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病 ...
-
岑酸还是抽空去给李红拜了趟年,拎去了一点水果,她坐上沙发,上面满是霉菌,她挑了块稍微好点的地方。
李红洗完水果出来,看出来她的不自在,“这里没太阳,不怎么能照到,有点脏,别介意。”
“嗯,没事。”岑酸咬了口苹果,“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小姐了。”
李红知道她们家出了点事,宽慰道,“都会过去的。”
“不用,这样挺好的。”
“对了。”李红起身,从抽屉找出一张表,“你期末成绩在年级排名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发到班上,你先看吧。”
岑酸看了眼,在前三,她没多欣喜,那是用很多努力换来的,努力到看见成功都累的没法为自己庆贺。
“季谈玉转学了以后,真是,你把他的第三稳坐了。”李红说,“之前看你们斗的呀,还说有没有机会看你们并列一下,结果还是没看到,不是你比他高就是你比他低,就是没看见你们俩在一个排名里。”
“他转学了,不归你管了,说那么多做什么。”
岑酸的生活似乎还是充满了季谈玉这个名字,断断歇歇,每一次都让她避无可避。
李红叹气,“他在这读好好的,非要转,也不知道为什么。”
岑酸放下成绩单,“远走高飞吧。”
她没坐一会就回宿舍了,戚葵也没回去,躺在床上问她有没有多余的耳机,她自己的坏了。
岑酸有,她打开包,想翻找出备用的,结果东西都被倒出来,她不得不承认。
“我落那了。”
“哪?”
岑酸没说哪,把自己那副耳机扔过去,“先用吧,我去拿那副备用的,晚上还指着少充点电。”
她匆匆跑到李红那,隔着门,她刚要敲,就听见里面断续的声音传来。
“是吗,那好点了吗?”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少说晦气话。”
一种强烈的预感,岑酸放下手,直接拧开了门把,李红听见动静猛地转过头,面容惊恐,看见来人后又放下些许戒心,摁断了电话。
“我耳机落这了,白色的。”
“在茶几上,我帮你放好了。”李红拿给她,“还说明天给你送去寝室。”
“嗯。”岑酸把耳机线绕好,“你刚刚在和谁通话。”
“没谁,就同事。”
岑酸讥笑,“你把我当傻子?”
“就是同事,马上天黑了,早点回学校。”
说完,李红就要关上门,却被岑酸伸腿抵住,“你哪有同事,你老公能同意你有朋友?你撒谎能不能动点脑子?”
“他这几天不在。”
“又去赌了吧?”
“岑酸,这不关你事。”
“对,也就你被打半死了还在维护自己老公,蠢货一个。”
李红被激的吼起来,“那是爱!”
“那不是。”岑酸冷静道,“爱不会让人恐惧,让人痛苦。”
“李红,你全身上下有一块好皮吗?”
岑酸依旧锐利的像把刀,能轻而易举的割破她的喉咙。
“我不会告诉你的,岑酸,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是不是我妈。”
李红沉默,岑酸道,“你不说我自己去找她问。”
那扇老旧的门被摔响,李红又重新拨打了个电话,语气轻软。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有事。”
对面挂的极快,李红甚至来不及询问他在哪,只好匆匆打了几条短信。
“早点回来。”
“少赌。”
“……。”
岑酸在搬家后第一次和母亲主动打电话,谁也没先开口,僵持了十几分钟,岑母捏着电话。
“有事吗?没事好好学习,家里你少操心。”
岑酸围紧了围巾,声音含糊,“你和爸爸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对面话音刚落,就有个女声道,“104,换药了,家属过来下。”
岑酸甚至来不及反应,那个电话就被挂断,接下来她无论怎么打也无法打通。
冷风呼啸,走进医院却意外温暖,岑酸把围巾拿下,护士小姐翻完单子回答道,“104在走廊尽头。”
走廊不长,岑酸没踏几步就到了门口,她从小就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过于刺鼻,声音也总是无法收敛。
最关键,这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疾病让人避无可避,她的手搭上门把,摁下的瞬间,声音清晰了许多,是母亲和人吵闹的声音。
“你水壶怎么放我这啊,我老公同意你就能随便放了?”
岑母头发凌乱了许多,“你老公同意的,你自己去问,少在这掐柿子软硬!”
“我去你妈的,狐媚子,天天来探病还化个妆,我男人能受得了?!”
“我让他看了?!你再瞎说试试!”
眼见对面的女人要抬手,岑酸喊到,“妈。”
岑母愣了下,第一反应不是回头,她问,“你怎么来了?”
病房里面的气味更让人难以接受,岑酸离卫生间门远了两步。
“你要瞒我多久。”
岑母眼睛一斜,“你男人要是再敢看我女儿,我就把他眼珠子都抠下来!”
说完,她拽着岑酸走到岑父病床前,门帘被唰的拉上。
“你学习完了?”
