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哕》瓷真

6、弃

　　季谈玉刚从琴行出来，整个人都透着倦，结果坐个车都能碰到冤家，早知道还不如公交车。
　　他边想边往家走。

　　这个时候露护的夜晚刚开启，霓虹灯四射，影子从一道变成两道，错落不齐。
　　季谈玉低着眼皮看后面那道影子时走时停，“岑酸。”
　　“在！”，她倒也不胆怯，被戳穿直接跑到他身边，笑嘻嘻的问，“你知道是我啊。”
　　季谈玉继续往前走，冷淡吐出两个字，“无聊。”

　　“砰”，药盒散了一地，季谈玉被砸的眼皮一跳，“你疯了？”
　　岑酸蛮不讲理道，“我没走你走什么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你很有道理吗？”
　　“………”，季谈玉忍着火，“你特么自己跟过来的！”
　　“管你。”
　　岑酸拖着受伤的腿一点点挪到他身边，眼里闪着泪，“没看见我受伤了啊。”
　　“关我屁事。”
　　说完，他继续走，不跟神经病计较。

　　岑酸见他这样，也懒得装了，伤口早没那么疼了，她干脆跑上去，猛的跳上他背。
　　“你还没说拒绝我的理由！”
　　没话找话，算旧账的典范。

　　季谈玉青筋暴起，“岑酸，犯病是吗？”
　　　她手勒上他脖颈，“说！”
　　“我操他妈”。
　　“我让你说！”岑酸又勒紧了几分，语气威胁。

　　季谈玉觉得这个女人麻烦透顶，简直就是他生命的灾祸，时不时还能自主生一堆小灾祸，让他灾祸不断。
　　“滚下来”，他耐心到了极限，“岑酸，你别让我说第二遍！”
　　岑酸不惧半点，“你拒绝我我很没面子，和我道歉。”
　　骄纵又无理。

　　“想屁吃。”季谈玉扣住她手腕把她生拽下来，他被勒的气息不稳，整个人都透着莫名的燥。
　　“好样的。”季谈玉抬眼看她，单手掐着她腕骨不松，他又重复了遍，“你好样的。”
　　岑酸抽不出手腕，却又觉得貌似真把人惹火了，她心虚的喊起来，“松开！”

　　季谈玉嗤笑，扣着她往反方向走。
　　岑酸是被甩到墙上的，青苔遍布，她甚至来不及嫌脏，唇就被堵住了。
　　琴行的松木气萦绕在周围，那只手都感觉要被季谈玉掐碎了。
　　他吻的粗重，像在蹂躏侵略。

　　岑酸牙略开直接咬破了他的唇，季谈玉吃痛的退了半步，抓着她手腕的手也松开，戏谑的看她，“这就不行了？”
　　夜色迷乱，岑酸笑起来，“谁不行，今天没心情罢了。”

　　季谈玉把嘴角的血抹淡，沾血的指节碰到了她眼尾，果然，湿濡一片。
　　岑酸头偏开，嗓音略哑，“我感情是挺随便，但你不该强迫我。”
　　季谈玉没理，把她脸又重新掰回，泪晕染了他指节的血，轻划，猩红蹭上了她眼尾又添了几分昳丽。
　　“真漂亮。”他不自禁的说。

　　“变态”。
　　岑酸没了再玩的心思，那堆药盒也早就被泥水泡烂，她捡起来，尽数扔进了垃圾桶。

　　“岑酸”，季谈玉轻描淡写道，“认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离我远点。”
　　刚刚的强迫，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的恶。

　　她给的滤镜他亲手摔碎。

　　走出的路有些长，这次是岑酸没回头，季谈玉也没等，他说完就把耳机又一次重新塞上，半点不停顿的往回走。
　　路灯忽明忽暗，他埋头走了自己的路，没在乎半分女孩走夜路可能遇的险。

　　季谈玉回家去洗了手，那点血迹干涸的厉害，被泪晕染反而没那么鲜红，只是紧紧沾在了皮肤上，他面无表情的洗去。
　　那滴泪将他的指节温了瞬间，却也只有瞬间，不值得他驻留。

　　*

　　说实话，岑酸也不清楚靠近季谈玉是为了什么，只是随口打的一个赌，不值得她自降身价，她爱极了自己。
　　“我最爱岑酸”，岑酸指尖点着镜子里的自己道。
　　也在此时，过于白亮的光印出了自己刚刚在他唇那沾上的血渍。

　　那瞬间，岑酸的唯一想法是，

　　放弃他。

　　岑母打开门，把水果放在桌上对着卫浴喊，“酸酸你还没洗好吗？”
　　“马上了。”
　　“行，水果放这了你记得吃。”

　　岑酸刚换好衣服出来，岑母就迎面过去仔细看了看伤口，“不留疤吧。”
　　“不知道”，岑酸吃着水果含糊道，“我逃课回家老头没说什么嘛。”
　　岑母敲了下她脑袋，“你还说，回来又不提前打个招呼，身上还这磕破一点那磕破一点，你爸能不说？”
　　“回来的急，忘了。”

