用粤语回复：“兩個菠蘿包，兩杯絲襪奶茶，兩碗鮮蝦雲吞面，兩份雞蛋仔。

　　等服务员走后，郁听禾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你刚刚说粤语的样子，好帅。”
　　林今怡不好意思的摆手，随后故作神秘的说：“对了，还有件事情没跟你说。”

　　“什么？”
　　“Aurorion的人联系了我，询问你想不想签到他们公司。”

　　郁听禾眨了下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真的？”

　　Aurorion的总部在港区，一直稳居娱乐行业的龙头地位，旗下艺人更是如云，几乎四分之一的顶流明星都归属于此。

　　“千真万确，还说签了后，直接给你邮轮慈善晚宴的资源，就是Olivia投资的那个活动！”
　　这时，热气腾腾的奶茶端上桌，林今怡边说边把奶茶推给郁听禾。

　　Olivia被称为西方天才小提琴家，11岁在纽约爱乐乐团上演出后一举成名。她是少数几乎不靠任何比赛的光环，就能成为享誉国际的古典乐明星。

　　郁听禾一直想拿到她的指导，哪怕见一面都行。但是她目前还不够资格，所以这件事情逐渐变成了她的一种奢望。

　　“去啊去啊！”郁听禾催促着她：“你快点回复，就说我签！”
　　“知道啦知道啦，我现在就回复邮件。”
　　林今怡也很开心，能够刚毕业就签到Aurorion，前途不可限量。

　　郁听禾小口小口的吃着云吞，下雨最适合吃点热乎乎的东西。

　　“她们说明天下午四点在Aurorion公司见面，商讨签约的事情。”

　　郁听禾点了点头，表示接收成功。

　　林今怡收回手机，关心起另一件事情，“对了，你退婚的事情还顺利吗？”
　　郁听禾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的说：“还算顺利。”

　　她吞下最后一口云吞，看向椅子上躺着的弗洛伊德。
　　现在在她眼里显得十分讽刺。

　　郁听禾冷冷开口：“我没想到的是，爸爸明知道我不想步入他那样失败的婚姻，却还是把我推上这条道路。甚至在没订婚前，就迫不及待的拿了两亿和两套房子。”

　　当时，谢司珩的话一出，她就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凉水，来之前所有的傲气在那一刻也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愈发嘲讽，“势均力敌才叫联姻。我这算什么，被卖进谢家？”

　　面对郁听禾的家事，林今怡虽心里微微惊讶，但也明白自己不宜多说，只好谨慎地回答：“可能你爸觉得谢司珩不错？想早早给你定下一桩好婚事。”

　　郁听禾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搞垮他爸爸公司，让人走投无路，哪里不错？”
　　林今怡急忙闭嘴，不再多言。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闷起来，老旧的电风扇在吱呀吱呀作响。

　　安静下来后，郁听禾把刚刚林旭打断的思路又重新捡起。

　　她印象中，只有八年前在家里见过谢司珩一面。
　　那时候她才12岁，谢司珩都18岁了。

　　喜欢她？
　　除非谢司珩是个变态。

　　更何况，退婚退的也十分干脆。

　　——你不会……喜欢我吧？
　　——或许。

　　明明已经有结论了，但脑海还是不受控制的播放谢司珩回答时的模样。
　　郁听禾莫名心悸。

　　她迅速摇了摇头，想把这件事情从脑海中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