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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看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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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工作上往来的人都是兜着圈子说话,很少有人会将真正的想法宣之于口。
自己如果强硬要走,连好是不是会觉得自己的劝解是在对牛弹琴?或者觉得自己是在忽略这些好意的关心?
江侨觉得自己无法拒绝。
以前他无法拒绝江君倩的担心、陈丰的好意、陈江林的关心,现在的连好,让他也无法拒绝。
水里的冰块都已经融化到无形,完全无法被看见,江侨盯着盆里的水,等脚踝上的帕子都被捂得暖和了起来之后,江侨终于看向连好,然后点点头。
连好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走过去端走水盆,将水倒掉。
连好刚刚是真的担心江侨会直接走掉。自己的理由其实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还好。
江侨先是给吴畅打了通电话,说明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吴畅以为是他的感冒加重从而导致了摔车的发生,和江侨说了好几次抱歉,表明了自己会和客户沟通再另约时间自己过去。
挂了电话,连好走过来,看着他,做了一个往嘴里扒饭的动作,眼神是疑问?
「吃饭了吗?」
江侨吃得迟,如果顺利拜访客户再回到家他确实是不打算再吃的。
江侨反问:「你吃饭了吗?」
连好摇摇头,然后指了指和他们一起回来的那袋水果。
江侨言简意赅:「我也吃水果。」
连好又看看他,拎着那袋水果进了厨房。
很快,连好端着一个两个盘子走了过来。
冬天应季水果少,连好也就买了苹果香蕉橙子,香蕉橙子不用洗,他就直接放在了盘子里,苹果连好也只洗了两个,没有切。
连好走过来,把两个盘子往桌子上一放,坐在了江侨的左边。
客厅里的沙发挺大,两个人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连好坐下后拿起一个橘子,江侨拿起一根香蕉,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各剥各的皮,气氛安静地诡异。
连好觉得他们就这样干坐在一起有点奇怪,捞起沙发靠背上的遥控器,轻拍了两下江侨的肩。
「看电视?」
没有打字,连好直接用唇语问江侨。
江侨又一次听见了连好做唇语时喉咙里的气音,和连好比肩而坐的当下,声音更加清楚,仔细听甚至可以听到一些明显的音调。
江侨回想起来过年的时候江君倩问陈江林知不知道连好是怎么听不见的。
江侨看了看他手里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的话······连好是听不见的吧?
连好见他没有回答自己,反而是盯着遥控器,大概猜到了江侨的想法。
「我,没事。」连好指指自己又摆摆手,「我经常看电视。」
江侨只半看半听地看懂了前半句,后半句连好说得很快,混着他的手语,江侨实在是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
连好看到江侨有些茫然的神情,一下子笑了起来。
江侨:?
连好笑着按开了电视。
随便按了几下,连好换了一个正在放着旅游节目的频道。转头向示意江侨。江侨点点头,两个人就这么看了起来。
江侨不怎么对电视感兴趣,却在十八岁离家那年后疯狂地迷恋过电视。似乎是被压抑久了,江侨在那一年间像是要把之前没看过的都补回来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江侨就是看电视,其他的什么也不干。那段时间他就用看电视来麻痹和放空自己,从探索类节目到国产家庭剧,再从真人综艺到网络剧,让他周围的同事一度以为他是什么深度宅男,不怎么和别人打交道,也不参加团建,下班就回家。
直到后来第二年他换了另一份工作,认识了一个对他很好的前辈,江侨才慢慢没有那么沉迷看电视了。
电视上的节目正介绍着以海滩闻名的百慕大,画面上是非常出名的粉色沙滩,女主持人一步一步踩在泛着淡粉的沙滩上,兴高采烈地为大家介绍着。
这是一个离郁港市,甚至是离中国非常遥远的地方,如果不是偶然间看到这个节目,江侨甚至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处景色。
最开始工作的那两年,江侨很喜欢万事皆新的感觉,他也非常享受那几年的游荡和漂泊,由衷地在用自己的双眼和双腿感受这个世界,而不是只在书本中,那阵子他甚至计划以后要出国生活一阵子,哪怕只有十天半个月。
