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梦》秋语寻川

6、送灵渡魂

　　几人皱眉思索时，林梦昭安抚性的拍着司遥的手，随后一拉薛怀礼，让他站在司遥前面。自己则是想绕过随安，到傀身边去。

　　路过随安公子时，他抬手拦在林梦昭身前：“傀死后会有恶臭和怨气，还是不要靠太近的好。”

　　林梦昭心存感激，诚恳道：“我知道，不过没关系，放我过去吧。”

　　随安扭头和林梦昭对视上，见她十分认真，收了手，让出了路。

　　祭春生仍旧不急不躁坐在马车上饮茶，掀开了帘子，看戏似的瞧过来。

　　方才那只傀的手甚至没有进到马车里面，祭春生嫌的要命。眼下掀开帘子，只是有些好奇，林梦昭要做什么。

　　活人被练成傀，心有不甘，怨气冲天。傀死后不久，尸体会散出一股恶臭味，不伤人致命，只能恶心人。

　　而这则是他带着所有不甘、怨恨…所能做到的，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报复。

　　他想不通，林梦昭能做些什么。不光他想不通，其他几人也是一脸疑惑。

　　薛怀礼一步迈出，随时准备拉回林梦昭，随安则是捏了张符在手里。司遥也缓过了神，一手搭在腰间，随时准备取护身的宝贝。

　　此刻艳阳高照，微风徐徐，林梦昭忽然开口：“能给这片遮个阳吗？”

　　“我来。”司遥应声，从储物腰带中取出一把青色玉柄的素伞，撑开。撑开的那一瞬间，有遮天蔽日之势。一转眼，空中艳阳不在，风也静了下来。

　　仙器无方伞。防御为主，但其霸道，拥有可改天地自然的力量。

　　此情此景，正和林梦昭意。

　　她不再分神，专心致志盯着面前这具傀，跪坐在地，沟通自然之力。忽然，她手掌结印，借天地力，“万物归一。”

　　原本被无方伞镇住的天空忽然风起云涌，司遥灵力低微，难以再支撑。

　　随安注意到，却有心无力。

　　正当伞微微合拢之际，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戒指的手搭在伞柄上。灵力奔腾，原本要收拢的伞重新撑开，这一方伞下天地立即重新平静下来。

　　司遥顺着手向上看去，手的主人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色。察觉到目光，祭春生挑眉，示意她看向林梦昭。

　　阴沉的天，林梦昭仿佛成了唯一的光源。

　　“赦。”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光芒大作。

　　原本地上被打得不成模样的东西缓缓形成人形，褪去了长甲毛发，逐渐恢复成一具正常的尸体。

　　几人大惊，邪术丧尽天良，人活着的时候受罪，死了也不好过，最后连一具不正常的尸体都保不住，魂魄也不甘消散在天地间。落得个神魂具灭，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可林梦昭却能让傀恢复常人模！

　　几人定睛再看，林梦昭却伸手点在傀的指尖，下一刹那，一道灵魂飘然而出。

　　老者模样，脊背佝偻，杵着拐杖，笑眯眯的。阴沉的天似乎并不会让他难受，而是格外舒服。

　　林梦昭此时已然起身，站了起来，见到站在面前眼角含泪的林梦昭，他问：“小姑娘，迷路了吗？别哭啦，老朽可以送你回家。”

　　身后几人见到此情此景也发了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安想了想，道：“和仙门的问灵很像。却又大不相同，到像是…”

　　送灵。那是极古老的一种术法，早已失传，少有记录，随安还是偶然在一本册子中得知。

　　仙门有问灵术，各家有各法，各有千秋，异曲同工，本质都是将死去人的魂灵召回来。

　　还是那句，被练成傀，傀死的那刻就应该什么都没有了才对。

　　此刻林梦昭恢复尸体和召灵，都是及其诡异的一件事。更诡异的是，那老者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死了。

　　“问灵术？这送灵术都没人认得了，还修什么仙呢。”

　　老者仍旧在询问关心林梦昭，祭春生此刻却看出了门道，不免嗤笑嘲讽。

　　随安被这话噎住，一手拢着袍子，无言看了祭春生一眼。

　　司遥和薛怀礼问：“什么是送灵术？”

　　问灵他们倒是听说过，但这送灵，连随安公子不清不楚，他们两个半吊子更是一无所知了。

　　祭春生正准备解释，却瞧见老人的变化，咽下原本的话，道：“先看。”

　　几人再收敛心神，只见方才还满是迷茫的老人又问：“姑娘啊，你到底怎么啦？老哭可不是个事啊。”

　　林梦昭眨眼，强撑着笑道：“老人家，我没迷路。”

　　老者欣慰一笑，道：“好。只是小姑娘，你能不能帮帮我。”

　　林梦昭应声，轻声道：“您说。”

　　“我有个孙女，叫笑笑，整日愁眉苦脸。若你们见到她，记得…记得…给她买一串糖葫芦，她爱吃扁的。”