“没,还差点。”
“来做什么。”
“看看你们。”
岑母拧干毛巾,擦拭着岑父额头,“看完了,回去吧。”
岑父还在昏睡,仪器的声音起起停停,岑酸只觉得自己无知,无知到不敢俯下身看一眼,可声音还是一下又一下攥紧她的心脏。
“妈妈。”岑酸说,“能出去说话吗?”
“……说完就回学校。”
“好。”
现在午休,家属大多都去吃饭了,岑母不能离太久她们就只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岑酸拆开面包,“爸爸生病的事你要瞒多久。”
“你高考结束。”
还有七八个月,岑酸像是想到了什么,鼻子一酸,“很难治的病吗?”
不然为什么是高考结束告诉她,而不是高考结束再重新回到家。
“这些用不着你操心。”岑母问,“怎么找到这的,露护的医院那么多。”
“猜的。”
枯黄的落叶被扫走,岑酸把余下几个面包放好,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带我来这打针,治病。”
岑母挽唇,“酸酸,妈妈从小就知道你不笨,也带你学了很多东西,为的就是帮你把以后的路铺好,咱们家出事之后,每次噩梦惊醒,妈妈都很庆幸送你去学了那些,让你在这个社会有了活下去的本领。”
岑母苍老了许多,瘦弱的肩膀无意识的往女儿身边靠,说到最后头已经搭上了女儿肩膀。
沉甸甸的还带着草药的气味。
“酸酸,这个世界没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了。”
岑酸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和李红通话的人是谁,104是哪个医院的病房,爸爸什么时候生病,她似乎没有一件事情有确切的答案,她迷茫的伫立在医院门口许久,走进去,等着护士找104病房,她希望那根手指一下下滑过名册,最后告诉她,那只是间体检室,可是她直觉对了,走进病房,她希望父亲严肃坐在床上问她一点小病为什么来,但父亲却闭着眼,手背是一个个细小的针孔,她的手摸上去,冰凉一片,比生日落在她鼻尖的雪还冰冷。
岑酸揽住了母亲的肩,“妈妈,你做的够好了。”
岑母许久没睡好觉了,四十多岁的女人,经历了少女,生活,却还是会因为女儿一个拥抱而泪流满面,那些被泥土裹上的坚强被一层层瓦解。
岑酸的衣领被哭的湿透,那天岑父吃的饭不再滚烫,是温凉的。
岑酸从那天以后,家和学校两头跑,几乎不停歇,岑母说再多遍也没用,干脆也随了她。
岑母坐在椅子上织着围巾,时不时抬头看岑酸一眼,“你看书背挺直点。”
“直着太累了,也就现在弯一下。”岑酸注意到放在角落的一箱车厘子。”
“那个品种很贵的。”
岑母一时没懂,“什么?”
“车厘子啊。”
“哦,有人探望你爸送来的。”
岑酸弯下身打算拿走几个去洗,“谁送的?”
“路迟山。”岑母道,“我之前和你说过的。”
岑酸拿东西的动作一顿,“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看着对你还有意思。”
“我有男朋友,妈妈我说过的。”
岑母放下手里的针线,“是,季谈玉,你和他分了,而且有一段时间了,岑酸,你别告诉我现在你还念念不忘。”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分了?”岑酸回头,“我从没和你说过这个事,你怎么知道?”
岑母躲开她的眼神,“猜的。”
那些车厘子被尽数倒回了箱里,岑酸压住了自己心中的猜疑,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做什么了?!”
岑母不可置信的抬头,“你现在是在怀疑自己的妈妈吗?”
岑酸张了张口,想说话却被仪器尖锐的嗡鸣声打断,接下来是一个个医生护士的涌入,推挤开她口中不停报着数字,岑酸几乎是本能的跟在她们后面奔跑,直到护士伸手抵住了她,说。
“抱歉,手术重地。”
寂静而空旷的长廊,只有她和岑母两人,岑母捂脸痛哭,冰凉的墙壁远不如丈夫的怀抱温暖,岑酸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愣在椅子上,眼也不眨的盯着那个手术中,最后她握住了母亲的手,眼泪一滴滴砸在她手背,滚烫无比。
“妈妈,没事的。”岑酸咬着牙,眼眶的泪水模糊了她视线,听着母亲的呜咽,她强硬的将自己泪水逼回,揽过了母亲肩膀,一次次说不怕。
好久,分针转的如此之慢,等到医生出来宣告成功时,岑酸精疲力尽到眼睁睁看着母亲跟着父亲的病床走,她盯着那只搭在父亲病床的手好久,久到看不见,她站在了原地,最后又选择坐下,没力气抬手,于是眼泪就一滴滴毫不掩饰的砸落在灯光下,碎在了地面,她无法控制的抽泣,屈服般把头埋的很低。
医生拍了拍她肩,“别哭了,没事的。”
谁知女孩哭的更加汹涌,医生见安慰无果便在旁边放了几张纸巾,留给了她,却被风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