江侨在体验着和过往生活不同的一切,同时好像也在心里和宋玉馨较着劲,每走一步,都在证明自己过得更好。
越证明却越背道而驰。
他不知方向地在这条迷雾笼罩、没有尽头的路上越走越远。
江侨泄了气,缓缓靠在沙发上。
电视上展现着高饱和的亮丽景色,江侨的目光却总是往连好的侧脸上飘。
江侨蓦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想要知道关于连好的一切,自己的注意力也经常被对方吸引。
连好的笑、连好的皱眉、连好的发呆······他对连好的一切都有兴趣,那种感觉的强烈,甚至比他第一次在火车上看见那片湖泊的震撼和开心,要来得声势浩大,来得轰轰烈烈。
这种感觉徐徐萦绕,让他越来越没有办法忽视它的存在。
电视上的节目告一段落,一段一段的广告你方唱罢我登场,连好似乎是想问他什么,回过头的一瞬间直直撞上了江侨的眼神。
江侨在连好流转的眼波中看见了自己,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是有些喜欢连好的。
连好眨了眨眼。
这段时间怎么总是发现江哥在盯着自己看呢?
连好:?
震惊是有的,只不过一瞬,江侨突然平静了下来。
认清自己的心的一瞬,江侨就找到了方向,也不再慌张。
他先是摆摆手,然后是想了想,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字。
「你去过什么别的地方吗?」
连好看见了这个问题,然后有点想不通这种问题江侨刚刚有什么需要思考的。
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有种······无以言表的感觉。
连好压下自己心里的异样。
「去过隔壁县。」连好认真地敲下五个字。
江侨看见答案,对上连好真挚的双眼,然后江侨就笑了。
连好听不见声音,瞧着江侨的样子却仿佛是听到了他胸腔的震动。
应该是愉悦的低响。
那一次去隔壁县,是连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想去南方找自己的父母。
唯一一次连好被冲动左右,想要去质问,想要去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一个昏沉无日的冬天,年纪还不到十六的他穿着略有些肥的黑色羽绒服,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书包,从隔壁县辗转到郁港市,再从郁港市坐火车。
那个时候交通没有现在这么方便,想去稍远一点的地方都要经历这样的转车。下了站的连好,举目迷茫,就在他找路标的时候,瞥见了火车站门口卖烤红薯的小车,摊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本来不怎么饿的他在走近看见烤得流蜜的红薯的时候就突然心动了。于是他挑了最小的一个,打算上车的时候吃。
卖红薯的奶奶似乎是看着他年纪小,又不怎么说话,以为他遇上了什么事,似责备又似关心地,边挑红薯边絮叨。
热乎乎的红薯拿在手里,天空开始飘起细细的雪,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老太太,突然那么一刹那,连好想回到奶奶的身边,和她静静地待在自家院子里。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连好也是这么做的。
回到家里的那一刻看见自己最亲近的奶奶,连好有了归属感,也不再觉得去和亲生父母要说法或者解释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和奶奶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既平淡又幸福的。
······不过现在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这个时候广告放完了,回到了节目当中,连好把自己的回忆拉回来。电视上的主持人接着介绍,电视上交替着大片蓝色的百慕大的海景,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心旷神怡。
江侨又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看他人在路上,人们常常就会幻想自己某一天也在这样的路上,也在这样的景里。
也许······和身边的人一起在某个景里。
江侨专注地看着连好认真思考的脸。
连好摇摇头。
他反问江侨:「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按照江侨的计划,在今年夏天来临之前,他其实就应该已经去往另一个城市了,可是现在······
江侨做了顺其自然的打算。
江侨没有回答连好的问题,反而说:「郁港市也有好看的海,下次带你去看。」
郁港市······吗?
