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退一步》李子挺甜

10、馄饨

　　周听晚今天没有直接回家，她去了父亲的疗养院，给父亲带了他喜欢吃的馄饨，这也是他少有的能吃得下的东西。
　　“来了。”
　　护士小姐笑脸盈盈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小声地在他耳旁说道：“你爸爸这几天状态都不错，也配合了许多。”
　　听到护士的话，周听晚也笑了笑，“辛苦你们了。”
　　她端着馄饨走到父亲的病床边，此刻的父亲正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天黑的已经差不多了，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光点缀。
　　周听晚顺着父亲的目光向外看去，父女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着，周听晚知道父亲不是真的想看窗外的景色，他只是在和自己赌气。
　　“爸。”
　　她低下身子轻轻唤了声，“馄饨我带来了，快吃吧，不然就坨了。”
　　“我不饿。”
　　父亲闭上了眼，“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周听晚蹲下身子，她把头靠在床边，有些委屈道：“爸，你吃一点吧，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上一周，她给父亲带饭，原因是父亲吃腻了疗养院的菜，让周听晚带些菜过来。周听晚根据父亲口味的喜好，做了红烧肉、糖醋鱼等菜。
　　只是等她辛辛苦苦把菜端上来的时候，父亲又突然变卦，说她带的太油腻了，他要吃馄饨，邻家馄饨店的馄饨。
　　周听晚好说歹说，希望父亲先吃了这顿，晚上她再带馄饨回来，可父亲却执拗得很，根本不吃。两人拉扯间，一部分菜倒在了地上，油腻铺满地面，散发的香味与当时尴尬的气氛格格不入。
　　“我说了，就吃馄饨，你一个劲给我吃这些干嘛，我难道连自己想吃什么的选择权都没有了吗？”
　　父亲忽视周听晚眼中的委屈，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我就是要吃馄饨！”
　　“我上哪儿给你买，那家馄饨店都关门休息了，你如果想吃，干嘛不提前告诉我！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我真的很累。”
　　周听晚心里堵得慌，她早上很早起来买食材，把一些炖煮的提前煮上，中午午休，自己热饭还没吃上，就忙着给父亲准备吃的，风尘仆仆地送来，结果他还不领情，挫败感、生气、无奈，复杂的情绪裹挟着她，让她有些窒息。
　　她知道不能和病人吵，事事该顺着他，可谁又能想到她，想到她的辛苦。
　　父亲很少见周听晚发脾气，她总是温顺地满足自己的要求，如今她失控的模样，反而把他敲醒。
　　他拿起碗，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白饭，“不吃馄饨了，不吃了。”
　　周听晚看着父亲这般样子只觉得心酸，其实，他想吃馄饨，又有什么错呢？她忍住要流出的泪，给父亲夹菜。
　　那天之后，父亲就不再让周听晚带菜，也拒绝她的看望，每次周听晚提着东西去见他的时候，他总是装作睡觉的样子，不给他任何的反应。
　　今天，周听晚又一次去看他，带着那碗一周前，父亲就心心念念的馄饨。
　　她将饭盒打开，馄饨的香味马上就充满房间。
　　父亲轻轻嗅了嗅，“邻家馄饨店的？”
　　“是啊！您尝尝是不是老味道？”
　　周听晚把父亲的床摇高，放上一个小桌，将香喷喷的馄饨摆在上面。
　　怕父亲吃馄饨烫到，她还准备了一个小碗，捞了几个馄饨放在小碗上。她把小碗递到父亲的手上，“吃吧，”
　　父亲没有拒绝，但也没和她说什么，沉默地把馄饨往嘴里塞。
　　虽然他脸色严肃，好似馄饨的味道一般，但快速咀嚼地动作出卖了他。
　　周听晚看着父亲的模样，心里是止不住的发酸，她觉得父亲有些可怜，曾经的他，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现在一碗馄饨就如此满足，而自己却还和他置气。
　　“爸，上次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道歉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这一周，两人都不提那事，就像没有发生过，可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都无法掩盖它实实在在地伤到了两个人。
　　父亲的手一顿，他继续吃着，动作却慢了许多，等最后一个馄饨吃完，他把小碗放回桌上。
　　做完这些动作，他才转向周听晚，还没说话，周听晚就听到一声叹息，“听听，上次的事，你没错。如果真要说错，是我错了。”
　　“爸……”
　　“听我说完，你从小到大都很懂事，导致爸爸没有过多的关心你的想法，把你的懂事当作理所当然。但我忘了，你也才25岁，如果没有我，你在这个年纪，不会那么累。”
