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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如果说刚从河里爬上岸的大脑空空如也,那么后半夜在拘束与闷热中醒来,空白的认知就被涂抹上了崭新的知识:
夏季不是团圆的好季节。
至今或许还不满二十四小时的记忆回拨几小时,当佐野真一郎紧抱住我,我才发现他的其中一只手臂事实上相当无力,只是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形成一个环,才能将我圈在其中。
他怎么是这样的呢?
那,他应该是怎样的?
我茫然地盯着他几近残疾的左手。
眼皮越来越沉重,我无法解答自己的疑惑,也做不到等他整理好情绪,光是站着保持清醒都花费了比路途上更多的意志力。
他大概是个细心的哥哥,我不确定。但他主动结束了喋喋不休的密集问话——因为我答不上任何一个问题——然后说:去休息吧,堇,你需要休息。
当然,我需要。我累得抬不起头。身体的疲惫,精神的倦怠,失去记忆的新生更像一场痛苦的难产,导致我看不清佐野真一郎的脸和上面糊成一团的眼泪。手摸上去,是夏天和太阳的温度,像能灼伤皮肤。
“我要睡了。”我说。
“睡吧。”他回答。
我就在他面前睡着了,站在那,可能最后倒了下去——谁知道有没有。但他会接住我,真一郎,也或者是又退回来看我的爷爷,他们害怕我再次消失,我猜。
那么,错过晚餐成了必然。
过早入睡,在不应当保持清醒的时刻醒来也是必然。
缠紧左手臂的是佐野万次郎,他的体温烫得我想要重新跳回河里。黑暗中看不清任何具体的事物,但我知道是他。可能我们的确是双胞胎,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心灵感应——尽管至今我依然未能切实感受到这一点。
他抱着我的左手臂,像是只树袋熊。手揪起衣摆,同样也是我的。一只腿压在我的肚子上,沉重,结实,不比坠落的广告牌的钢架结构柔软。
他的呼吸一阵阵的,轻微打鼾,不吵闹,像是小猫的呼噜,虽然我不熟悉后者。
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年纪的兄妹可以同床共枕?或许双胞胎是特殊的存在,我转头看向另一边——
左手边是佐野艾玛。她的呼吸和手腕的骨骼一样纤细,睡衣领口有可爱的荷叶边,辨认出来非常轻易。
她要规矩得多,睡得很端正,但也牵着我的手不放。十指紧扣,挣脱不开。我只要挪动一下,就会压到她或者佐野万次郎的头发。
只要挪动一下,睡相差劲的“双胞胎兄弟”就会缠得更紧。
仰面朝上,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我的视力应该不差,黑暗中木头的纹理依稀可见,通过它我认出了这个地方,正是午时爷爷带我来过的、属于我的房间,如今多容纳了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们两人不热吗?
数着条纹,以催眠自己重新入睡,但见效甚微。更糟的消息是:
我饿了。
这很自然,爷爷不让我一口气大量进食,他教导我少食多餐,却没在正餐将我喊醒。我的胃口不小,睡觉更是消耗能量,胃袋里装的那点东西,早在睡眠中掉进了奈落之底。
在独自清醒地挨饿与吵醒两人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嗯?”这是睡迷糊的佐野艾玛,“早上了吗?”
我小心掰她的手指,轻声回答:“还没有,但我要去找点吃的。”
“鲷鱼烧……”
这是叽叽咕咕的佐野万次郎,把我的手臂当做食物啃了上来。我低头,看见一张吃饱喝足后的恬静睡脸。
莫名的怨气使我毫不留情把他掀翻在地。
“砰”的一声,他在睡梦中发出呻吟,懵懵地爬起来,睡眼朦胧地看过来。
这响声也惊醒了另一个人。好不容易掰开的手指在次用力扣回去,佐野艾玛坐起来,顺着惯性扑到我腿上,额头撞上大腿,当然不疼,只是闷闷的一声。
黑暗中两双眼睛,最后都朝我看过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被两人簇拥着来到厨房。
佐野艾玛以女孩间的亲密姿势抱着我的手臂,佐野万次郎像是小孩揪着妈妈的衣角似的揪着我的衣摆跟在身后,万幸他乖觉地放弃了挂在我身上当挂件。
吃饱的情况下另当别论,现在的我可不愿承受他的重量。看着纤细小巧,他身上的肌肉密度却不可小觑。
两人一边打哈欠,一边又不愿放开我。
为什么不继续睡呢?
身上汗涔涔的,黏腻感从脖颈向上攀爬。我热得难受,可瞄了眼佐野艾玛,又收回视线。
——不能抱怨“妹妹”。
三个人挤挤挨挨走了一路,我靠近灶台的动作却被两人合力制止。佐野艾玛顺手开了灯,把我推到餐桌前,压着肩膀要我坐下,揉揉眼睛,问:“小堇想吃什么?”
