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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太子弑父 ...

  •   “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回公主的话,是西越将军在……军法处置魏千夫令。”

      曲青蓝点点头,她被安置在军营里的帐篷,深秋时节维冷,帐篷中的火柴燃烧得正旺盛。羊毛铺的床,格外柔软,据说是西越前往塞外征战缴获的物品,也给了她。角落里堆着两个箱子,一个是黄金饰品,珍珠项链和玉佩都多得缠在了一起,另一个箱子里是衣服,各色精美的裙子堆积在一起,一件轻薄的纱衣掉落在外面,原先应该也有位漂亮的公主穿着它。

      现在只有她了,整个曲国上下,几位美貌的姐姐妹妹被充当了玩物,曲青蓝有几次想要去看看,都被阻拦了,想来过得很不好。她最近给看守俘虏的士兵们送些金饰品,希望这样能让她们好过些。

      芃儿梳头的手艺很好,曲青蓝之前烧焦及肩的头发也被打理的精细,编成辫子,挽出花,簪上了繁重的装饰品,压得她头有些疼。阿藜厨艺很好,曲青蓝教了她怎么做奶茶。浓郁的奶香味和茶叶相得益彰,在军营里,她的待遇简直和西越一样。

      不过唯一不好的一点,她表面上被保护,实则是被软禁起来了,除了军营哪里都不能去。在这三天里,她没有再见过西越一次,直到今天早上,西越对她说,要启程回丽伊,让芃儿给她打扮得漂亮了些。

      “公主的美貌天下无双,就算是到了丽伊,也会过得幸福的。”芃儿安慰着曲青蓝,曲青蓝只能僵硬地笑了笑,仍由她打理自己的衣服,华美的衣裙她自己都穿不好,玉组佩让她行动不便。于是短暂地怀念了一下牛仔裤的衬衫。

      “是么?”曲青蓝不轻不重地回答,手里却紧紧握着那只云罗的短剑,期盼着线关山有人将自己带走。时恒和丽华,一母所出,无论如何,兄妹情深,跟着他肯定没有错。

      “我想出去看看,芃儿,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曲青蓝道。

      曲青蓝决定出去看一眼,芃儿犹豫着劝阻,“公主,刑罚没什么好看的……”

      “……没关系芃儿,我不怕。”曲青蓝拍拍她的手,“他是罪有应得!”

      曲青蓝掀开帐篷帘子走出,发现远处很多人围在校场上,吵闹声音更加大了。士兵们看见她来了,全部让开位置,沉默地让她过去。

      “……公主怎么过来?”西越眉头紧皱,站在校场的高台子上,远远就望见了她,这个女孩被叫做魔女果然不假,仿若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骚动。他对于曲丽华的出现很不满意,示意士兵将她带回去。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曲青蓝回答,“我来看看,冒犯我的人是何下场。”

      西越摇了摇头,“丞相施威,仅仅只是三十杖。”

      “这种杖……三十下也要命吧。”曲青蓝错愕地看了一眼校场上准备受刑的魏贺夫。

      西越点点头,“是。打在身上,皮不烂,骨尽碎。”

      曲青蓝震惊,“那么严重,得痛死吧。”

      “但他犯了错,理应受罚,没有被斩,已经是万幸了。毕竟他是我的副将。”西越道,“我在胡国时,星师说公主殿下对于胡国来说是吉兆,绝非魔女……”

      西越紧皱着眉头,“公主认为呢?”

      曲青蓝道:“如果我说,我不是公主呢?”,紧接着她就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如果吉兆对于胡国来说是一统天下,那么,确实是的。胡国很快就会夺得天下了。”不过很快,就会尽失天下。

      “果真如此?”西越有些兴奋。

      “离国君昏庸,北阳君年少,南阳君自大。”曲青蓝目不转睛地盯着校场,用历史书上的话来搪塞西越。

      “曲国君……我的父皇,如你说见,对我并不好。谗言便让他囚禁自己的女儿五年,野心蒙蔽他的情感,忘记是谁给他带来这一切了——我的母亲!我恨他。”曲青蓝咬牙切齿地说着,用余光去看西越的神色,很好很好,她的表演很成功,应该没让这个少年将军怀疑。

      一杖下去,魏贺夫的脊背瞬间被打得弓了下去,他露出上半身,以一个屈服姿态跪在刑场上。面色发红,咬牙切齿,眼睛里充满着疯狂怨恨。他盯着校场上谈话的两个人,在心底暗暗发誓,要将今日所受耻辱尽数归还!深秋的太阳并不毒辣,今日却阳光刺眼,让魏贺夫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在剧痛下有些耳鸣,此刻周围开始嘈杂了起来——

      “都让开!都让开!都让开!!急报!急报!!”