　　说着，父亲牵起周听晚的手，看着原先纤嫩的手，已经长了茧子，“听听，辛苦了，这几年，真的辛苦你了。”
　　厚重的老手湿润了一片，是周听晚的泪。
　　“爸，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她抽泣地说着，“一定会，一定。”
　　父亲抚摸着哭泣的女儿，“好，我等着，爸爸相信你。”
　　父女两人相视一笑，这普通的一天，也很幸福。
　　周听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周一莽也下了晚自习回来，两人刚好前后脚。
　　周一莽没有背书包，两手空空，哪像是快要高考的人，周听晚看到他这样就头痛，真怕他大学考不上。不过她也不想说什么了，省得讨嫌。
　　她打开帆布袋，将笔记本打开，继续还没完成的方案。
　　有一份数据拷贝到u盘里，周听晚在帆布袋里找了好久，甚至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也没找到。
　　她仔细回想了下，觉得可能是陶浩找事儿的时候，被他不小心弄掉的。
　　“唉！”
　　一想到这么晚了，自己还得去办公室拿，周听晚就觉得好累，好累。
　　可这个方案必须要用到这个数据，明早这个方案就要开会讨论了，轮不得她蹉跎。
　　“唉！”
　　又是一阵叹息。
　　“干嘛啊，看我不爽直说，别唉唉唉的。”
　　周一莽正在客厅倒茶喝，就见坐在沙发上的周听晚垂头丧气，不停地叹气。
　　“成年人的世界你不懂。”
　　周听晚拖着沉重的身子准备出门，满脸幽怨。
　　“劳资早成年了。”周一莽快步走到门后，“这么晚了，你去哪？”
　　“公司！我u盘忘拿了。”
　　周听晚推开周一莽，“别挡着，烦。”
　　“我送你。”
　　“用你的小电驴？别了，到时被交警抓到，交的罚款够我打两次车了。”
　　“不是，摩托车。”见周听晚一脸疑惑，周一莽解释道：“同……同学的。”
　　“哎呀，你就跟我走吧。你现在打车容易，待会回来呢？你能回来能打得到吗，还是你又让那个男的送你？”
　　见周一莽又提起陈躬亲，周听晚没忍住皱了皱眉，“别胡说。”
　　最后在周一莽的软磨硬泡下，周听晚最终答应。
　　只是下了楼，却不见摩托车。
　　两人尴尬地站在街边，属实有些搞笑。
　　“那那个，很快了，他正在骑过来。”
　　周一莽不自然地摸摸头发，背对着周听晚，又打了几个电话，他的声音很闷，周听晚离得那么近，也就只听到“快点”“别废话”“滚”等几个零碎的词。
　　过了几分钟，一个黄毛骑着一辆摩托朝他们飞驰而来，停下的时候，伴着尖锐的刹车声。
　　“周一莽，你真的，催催催，劳资都快到家了，又飞回来。”
　　他不满地嘟嘟，周一莽表情不好，但也没回怼。
　　“你就是周一莽同学吧，麻烦你了。”
　　周听晚绕过周一莽，和黄毛打了声招呼。
　　“我靠，真漂亮啊！”他有些害羞，眼睛却直愣愣地看着周听晚，“姐姐好！”
　　“再看把你眼睛割下来！”
　　“哎，有病吧你，看看怎么了，姐姐都没说什么。”他朝周听晚笑笑，“是吧，姐姐。”
　　周听晚朝他点点头，和猥琐的凝视不同，这个小孩没有让她感觉不舒服。
　　“废话那么多，钥匙拿来。”
　　周一莽从黄毛手上夺走钥匙，对着周听晚喊道：“坐上来。”
　　又是这种凶的语气，周听晚无奈摇摇头，坐在周一莽的身后，她接住周一莽递过来的头盔，给自己戴上。
　　她还没说“好了”，周一莽就一脚油门骑走了，吓得周听晚牢牢抱住周一莽。
　　“你能不能慢点骑！”
　　看着周一莽一路风驰电掣，好几次都要路上的车辆有摩擦。周听晚死死地攥着周一莽的一脚，不敢有丝毫松懈。
　　“啊？你说啥？”
　　“慢点！慢——点！”
　　“听不到！你就抓牢我就好了。”
　　说罢，周一莽又踩了一脚油门。
　　周听晚发誓，再也不坐周一莽的车了，哪怕滴滴司机的价格翻倍，她也愿意。
　　等到了公司，周听晚都没有从惊吓中缓回来，她机械地下车，给自己摘下头盔。
　　“咋啦，傻了？”周一莽见她懵懵的，忍不住想要调侃她。
　　周听晚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径直走进办公楼。
　　周一莽赶忙跟过去，“哎，我说你这人，送你也不说声谢谢，没礼貌。”
　　这是周一莽第一次到这家公司，他左顾右盼，嚷嚷着：“这和那家也没什么差别啊，是不是所有的公司都长一样，真没意思。”
　　“工作就是没意思的。”
　　周听晚没好气地回怼，“大少爷别看了，快帮我找找u盘，上面有个小猫的。”
　　两个人弯下腰，拿着手机照明，在地上找着。
　　“这儿，这儿！”
　　周一莽眼睛尖，没一会就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那个小小的u盘。
　　“我说，你怎么会把u盘丢在这儿的？”
　　周听晚没有回答，她不想让周一莽知道下班时候的事儿，照周一莽的暴脾气，怕是会胖揍一顿陶浩。
　　现在快高考了，她不想周一莽惹事。
　　“我也不知道，找到就好了。”
　　她拿过周一莽手上的u盘，“走吧。”
　　两人在电梯口等着，突然听到一阵窸窣的交流声，这个声音靠他们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