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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向日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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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次月考结束,寒假无声息的到来了,岑酸没敢松懈继续复习着,到年夜饭的前一晚她还是被岑母硬生生催回了家。
岑酸只回去一夜,没带什么东西,提着个小包就走了,高三她出门变得很少,那么久她还是没让自己学会坐公交车,在站台看了许久路线最后还是妥协选择了出租。
之前住的地方在市中心,在哪打车价格也就那样,这次好像偏了许多,以至于岑酸在车上小眯了会。
鸣笛声吵醒了她,岑酸睁眼,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马上到了,您记得收好物品。”
岑酸没什么东西,索性没理,最后下车,她问,“多少钱。”
“三十七。”
岑酸拿二十块的手一顿,第一次她听见了出租车的价格,那是自己之前从没在意过的东西。
她抽出仅剩的钱,一共也才四十,岑酸给过去了五枚铜板,往回走时风无意将话语传来。
“真是,现在都是微信支付哪来那么多铜板都不知道往哪放。”
今年的年夜饭由岑母亲自操持,岑酸已经许久没吃过她做的饭了,难得多添了一碗,那是难得的团圆,岑父多喝了几杯,醉醺醺的在餐桌上高谈阔论。
“你都不知道,你妈妈当时多漂亮。”他指了指自己平平无奇的脸,得意笑道,“还不是嫁给了我?”
“之前还有个条件更好的追你妈,结果呢,我比那个男的有钱!岑酸,爸爸告诉你,有钱就能获得爱的。”
男人干下一杯啤酒,醉眼朦胧手悬在半空瞎比划,最后傻呵呵的笑起来,就对着厨房那,岑酸看过去。
母亲站在暖色的灯光下,水流总是停停歇歇,是她为了省水费在开开合合,她的背影温柔,背后围裙的细绳乖乖垂下。
好久,岑母终于走离了灶台,一点点把碗筷放到消毒柜。
岑酸起身想回房,岑父却扣住她,酒气熏天却还是言语着,“酸酸,爸妈最爱你,不过,有钱才能爱你,爸妈爱你。”
他自相矛盾起来,“没钱也爱你。”
岑酸的喉咙犹如被刺进去木刺,锐利的划破她的喉管,她疼到说不出话,轻轻拨开了父亲的手。
大家都在新年快乐时,她听着外面烟花炮竹的声音,轻轻的对父亲说。
“爸爸,我也爱你。”
岑父皱纹略显,扬起头对这个灯光努力挤弄自己的眼睛像是想要憋回去些什么,最后他还是借着酒劲,搂上了女儿的腰。
那一刻,岑酸忽然清楚父亲想要憋回去什么。
她垂下手,岑父声音沙哑无比,是太厚重的声音。
“可是酸酸,爸爸没钱了。”
岑母穿着丝质睡衣从卧室走出来,把老公从女儿身上拨开,“去睡吧。”
岑酸回到房间,发现自己压根睡不着,于是打开包拿出一本崭新的书,打算看到天亮,脑子的注意力总是涣散,许是因为累,岑酸强行打起精神,去书桌随便拿了本题。
初三的,应该算是搬家遗漏的孤本了,那些题岑酸从前看不懂,也不想看,有恃无恐,可现在,她笔杆不停,草稿纸上满是笔迹。
翻到某一页,岑酸愣住,题的旁边有一行字,不是她的笔迹,很张扬却很拥挤的写着。
“不会要记得来找我问。”
刹那间她的思绪被扯的很远很远,那是个夏季,蝉声响亮,燥热无比,岑酸穿着极短的裤子无聊的撑着脑袋,嘴里的糖还有些没被含化,她百无聊赖的坐在主席台上,忽然眼前多了一片阴影。
女孩抬起头,长相清秀的男生一脸严肃的和她说。
“糖拿出来,你犯校规了。”
“犯什么了?”岑酸咬碎糖,手拿出的是一根没糖的糖棍。
男生愣住,似是没想到这人这么果断,他忽然结巴,“你…你刚刚明明在嚼。”
“我哪嚼了?”岑酸在他眼前甩了甩糖棍,“看见没,棒棒糖,你嚼一个我看看。”
“不可能!你刚刚一定吃糖了,我在那都观察好久了!”
“你观察那么久就看我吃糖呀。”岑酸的脸明媚,在阳光下弯起唇,像最漂亮的公主,“你没看我吗?”
男生侧开头,不看她,耳朵却红起来,“这…这周我值日,我不管你吃糖,但是你要被别人发现,你…你就完蛋了。”
“那你还是管管我。”岑酸觉得他耳朵的颜色有意思的很,于是说, “我比较想在你手上完蛋。”
初三,十四五岁的年纪,渴望成熟甜蜜的青涩果实,他们觉得自己酸涩,因为渴求而无法得到的东西太多,于是他们想抓住近在咫尺的,天生的。
爱。
男生坐在了她身侧,无数次,马瑜楼都只选择了岑酸的身边,他成绩好,想拉着岑酸考一所高中,男孩孜孜不倦,女生却不以为然,对上男生不满的眼睛时,她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在同一所高中我们也还是会在一起的。”
马瑜楼不信她,合上书就走,他生气了,女孩见状匆匆把那本书扔进书屉收好。
“马瑜楼,你脾气怎么那么大,我好好学,你别生我气啦。”
那天的落日漂亮,呼来的风带着树叶和泥土的气息,岑酸记住了他身上的气息。
是很淡很淡的青草味。
马瑜楼总是很好哄,只需要岑酸的拥抱,他们无数次拥抱,岑酸熟悉了他的气味,哪怕到现在也没能忘记。
她在夜色里,抚摸上那片字迹,那个王八蛋,偷偷写了也不和她说。
岑酸还是翻过了那页,却没再写,趴上书桌她还是睡了两三个小时。
闹钟准时响起,岑酸洗漱完走去客厅,“爸妈,你们今年不去拜年啊。”
岑母拖着地,“哪有年拜。”
她没说为什么,岑酸也没空听,甩甩手就跑出门。
那栋普通无比的居民楼被她甩在身后,她回了学校,寝室出奇多了个人。
戚葵从电子游戏里抽空抬了一眼,“早上好。”
岑酸放下东西,“你怎么也不去拜年?”