连好只是笑笑,点了点头。
江侨望着那根本没有延伸进眼内的笑意,抿起了嘴唇。
夜色渐深,江侨本打算等腿不怎么疼了以后就打车回去,见连好理所应当的抱了一床被子进了卧室,他欲言又止。
二楼三楼有很多空房,只不过眼下江侨的情况,连好还是准备让江侨睡在自己房间。
江侨目前的状况连好实在不敢让他一个人洗澡,于是在电视节目结束以后,问江侨:「要我帮你洗澡吗?」
江侨的心脏受了刺激猛烈地跳起来。
刚刚他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现在还没有办法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的裸体。于是江侨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过为了不让连好担心,他还是和连好要了凳子,以防万一。
江侨想要一步一步的来,却在洗完澡出来看见沙发上放着被子和枕头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他不觉得连好会让腿脚不便的自己睡沙发,于是直接问:「你要睡沙发?」
连好看着他,江侨的表情有一丝不高兴,连好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江侨没什么表情地走到了沙发旁,直接在沙发上一坐,手机随手扔在旁边,像是占领地盘似的。连好的视线一直跟着江侨的动作,看见江侨坐在沙发上,下一秒甚至是直接躺了下去,意思很明显——他要睡沙发。
江侨又从连好的脸上看到了那种可以称之为严峻的表情。
连好走过来,二度居高临下的看着江侨。
「你腿伤了,去睡床。」
这一次江侨明白过来了,一旦连好认为他在理的事情,他会非常坚持自己的主张,基本没有让步的余地。
可是江侨也不愿意连好为了自己在沙发上委屈一晚上。
于是江侨提出了从刚刚开始就在自己心底盘旋不去的想法。
「我们一起睡吧。」
「我的腿没有那么严重,你睡沙发我会过意不去。」
连好锁眉盯着江侨递过来的手机,看完上面的话后又一瞬间错愕,表情肉眼可见地从刚才的严肃柔缓了下来。
连好以为江侨会再三要求睡沙发,没想到却给自己了第三种方式。
江侨一直盯着他看,在等连好的回复。
床单和被套刚刚已经换好了,连好从小到大没有和其他人同床过的经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心里却细微地滋生了一些奇怪。
「你在我旁边,晚上要是有突发情况也比较方便。」
借口离谱但合理地百分之百拿捏住了连好。
对,江侨万一晚上不舒服怎么办?自己在旁边确实更便利一些。
连好就这样地被江侨说服了。
江侨站起身,抱起沙发上的枕头,本来想一并将被子也抱进卧室,连好眼疾手快地在他之前揽起了被子,往卧室走去。
连好的床,很大,两米乘两米三,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更不必说身高一米八几的江侨了。
连好将刚刚自己铺好的被子往床的另一头卷了卷,在这边留出一半的地方,把另一床被子铺好,江侨跟在他后面把枕头放好。
「我去洗澡,你困了就睡。」连好知会了江侨一声,拿了衣服往浴室走,江侨伸手拦了他一下,左右指指床的两边,问他想睡哪边。
「都、可、以。」连好没太大所谓,只是心里奇怪的感觉像爬墙虎一样蹿地越来越高了。
江侨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微低着头走到床边坐下。
也许是下午这一通闹的,在连好洗澡的这十几分钟内,江侨的头又开始发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还伴随着太阳穴处一突一突的疼,和第一天感冒发烧的症状一模一样。
千万不要再发起烧来·····江侨想着,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连好回到卧室的时候只看到靠里露出被子的半个头,以为江侨已经睡了,将卧室大灯关掉,只留着床头的小灯亮着不那么刺眼的黄光。
将空调调成睡眠模式,连好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刚躺下,旁边的江侨就翻了个身,像是把自己捂热了一样,露出整个脑袋和肩膀。连好以为自己把他吵醒了,瞪着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江侨看。
盯着盯着就发现江侨怎么有点不对劲。
整个人张着嘴呼吸,频率时快时慢,眉头微皱着,怎么看都不像是舒服的样子。
连好一下子爬起来,观察着江侨的情况。
江侨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