　　岑母手在她面前摊开，“既然回来了，手机。”
　　岑酸抬了抬下巴，“浴室。”
　　没等岑母拿到手机，岑酸就把密码说了出来，确认手机能开，岑母才满意的离开。
　　门落锁，从客厅溜进门缝的灯也尽数熄灭，岑酸才从一个落了灰的包里拿出一部碎了屏的手机。
　　打开手机，路迟山的好友申请是那部手机的唯一消息，岑酸半点不惊讶，知道她这个号的本来就少，熟的基本都在学校天天碰面，手机反而没什么要说的。
　　指尖一动，对面好像等着似的，申请通过上方的昵称就变成了正在输入。
　　岑酸勾了勾唇，抢先了一步。
　　好酸：“诶，你蹲我啊。”
　　……。
　　路：“钱不用了，药留着放好以防万一。”
　　好酸：“用不到这么多药的，一点擦伤而已。”

　　路迟山擦头发的手顿了下，回想起她嘴骂的那些，还有眼睛疼红的样子，实在想不出她现在说这些的模样。
　　他抿了抿唇，继续输道：“怕你疼，多擦点吧。”
　　好酸：“也不看看谁害的。”

　　路：“………。”
　　她人好不过三秒，又溢出了点怨念。
　　好酸：“你欠我一个人情。”
　　好酸：“路迟山，你真讨厌。”
　　………。
　　路：“嗯。”

　　看着这个单字，岑酸无语，这个男的就不能憋点反驳或者有意思的句子出来。
　　好酸：“烦死了，睡了。”
　　她手机甩一边，没有再响，岑酸累极了，扯过一个玩偶抱着就开睡了。

　　露护的冬天挺冷，各户的暖气运作声透过薄墙敲击着路迟山耳膜，他盯着屏幕，眉眼浮出几分燥，最后他揉了揉耳朵，敲打了几个字发了出去。
　　“迟山，收音机又没声音了”。路奶奶杵着拐杖摸索到他身边，手张开像是要碰触到什么，路迟山顺应的把头略侧过去，路奶奶笑起来，苍老的手略颤的摸到他耳朵，“冷不冷。”
　　路迟山：“不冷。”
　　路奶奶有点不悦，“骗人，手拿来。”
　　路迟山把手揣进睡衣，“奶奶，收音机是接收不到还是声音糊。”

　　“哦哦”，路奶奶被转移去了注意力，放下手一点点挪到收音机边，“没声音了，好端端的，真是。”
　　路迟山点头，摸黑从抽屉拿出火机，点燃了旁边烛心，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眯眼拨弄着那个机器。
　　路奶奶听见了修东西的响动，眉心一皱，又开始杵着拐杖四处摸索。
　　路迟山叮嘱，“奶奶，小心点走，最近南方回潮，地板容易打滑。”
　　路奶奶走到门口，手在侧面墙壁滑动，咔哒一声，路迟山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她抢了先。
　　“迟山，亮了没。”

　　说是开了灯，但实际灯泡不知多久没换，依旧昏暗，但比起烛光还是亮些。
　　奶奶失明开始，路迟山也没再主动开过灯，他拧好最后一个螺丝，“嗯，亮了。”
　　路奶奶笑起来，“暖气我开好了，遥控器还是就放在你小时候喜欢藏的地，不腻。”

　　路迟山：“这您都找着了？”
　　“嗯”，路奶奶像讨到糖的孩子，手无误的摸到放遥控器的口袋，“我的。”

　　路迟山走到她身边，把那只手握到他掌心，“奶奶，暖气没所谓的，声音太大，我睡不着，明天还上学呢。”
　　“冷。”路奶奶又把她另一只手捂上他手背，如实说，“冰凉。”
　　“暖气贵。”
　　路奶奶松皱的眼皮动了动，“是不是耽搁到我们迟山了。”
　　年纪小小的，就要养自己养一个病殃殃的老婆子，要是没有她，迟山或许不用这么苦。
　　冬天，十八岁的手已经长满冻疮了，她拇指磨着那些鼓包，略有哽咽，“疼不疼啊。”

　　路迟山矮下身，她那双眼看不见，泪水却清透无比，在那张长满皱纹的脸上格外刺目。
　　“没耽搁，我最喜欢奶奶在我身边了，冻疮我明天买点药，就会好的，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迟山带您住大房子，好不好。”

　　路奶奶摇头，“不住大房子。”
　　“嗯？奶奶不喜欢？”
　　“………。”

　　路迟山默默把灯关掉，独留了一点烛光，摇晃不定的映出影子，冬天的夜冷的寂静，路奶奶止住了哭泣，过了很久，在他想问奶奶是不是困了的时候，她开口了，声音平缓，略带口音。
　　“大房子会找不到迟山。”

　　那瞬间，他鼻子一酸，一滴泪也寂静无声的落到他虎口。
　　“奶奶，收音机好了，今天太晚，我们先不听，送您先回房休息，好不好。”
　　路奶奶轻拍了拍他手，呢喃，“好，说什么都好。”

　　*

　　岑酸起来已过中午，她从旁边摸出手机。
　　路：“药钱当补偿，胡同发生的事情别说。”

　　岑酸不爽的啧了声，拽什么拽，学校戴了副眼镜就真当自己是乖崽了。
　　好酸：“偏不，你管我啊。”

　　岑酸发完起身去洗漱，暖气被隔在浴室外，她坐在餐桌，随口对看报纸的岑父道，“换台空调吧，那个暖气不足。”
　　岑父手搭上她脑袋揉了揉，“你选就行了。”

　　岑母不赞同的看了她们一眼，“半年换一台空调，真是。”
　　岑酸吃了口米糊，“冷，睡不着。”
　　“好好好，买，去你齐叔那选，最近妈妈有生意和他做，当卖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