“我哪有年拜。”戚葵道,“我爸妈倒是去拜了,反正没我事。”
岑酸点头,戴上耳机开始听力,她刷完几道题,也没忍住开了把游戏。
她们各打各的。
“诶,岑酸。”
“干什么。”岑酸输了把,皱着眉要继续。
“你说胡路初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男的,她交的都是男朋友。”
“哦。”戚葵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重新拿起手机,“岑酸,你这个学期安静了好多,感觉一点都不像你了。”
“有什么像不像的,要高三了,不读等死啊。”
岑酸不想打了,手机的英语切换成歌曲,“去不去吃饭。”
“行。”
戚葵很少碰到岑酸,更别说吃饭,一心学习的人跟她就不是一条道。
岑酸:“你吃胡萝卜吗?”
“?什么?”
“我不喜欢吃,你要吃给你。”
戚葵没什么喜欢不喜欢这一说,看她不吃就要扔走觉得挺浪费是真。
“给我吧。”
岑酸吃了几口也吃不下了,戚葵问她,“等会我?”
“随便,也不急着做什么。”
“我以为你又打算独来独往回去呢,自打季谈玉转学,岑酸,你貌似越来越孤僻了。”
“没有,我又不喜欢他。”岑酸拧开水,“况且是他先甩我的,他先放弃的,有什么资格让我想。”
“……”
她又呢喃,“上课太忙了而已。”
戚葵没回话,她听见了岑酸那晚的哭声,哪怕胡路初不告诉她具体是为什么,多少也能猜出来点。
吃完饭,戚葵去买了点零食,和岑酸分了点漫无目的的散起步。
“你生日过了没。”
“过完了,我十一月的,都快过完一两个月了。”
戚葵说,“我貌似还没过过生日,生下来那天有什么好庆祝的。”
“庆祝生命诞生吧。”雪糕在冬季也没减缓化的速度,滴落在岑酸虎口,“垃圾桶在哪。”
戚葵看着还剩一半的雪糕,“不吃了?”
“化了,没来得及吃,不想吃了。”
“前面有一个垃圾桶。”
岑酸拿着冰棍,步子快了些,“你现在还被校外的人欺负吗?”
“我交了费,欺负我什么。”戚葵满不在意的笑,“你还是和之前一样烦人。”
“想一起打回去吗?”岑酸回头看她,化掉的冰棒被扔进了垃圾桶。
“如果,胡路初放假前没骂我半小时上次打架的事,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岑酸笑起来,“胡路初都啰嗦到你头上去了。”
“不是啰嗦。”戚葵说,“是关心。”
“我知道她关心我。”
岑酸抿唇没说话。
戚葵却难得话多起来,“我小时候被欺负惯了,长大了,学会欺负别人,读着半吊子的书,打着没来由的架,我没有去处,也没有归处。”
“岑酸,其实我已经很久不哭了,小时候因为弱小而哭,长大了,就必须强大,可偏偏,胡路初像个意外,别人伤害她,欺负她,哪怕她嘴再硬还是会担心你。”戚葵埋下头,闷笑了下,“搞不懂,这个女人的同情心怎么那么泛滥。”
岑酸开口,“路初的妈妈很疼她的,虽然单亲,但路初每次都能在妈妈面前笑得很漂亮。”
“对啊。”戚葵轻说,“她的笑容真的很漂亮。”
岑酸一愣,像是发觉了些什么,看向她,戚葵也对她笑起来,眼里泪光若现。
“岑酸,有时候我觉得,她在哪哪就是我的归处。”
戚葵都知道,知道那个女孩为了不让她签下退学通知单谎称忘了站在办公室被老师骂,哪怕被骂,她也还是在为她求情。
戚葵见不得别人为她这样,一把抓住了刚从办公室回来的胡路初。
“你有毛病?这个学我上不上又没所谓,你站在那替我求学,算什么啊?”
胡路初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眶略红,“是,你是觉得没所谓,但戚葵,你想过以后吗,你以后要怎么办,居无定所,还是漂泊无依,你现在不去上课,出了校门等着被打吗?!”
“反正不需要你管。”
“行!”胡路初从口袋扯出那张纸,被揉皱的退学单她没扔,塞到了戚葵手心,“算我在这白担心。”
戚葵点头,撑开单子就要签上自己的名字 ,却看见泪水一滴滴砸在地面,被压住的抽泣几乎要将她的耳膜撕裂。
她捏紧笔,抬头,“哭你妈啊。”
胡路初站在她面前被骂了也没走,女孩的脸上湿濡一片,却依旧直直盯着她,“戚葵,如果你不努力,你凭什么认为你这样的烂人能活下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戚葵看见她下楼时抹去了自己的泪,楼梯从吵闹变得安静。
空无一人,戚葵慢慢蹲下身,看着那张退学通知单被胡路初打了个大大的叉,她没忍住笑了下,眼眶却慢慢变红,泪水在眼里无尽翻涌。
她把头埋进膝盖,橙色的阳光照上了她纯白的校服,连同伴随哭泣起伏的背脊。
她真的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