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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末日与基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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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12这一天本是个平凡的周三。
然而不知道何时,从何处开始传播的世界末日预言,使得所有人在这一天都格外蠢蠢欲动。学生们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好像要见证什么历史 。
也许正是青春期特有的冲劲,对于这种未知的、潜在的危险,半大孩子们第一反应不是退缩或者恐惧,而是兴奋,隐隐想要挑衅的兴奋。
不过就像所有你做好准备的事情总不会成真那样,传说中的末日并未到来。一如既往的语数英主科连堂,普普通通地去学校附近的餐馆吃中饭。老板还是那么热情洋溢,也没有因此多打一些菜。
文雁星六点半才到家。走出电梯她一眼就望到了从猫眼透出来的暖光。转钥匙的时候她还在想今天曾颖回来得挺早,她实在不想吃从隔壁阿姨家端过来的冷掉的饭菜了。
打开门发现一双男士皮鞋,文雁星还愣了一下。客厅里没人,只是灯开着,行李箱摊开在客厅矮桌上 ,旁边摆了一个精致的黑色包装袋,看起来是个礼物。文雁星拿起来,拆开层层泡沫包装 ,里面是一个乳白色的斜挎包,上面有一只绿色的鳄鱼标志。
走廊尽头的主卧亮着灯,她听见了曾颖和文志成说话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夹杂着物品被摔落的声音,让文雁星已经无法用他们只是在交谈来麻痹自己。
她放下书包,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是即使是关上门,争吵的声音也还是见缝插针地进入到她的耳朵里。
“那个女的是谁?都找上门了你真是本事大啊文志成!”
“你能不能别一回来就给我找事?都说了就是一个朋友给送东西的。”
“送东西送的是衣服和鞋?!你只怕是把我当鬼骗吧?!”
随着这句话,曾颖打开房门,拖鞋震天响地冲到客厅里。紧接着箱子被重重摔到地上,发出沉闷地破碎声。
“这就是朋友送的东西?真是好朋友啊 !”
文雁星疾速把抽屉里的东西都翻出来,直到找到她的花屏手机和耳机。动作太抖,插耳机孔插了好几次没插进去。
“你就只会找我要钱,找我吵架,你还会干什么?!让我安静……”
迅速切到音乐软件,随便打开一首歌。
“touble he will find you no matter where you go oh....”
她闭上眼,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数学课的期末考试重点笔记她是不是忘记在学校了?今天的气温好像越来越低了。明天早上能买到豆浆天使吗?上次去图书馆借的书是不是快到期了?她还没有看完呢。王耀楠应该到家了吧,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耳机里的歌不知道放到哪首,已经从英语变成中文。文雁星强迫自己去想一些事,什么都可以。
门被狠狠推开,撞到墙面的惊声巨响把她吓得一哆嗦。
“你自己问你女儿,我有没有亏待她?!钱都是我花了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曾颖你是不是有病?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文雁星看着站在她房门口的母亲和父亲。两个人吵得青筋暴起,互相指着对方斥骂,眼里都是愤恨,一如她从小就看到的那样。
她不自觉地发抖,差点抓不稳手里的手机。明明是在暖和的屋内,她却感觉一座冰川融化在身上。
曾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文志成也跟着,又是一阵巨响。
做她家的大门可真是辛苦,这么多年了也没坏掉,真是兢兢业业。文雁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关注点还能放在这上面。她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
她走出房门,客厅一片狼藉。茶几上的东西都被摔在地上,行李箱把手断成两截,衣物皱成一团。
她忽然想起六岁时奶奶爷爷给她买的电子琴,她宝贝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擦拭一遍。然而还没等她真正学会一首曲子,那架电子琴就已经在这样一个争吵的夜晚四分五裂。
那时的她看着那架散落在地上的琴,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在心里问:你会不会很疼啊?