      一匹脱缰的野马冲破军营的栏障,一位身着黑衣甲胄的士兵双手控制着狂马,身上被一只锋利的箭矢贯穿,在阳光下显得悲凉,鲜血洒在他行路上!西越脚点校场高台,三两步飞跃而下,径直来到策马人身边,他单手随意抽出一把长矛,直面脱缰的马匹,俯身扫打马腿!狂马终于停下来倒在地上,悲怆地嘶吼两声,吐出鲜血死了。

      马上的人倒在地上滚了两圈,一只手扶着贯穿自己的箭矢。

      西越连忙上前,策马人边言边呕血,“王往将军……被离国李印包围……包围……请……上将军前去甘丹……支……支援……”

      策马人说完话就仰面倒地,他胸膛的那支箭矢让他无法平躺,眼睛睁得大大的,最后望了一眼……幽蓝的曲国天空。

      西越握着策马人递过来的王往信物,信物上沾满了血和土。离国都城甘丹距离四百里路,星夜加急,怕是情况相当危机。

      曲青蓝提着长裙,小跑过来,她的簪子流苏都乱飞起来,不过眼下无人在意礼仪规训。

      “怎么了……”

      西越根本没理她,立刻起身挥手,“全军听令!立刻前往甘丹支援!不得有误!”

      “是!”

      “甘丹?那不是离国都城吗?曲国在离胡二国之间,算是缓冲要道……前213年,胡国灭亡离曲二国,派兵百万……元气大伤,此后再攻北阳就久攻不下。”曲青蓝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离国!那岂不是能遇见太子夙?赵夙!他覆灭了胡国的一统,建立起一个长达百年的暄帝国,立朝之初,不过才二十余岁!简直是天之子!”

      “李印是何人?”曲青蓝正思考着,低声轻轻自问。

      “李印乃离国镇国将军!离国君老昏庸将他派遣边塞驻扎!他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回,实在棘手!”

      曲青蓝没见过西越这般严肃的模样,眼色里充满风云,看起来简直是修罗恶鬼。曲青蓝打了一个冷颤,不敢上前一步。

      ——

      数日前,离国甘丹,阳姿宫

      胡国十五万大军袭来,若黑云压境,丹城将摧。

      离国人尚火德,以红色为尊,每座宫墙以红染料着色,如深秋之枫。正殿阳姿宫,文武百官俯首跪地,以手抵额,瑟缩身躯,一言不敢发。百阶之上,鲜血溅洒王位,端坐的君主身着玄鸟金纹红衣,腰间镶嵌五色玉石,漏出的手骨节粗大,每根指头上都带着繁复花纹戒指,雍容华贵,只是皮肤透着灰白,颈上空落落的,没有头颅。

      他的头颅在少年人手中,少年面若玉,神色如霜雪,瞳孔琥珀色,一件红衣镶黑边的袍子,没有全束冠,半束的发丝随着入殿秋风飞扬,右手持剑,剑刃上的鲜血顺着手腕一直滴露在大殿之中。寂静的可以听见回响。

      太子弑父,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前213年,胡侵离,国君欲降,众臣劝之,未成,太子遂弑之。

      “离国君赵埮背弃先祖!欲降世仇胡国!”少年人泰然自若,"今太子弑之,平民之怒。"

      “淳于珫。”

      “臣在!”众臣之前,有位身披甲胄的将士,手握重剑,眼神凌冽地观察着大臣的反应,违逆者斩无赦。

      “将昏君的头颅送于李印将军,请求派兵。”

      “得令!”称作淳于珫的将士用一锦布包裹先王头颅,飒沓流星。

      淳于珫,离国武将世家,年二十,乃是太子赵夙的伴读,性格洒脱奔放。胡国写信于前国君,胡国大军压境,连吞并离国十二城池,曲国国都铜城沦陷。胡王称以太子夙的头颅献上,可饶恕先前离国君对胡国君的羞辱。离国君昏庸无能,骄奢淫逸,听信奸臣,驱逐忠义之士,阅读信件后竟然持剑夜闯太子殿,王后死而护赵夙。

