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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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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好点了没?”
“身体好些了,就是醒的少。”
路迟山点头,坐在了病床旁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岑酸?”
女孩闭着眼,不想说话。
“一周了。”路迟山道,“医生说你已经可以醒多些了,怎么每次我来你还是这样。”
她依旧沉默着,病房是单人的,开着暖气,她侧身,背对着男人,路迟山关掉灯,走去沙发,昏暗的房间里,男人敲着电脑办公,时不时接两个电话,只是今天似乎格外吵闹些。
“出去。”岑酸不耐道。
“最近事有点多,担待下。”
“太吵了。”岑酸重复,“出去。”
病房静了会,耳后就是轻微东西的碰撞声,最后是极轻的关门声。
那次之后,路迟山没再每天都来,至少岑酸看见他的次数少了很多,只是洗漱台面总会散一些男性的洗漱用品,岑酸每次都会扔进垃圾桶,但在某一天又会出现崭新的,后来岑酸也懒得丢了。
病床的时间过的总是缓慢,护士帮她换好药,问了句,“今天还是不想吃饭吗?”
“不吃了。”
面前的女孩翻看着杂志,白皙的面庞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五黑的头发垂下,衬出那过分出众的五官,她不让任何人碰她,又因为扎针,手指甲已经留的有些许长了。
那双狐狸眼抬起,“还不走吗?”
“路总说他今天晚上会过来,不带工作,在这住一宿问你行不行。”
岑酸弯了下唇,“孤男寡女,他觉得行?”
护士摸不清她的回答,有些为难的站在原地。
女孩有些不耐了,合上杂志,“随他。”
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鬼鬼祟祟的来真当她蠢,什么都不知道。
路迟山忙了一天,衬衣都有些皱巴,走进医院助理还在旁边拿着平板跟他汇报工作,他停住脚步,助理抬头,知道是那位小姐的病房,识趣的道,“路总,明天见。”
路迟山打开房门,岑酸不出所料的早就休息,房间的灯漆黑一片,他没敢开手电筒怕扰了她,只好亮着手机屏幕一点点走。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脚步一顿,“没睡?”
“午休过了,我想回学校,马上要高考了。”
“不用参加了,岑酸,想出国留学吗?”
她拒绝的果断,“不想。”
路迟山凭着记忆坐到沙发,“国外资源好些,你上课也轻松点。”
“……。”
“岑酸。”路迟山说,“别再让我担心了。”
“滚出去。”她声音冷硬,“立刻,马上!”
“是,我出去,岑酸,你知不知道你上次真的要死了,露护那天的温度零下,你穿的那么单薄,要不是有路人路过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我想活着吗?!”岑酸倏地起身,声音嘶哑,“路迟山,我让你救我了吗?你TM让我死能怎么样啊?!”
他沉默下来,望不尽的黑夜中路初山也有些迷茫。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很少,喜欢的也很少,没爸爸也没妈妈,奶奶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他的生命里只有奶奶。
那是一个下午,路迟山接到了医院电话,是病危通知,他坐在啤酒箱上,连心慌流泪的时间都没有,骑着自行车就往医院奔,搬了一夜东西的手满是红痕,几近没知觉。
“奶奶。”路迟山满头汗,手上尽是灰泥。
老人脸上满是褶皱,躺在洁白的床上,身上的线连着一台台仪器,听见他的声音缓缓转过头,褶皱似乎泛起了些弧度。
“来啦。”
她的声音好轻,路迟山走过去,半跪在了床边,“今天过的还好不好?”
“好,特别好。”路奶奶笑了,“看见了太阳,看见了你,还看见医院楼底新开的花苞,小小一个,真是漂亮。”
“那就好。”
少年的手有着不合年纪的粗粝,他摸上了老人头发,好细好软,轻轻一抓就觉得会弄断,阳光洒在床边,他头靠着奶奶的搁在病床上的手。
空寂的病房无人说话,他们感受着阳光的温暖,老人浑浊的眼珠闭上了。
那双手却紧握着路迟山,路奶奶说,“迟山,当时和你爷爷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你迟来了,待你娘肚子里好久,就是舍不得出,我和你爷爷就想啊,是不是你知道这个世界苦,不想来了,但好在你生下来了。”
说到这,老人唇边多了些弧度,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
“人小,哭的倒是大声,你爷爷裹着烟,眼睛红了一圈,我都来不及笑就被你哭声全吸引走了注意力,你爷爷就皱眉,说,哪有男娃这么要哭的,就给你取了山,说让你以后坚强点,坚硬点,本心不变,像山一样活下去。”
老人累极了,气若游丝,路迟山没打断她说话,就静静的像儿时一般匍匐在奶奶床前。
“是苦啊,怎么不苦,山难爬,路难走,迟山,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那就好好活下去,找个好姑娘,一生幸幸福福的度过。”
她当真累极了,喘着气,一点点把话说完。
“迟山,路要好好走。”
老人没睁眼的力气了,艰难的侧了侧脸,抬起手悬在半空想碰到他的脸,孙子乖乖的,往那凑,木栀的气味却越来越远,她的手垂下了,却在呢喃。
“奶奶保佑你。”
于是没能摸到路迟山满脸的泪水。
老人没什么亲人,没办葬礼,路迟山找了一处地,老家的,一颗桂花树下,他刨了许久的土,才让老人安息。
路迟山靠在树那,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桂花香气弥漫两老人一个摘桂花一个站在锅边。
路爷爷站在树上喊他,“迟山!吃得酒不!”