　　老者重复念叨，最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想起了那串没买成的糖葫芦。

　　老者其实是想叮嘱些什么的。细到柴米油盐，大到为人处世。

　　但该叮嘱什么呢，哪一句呢？是不要为自己伤心，还是勇敢活下去？无论是哪一件，对笑笑，对老者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千言万语在他心中，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老者忽然想起那天出门，没有给笑笑买糖葫芦。

　　笑笑爱吃扁的，二文，他明明都揣了钱在兜里。

　　于是，老者哭着，叹气，最终颤抖，想摸摸林梦昭的头，道：“小姑娘，老朽在这谢过你啦！你也别哭啦，多笑笑吧。”

　　这个姑娘，和笑笑一样好看。可惜，他等不到笑笑长大了。

　　那一刹那，老者的魂灵散发着阵阵金光，逐渐消散在这片阴暗的天。

　　好一会儿，薛怀礼几步上前虚扶住林梦昭，“没事吧？”

　　林梦昭摇头，几人围上来，无一例外，又一同葬了老者。

　　“所以，送灵术是…”方才还问的两人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却又说不清楚。

　　祭春生沉默一瞬一声，道：“万物有灵。但有些人或物会因为某种原因，磨灭灵魂。

　　比如，傀。

　　但送灵术强悍，只要原本有灵，就能召来。这样，魂魄。”

　　祭春生一咂嘴，补充道：“但送灵术对施术者的要求非常高，伤害大。所以基本上没几人练。”

　　没想到，这个林梦昭，深不可测啊。

　　林梦昭此刻缓过神来，闻言只是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什么送灵术，只是遵循本心罢了。至于为什么能做到，可能跟我修的道有关吧。”

　　她三言两语解释，话锋一转：“我要找到那个邪修，杀了他。”

　　林梦昭悟生命法则，慈悲为怀，她怜惜人死后还要遭受苦难，所以耗费心神，用送灵术。但腌臜鼠辈，她从不心慈手软。

　　闻言，薛怀礼一拍桌，义愤填膺：“邪修不杀，天理难容。”

　　司遥暗自捏紧手心，点头。

　　随安公子也不笑了，“我等仙门子弟，有义务诛杀邪贼。”

　　见几人热血沸腾，祭春生仿佛浑身不舒服，一张嘴便是嘲讽：“整天杀杀杀的，人在哪还不知道，剑就要拔出来了。”

　　薛怀礼性子急，“你！”

　　随安按住薛怀礼，一脸谦逊：“那你有什么主意吗？”

　　祭春生等的就是这句话，神秘一笑，“当然！”

　　随安拱手一拜，敏而好学：“请先生赐教。”

　　祭春生不紧不慢抿下一口茶，指着林梦昭道：“关键在她。”

　　几人惊讶：“她？”

　　“没错。林梦昭用了送灵术，沾染了老者的气息。我可以通过她找到关于老者的一切，再查邪修的行踪。”祭春生想到了什么，“哦对，你们还能给他孙女买个扁糖葫芦。”

　　此番情形，这居然是个万全之策。但这趟去国都，主要还是为了叶流云，事情要分先来后到，几人看向随安。

　　随安当然知道几人心中所想，遂开口：“我知道事情分先来后到，可更分轻重缓急。邪修一日不除，便多一分危险。”

　　言下之意，就是先找邪修了。

　　林梦昭正准备说些什么，不料随安又道：“我们兵分两路吧。”

　　她点头，咽下口中的话。

　　接下来的路没人阻挡，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国都。

　　国都内叫卖声连天，摊贩琳琅满目，马车不方便，几人便步行进城。

　　刚出了那档子事，几人没什么心情，准备寻个客栈先落脚。没走两步，却被一声惨叫吸引了目光。

　　实在不是他们多管闲事，发出叫喊声的是个小孩，黄发垂髫。他们刚手受了老者托付，见到小孩，不免留意起来。

　　小孩的脸上满是泪水，穿的破破烂烂，小脸蜡黄，细看身上伤。一路朝几人奔来：“姐姐救我！”

　　司遥蹲下将孩子揽在怀里，理开挡着脸的头发，满脸心疼：“怎么了？”

　　正是此时，一名壮汉追来，冲到几人面前，手里拿着木棍，恶狠狠威胁：“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下想抢我孩子？”

　　司遥看见那木棍，把小孩抱的更紧了，解释：“我们不抢孩子。你又是谁？”

　　壮汉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瞪眼，不耐烦道：“我是他爹！还不快给老子松手！”

　　司遥争论：“你是她爹也不能那么打孩子吧。”

　　“老子生的老子想打就打，你算老几在这指手画脚！”

　　话音落下，司遥怀里的孩子猛的一抖。

　　祭春生扬眉，气势攀升，一瞬间，壮汉只觉得身前是涛涛洪水，喘不过气。

　　“这话我不爱听。再说这种话，我看你也不用再说话了。”

　　壮汉欺软怕硬，只得悻悻点头。

　　小孩眼睛一亮，揪着司遥的衣服，等司遥蹲下，在她耳边轻声道：：他不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