暖色的灯光下,她的金发有点晃眼,令人想到秋季的阳光、冬夜的火炉或是餐桌上的蛋包饭。
我没有吃过蛋包饭,至少记忆里并不存在。
但是端正地坐好,看着她站在灯光下的那一刻,嘴巴先于意识脱口而出:
“蛋包饭。”
“嗯。”
她背过身去,声音很轻,再开口时已经有了些哭腔:
“堇一点也没变,蛋包饭笨蛋。”
一旁头发乱糟糟的佐野万次郎也举起手,说:“艾玛,我也要——”
我看了他一眼。
他也回看我,眯起眼睛笑。
我撇撇嘴,说:“我要辣味的。”
“诶?”他鼓起脸颊,“我不要,小堇~”
他拖长了声音,喊我名字的声音像是小奶猫在咪咪叫。
“没有Mikey的份。”艾玛冷酷地说。
佐野万次郎停顿了一下,表情不变,张嘴念经: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在这样燥热的下夜,他面无表情的棒读吵得我空空的大脑像飞进一百只苍蝇,只觉得头昏脑涨。我强硬地把手掌拍在他的嘴上,站起来对艾玛说:“我来帮忙。”
这下两人都瞪大了眼睛,佐野万次郎呜呜叫起来,艾玛更是岔开双腿,摊开手臂挡住了身后的锅碗瓢盆。
“不许动!”两兄妹异口同声(其中一个只能呜呜叫)地大声阻止。
佐野万次郎拼命出声的气流吐到我的手心上,有些潮湿,我甩甩手,蹭在他衣服上。
“啊,”他仰起脸,“莫非我被嫌弃了?”
“嫌弃你。”我回答。
想到刚才他睡蒙了啃在手臂上的口水印也还没擦去,更是万分不满,顺带在他头发上多蹭了两下。
这下他耷拉下眼皮,不高兴地扁嘴,却没有反抗。
擦拭的动作最后变成了轻拍,我收回手,又摸起自己的头发。
头发的触感几乎一致,只是他的更长,而我的参差不齐,最短的部分只有齐耳长度,末端甚至还存在烧焦的痕迹。
如果我们是双子,他一定是我的弟弟。
不然,这种摸一摸他脑袋的冲动又是缘何产生的?
“明天我来给小堇剪头发,”一直看着这边的艾玛注意到了我的动作,蹙起眉头,小声埋怨,“真是的,漂亮的头发都变成这样了。”
她的眼睛很亮,却是因为里面水光闪烁,只要一眨眼,就会有星星掉落。
我不敢再动头发,也不敢再碰万次郎,尴尬地站在那,似乎又犯了错。
在我踏进这个家门之后,就在不停地犯错。看见我的所有人,眼睛里无一不撒下象征悲伤的雨水,几乎要将我淹没。
只有万次郎没有,但他的雨水是往内部流淌的,他的星星只会在心脏深处闪烁。我没有亲眼看见,但这是极其容易明白的事。在与他对视的瞬间,他微笑的眼睛告诉了我答案。
我希望这个家中不再下雨,星星只在头顶闪烁。
我重新坐下来,看艾玛从冰箱取出剩饭,与番茄罐头和肉沫一齐翻炒,最后盖上制作完美的蛋皮,端到我的面前。
“嗯,好了,吃吧。”
她叉着腰说。
我正襟危坐,看着和艾玛的头发一样金黄璀璨的蛋包饭,啪啪啪鼓起了掌。
“你好夸张。”她也嫌弃地看向我。
“这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蛋包饭。”
尽管我只见过这一个。
“好爱你哦,艾玛。”
我与艾玛也是第一次见面。
……但是,这句话却轻松地出现在了我的口中,无需斟酌,比任何经过矫饰的语言都要真诚。
万次郎指向自己:“我呢?”
不知道在说“我的蛋包饭呢?”还是“我的爱呢?”。
“说过了没有Mikey的份,你今天吃得太多了,”艾玛毫不在乎他的不忿,“要吃自己去做啦。”
比起两人的斗嘴,我只专心盯着蛋包饭,却没有放下勺子,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小堇,不吃吗?”
“有点……好像缺了什么……”
缺了什么呢,我当然想不起了。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倒是别记住啊,”艾玛拿来了番茄酱,问,“要写什么?”
我看着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酷暑之下,当一无所有的我走进那扇宽阔的门,看见毛笔写就的“佐野”,脑中只有窃取食物的念头。但当这个家中的四人用“堇”呼唤我,文字就被赋予了远高于字符本身的含义。
我说:
“写我的名字。”
佐野堇,Sa no Su mi re。
我从河畔的水鬼,成为了佐野堇。
①关于称呼。艾玛和麦称呼堇为“小堇”,发音不是“堇酱”而是“su mi”(堇字的发音是su mi re,两人吞了最后一个音)。中文不好翻译,所以统一用“小堇”指代。
麦发这个音的时候喜欢拖长尾音的mi,所以说叫起来像奶猫咪咪叫(指指点点
②堇觉得麦是弟弟,麦觉得堇是妹妹,这两人互相都没服过对方。
③没有大纲所以后续剧情我也不明白,我就是写着玩,嘿!
有很多想写的梗(对手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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