路奶奶合上锅盖,“娃才多大点,就在这喊吃酒了?!”
“狗屁。”路爷爷往肚里灌下酒碗里最后一点酒,“男娃不吃酒能有什么出息!”
有人拽了拽路奶奶,老人矮下身,“乖孙,怎么啦。”
路迟山耳里好像回想起那个小孩稚嫩的声音,他说。
“奶奶,迟山有出息,能吃酒。”
炊烟袅袅,奶奶被逗的哈哈大笑,爷爷更是跳下树,抱起他,老人的脸被酒烧的滚烫,凑近亲了他一口道,“有出息!有出息!”
在夜晚,老家的蝉喊个不停,奶奶对他摇着蒲扇,晃呀晃,刺眼的灯下一个个蚊虫绕着,小孩闭上了眼。
夏风温热,从窗户吹来,老人摸着他的头发。
“迟山,坚硬的活下去。”
小孩做了个美梦,拽着身边老人的衣袖,梦里也呓语。
路迟山垂眼盯着她,“岑酸,你以为这个世界活下去是件很容易的事吗?”
“容易?”岑酸道,“路迟山,睁着眼的谁不怕自己闭上,你活着不容易凭什么就觉得我容易了?我手机被你拿走了,房门你也不让我出,你告诉我整个病房除了卫生间,别的地方监控有死角吗?你软禁着别人还说别人活着容易?”
“你既然知道不容易就不该轻易寻死,更不该把自己冻在雪地里!”
路迟山出奇的大吼,岑酸愣住,啪的一声灯就被打开,这么多天她第一次看清了路迟山。
坐在沙发,离她不远的地方,似是因为生气,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现,他的侧脸坚毅,目光不落在她身上。
“岑酸,你都在想什么,在医院,好吃好喝,我什么也没有少你,为什么就非要走?”
“现在你爸爸还在医院,你有家回吗?”
“不是因为爸爸在医院我才没有家的。”岑酸看着他,“你不知道我活下去有多难,马瑜楼走了,被妈妈逼的,季谈玉走了,我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学习,生活,压的我喘不过气,但路迟山,我现在只是不想住在这,你不是看不出,但你也没有选择放我走。”
“岑酸,既然这么累,待在我身边吧,所有的风雪我替你扛着,等你到年龄了,就做我的妻子,我爱你一辈子,这一辈子我保证不辜负你。”
路迟山走到她的床前,“酸酸,给我个机会,行不行。”
岑酸仰头看着这个男人,“不行。”
她拒绝的如此果断,路迟山冒起了无名的怒火,“岑酸,以前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够优秀,但现在,我有钱,不会被任何人欺负,也不会让你被别人欺负,为什么还是不行!季谈玉走了,他早她妈走了,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吗?!”
路迟山烦躁的扯开了自己的领带,目光落在了岑酸身上,面前的女孩如此美丽,坐在病床上脆弱如瓷片,他不由分说的摁住了她的手,如想像般容易,岑酸甚至没挣扎,路迟山吻住了她的唇。
温热而柔软。
在女孩张唇之际,路迟山欣喜若狂,未等更近一步,他听见了岑酸说。
“路迟山,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活不下去。”
他愣住了,不知何时开始,唇边的温热变成了略凉的泪水,一滴滴滚到了他的唇缝,他退开身,床上的女孩闭上了眼,手却止不住的抖。
“你不让我走,强行把我留在你的身边,可我不喜欢你,我说过很多遍了,你还在对我试探,路迟山,不喜欢没有为什么的。”
“你说,因为那时候你穷你没能力我才没看上你,其实不是,只是我不喜欢,那无关乎你好不好。”
她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却没抽一张纸,岑酸睁开了眼,“路迟山,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