      父逼子反。赵夙,年十四的太子,经历三立三废。在胡国军队即将攻城时节,和伴读淳于珫发起谋逆,此刻的他并不在乎史书如何记载评价,生死只在一瞬之间,谋逆是唯一活路。倘若此刻有人告诉他,以后会成为一个帝国的创立者,他大抵是觉得那人是个骗子。

      “离国绝不降胡,所有人……”赵夙精疲力尽地说,“若是愿意忠于离国,便和我一起留下来;若是想走的……”

      赵夙挥手,他背后的士兵们抬着两箱装满黄金的匣子摆在殿中。

      “就拿着黄金离开吧。北阳宽广,南阳富硕,天下之大,皆可安身。”赵夙对大臣们缓缓行礼,“感谢诸位对离国的恩情!”

      “王上不和我们一同离开?!王上!他日寻得良机,仍可东山再起!”

      赵夙轻轻摇头,一位十四岁的少年人,身材没有发育完全,看起来格外纤细瘦消,想来在太子殿这些年过得也并不好,“一座城谁都可以离开,唯独王不能。”

      他的衣袖一挥,装入萧瑟秋风,轻轻一推,前国君的身躯倒下,肥重的躯体发出声响。赵夙抚了王位上的血迹,端坐正中,“我就在这里,和甘丹城一起,抵抗胡国军队!还请诸位快快离开!东西侧门开放给平民,南后门开放给诸臣!”

      赵夙琥珀色的眼睛观看着阶下,先前循规蹈矩的文臣们此刻如街边泼妇般,蜂拥而上,将匣中宝物尽可能的劫掠走。有些跑出殿时踉跄跌到,宝物掉落一地,被他人拿走,哀嚎地爬起来。更有甚者,爬到先王身边,将他手指上的美玉劫掠走,眼睛斜瞥着观察赵夙,见赵夙毫无反应,便更加猖狂。

      赵夙勾唇轻轻笑了笑,那笑苦涩凄凉。

      “王上!保重!”一位大臣在蜂拥的人群中站立,突然走到赵夙面前,跪下。

      赵夙点点头,“司徒保重。”

      很快,众臣散去。赵夙起身整理衣服,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来,阳姿宫外可以望见连绵的山脉,蔚蓝的天空水洗清澈,远处的战火纷飞,浓烟填充在天空。

      “太傅不走?”赵夙没有回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对身后的人说话。“可是宝物不如心意?”

      “夙天。北阳纵然宽广,南阳纵然富硕,只是天下之大,都不是安身之处。”回答的人是位长者,身材挺拔,衣着精致,面上也看不见愁容,倒是格外坦然。

      “老师倒是很久没有叫我的小名了。太子太子的,听烦了,所幸现在是王上了。只是这亡国之君,写在史书上也是平白叫人笑话。”赵夙浅笑,有几分自我戏谑。

      太傅也笑着回应,“太子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会是个好帝王。”

      赵夙没再说话,他很有把握太傅瞿岁元会留下来。瞿太傅原先是丞相,后来年事已高就做了太傅,教导赵夙时已经四十有余了,眼睛依旧明亮有神,和他对视,会有种陷入深渊的无力感。

      “……你为何不走?”赵夙问道,远处有位侍卫少年,看起来很小。

      侍卫少年答:“我……我就是离国人。不知道离开这里,还能去哪里。”

      “你父母呢?”

      “都……都死了,我是……被王上买进宫里的。”少年对视上赵夙没有神采的眼睛,立刻跪下,“奴愿意一生跟随王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夙立刻扶起他,让他起身,“阿稚?”

      “是我王上!”侍卫心悦地笑着,“王上春游,鲜衣骑射,见奴被人鞭打,喝止了他们,将奴带回宫!请王上不要抛弃阿稚!”

      赵夙道,“是阿稚没有抛弃我啊。”

      “替我着衣,随我去战场!”

      阿稚纵然和赵夙身形差不多,却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一只眼睛悄然盯着赵夙看,少年王上的侧脸紧绷,琉璃色眼眸,五官近乎完美,在阳光下烨然如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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