文雁星低声喃喃:
“我也很疼。”
——
等到王耀楠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时,文雁星已经在公园大门口的石墩上坐了十几分钟了。冬天的夜晚就像黑洞,一丝光亮都没能逃出来。旁边的一盏路灯可堪照明,不至于让她完全迷失在这里。
王耀楠平复了一下呼吸,蹲在她旁边,认真地看着她。
“先去我家吗,外面太冷了。”
文雁星把脸埋在臂弯里,摇了摇头。
于是王耀楠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坐在她旁边的石墩上面。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
风似刮骨刀,一下一下割人肌理。呼出来的白气都能立时结冰。时间还不算很晚,但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只偶有几辆车飞驰而过。周遭安静得仿佛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文雁星突然感觉很委屈,就像情感泄洪的阀口被打开,无法再用逃避堵住自己的感受。她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一口气哭完十几年的痛苦才能罢休。
王耀楠抬头望着惨淡的月光,没有出声。直到文雁星声音嘶哑,哭声渐歇。
“你知道吗,今天是12月12日。”
“……嗯。”她还没能从情绪里回神,不由自主想到很多糟糕的过去。
“据说今天是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
文雁星的思绪中断了,她有点惊讶地抬头看向王耀楠,她以为她是不会关注这些无聊的话题的。
“嗯…今天也快过了。”
“不还没过吗。”王耀楠淡淡地笑了一下。
“说不定下一秒世界末日就来了,千百年后有其他文明发现我们,看,这有两个公园遗迹的人类化石。”
文雁星噗哧笑出声。
“我脸上眼泪都还没干,还是别了吧。”
“千百年后还让人看笑话,怪不好意思的。”
王耀楠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来。
“要回家吗?”
文雁星抽出一张擤鼻子,摇头。
“不想回去。”
“那跟我走吗?”她站了起来,伸出手,影子被路灯拉长。
文雁星伸手握住她。
——
她们俩往公园正对着的路走过去。路上黑漆漆的,城市路灯的铺设工程好像还没规划到这里。穿过一个曲折狭窄的小巷,文雁星往王耀楠身边靠了靠。小巷两边都是旧式平房,都住着人家,有的还亮着灯,依稀能听到电视机播放的节目和人声。
王耀楠始终紧紧地牵着她的手,这让文雁星感到很安心。
“我们不去你家吗?”
路好像并不是回到馄饨店的路。
“不去,去我表姐的仓库。”
王耀楠没有回头看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
文雁星想起她上次说到的寒假会去她表姐家帮忙做事。
“你表姐也是做生意的吗?”
“是,她是开超市的,我会帮着她清货,所以有一把仓库钥匙。”
小巷路走到尽头,出来后两边都是商铺。陈记包子、五金维修、亮亮美容美发、家福商店…文雁星一个个数过来,即使现在冷清清的一片,都打烊了,她也能想像到白天这里的热闹非凡了。
王耀楠走到一个没有牌子的小铺口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蹲下熟练地打开卷闸门。
灯一打开,灰尘在光线中四处逃逸,文雁星轻咳一声。入目所及的都是货架,按照食品、日用品、烟酒等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码好。
“这要是丧尸末日,我俩能在这苟个十天八个月。”她忍不住感叹。
王耀楠笑了。
“丧尸末日的可能性估计不太高。”说着她转身把卷帘门拉下来,又仔细地锁好。
“这边。”王耀楠往前,打开货架后面的一扇小门,先走了进去。
“有时候太晚了我会在这睡,床铺我才换过。”
房间不大,格局和王耀楠的房间差不太多,一张木床靠在窗边,简洁的纯色被铺,床上干干净净。靠墙的这边支了个折叠小桌子,书本还摊开在上面。另一头有个白色小门,大概是厕所。
“你要洗个澡吗?这时候还有热水。”
王耀楠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包卫生巾。
“就是这次没有新内裤了,用卫生巾垫一下吧。”
说完她起身走到白色小门前,推开,打开灯。
厕所很小,用个帘子隔开,旁边一个小花洒头,下面放着一个蓝色塑料小桶。正对着门的是洗漱台,侧面有块小镜。
王耀楠拿了个塑料袋挂在墙上。
“毛巾和打底衣服我给你放这了,水龙头是调好的,打开就是热水。”
文雁星看着她忙东忙西,站在一边只管点头。热水淋在身上,身体终于从寒冷中恢复温度。在冷风中痛哭了一场,此刻疲惫和酸痛一起涌上来。
所以说,生日那天其实王耀楠也是有地方可来的。文雁星想起自己急吼吼把人带回家,脸不由得发热,心里痛痛快快不好意思了一下。
洗完澡整个人轻快了很多,但打开厕所门接触到冷空气时,她还是冻了一哆嗦。
“快来,可冷了。”
王耀楠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躺进厚厚的被窝里了。
“这儿没什么取暖设备,凑合一下。”
文雁星麻利地钻进被窝,对方睡过的地方暖烘烘的。
“我出门之前洗过澡了。”
“我又不介意。”文雁星埋在枕头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这里充满了王耀楠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她往旁边蠕动了一下,紧贴着王耀楠的手臂。
窗户的灰色窗帘没有完全拉上,透过窗子略微洒进来一些光亮。文雁星感觉暖暖的,像暴风雪中快要冻死的旅人终于到达安全屋。
“过了十二点了吗?”她听见王耀楠的声音就在耳边。
“不知道,大概吧。”
“那恭喜你获得新生。”
“也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