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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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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明日打算上街摆卖木雕的温言,在吃饭时听温父说,雇主见货心喜,又下了一套家具订单,交期很急。
温言无法,只能暂将摆卖的想法推后,接连数日都在家中院子,帮衬温父制作家具。
直到十日后的清晨,温父总算赶在交期之日前完工,一会儿就要给雇主家送去。
雇主家住县城以西,他们家住东边,相隔十几条街道。
温父就着酱菜将粟粥囫囵咽下,起身就去院中拉出一辆木板车,冲着屋内喊道:“阿言动作快些,快随我一同送货去。”
温言急冲冲地往嘴里塞了口干硬的面饼,走出屋门,帮着扶着车子,在温父摆放家具时避免滑动。
温父来回走了三趟,才将整套家具都搬上了车,随后他走到前面,拉着车头,幼子在后头推着,两人一步一步走出了巷子。
行经一个多时辰才赶到雇主家院前,一路上温言小心注意着路面的不明物体,以防踩到不该踩到的东西。
雇主是县城张氏,经常外出行商,虽处于‘士农工商’中的最下位,但经商所带来的财富却比大多县民要来得奢华享乐。
张家院门口有两名壮奴守着,许是温父曾来送过一次货,壮奴对他还有些面熟,在温家父子道明来意后,其中一人进院通报,不稍片刻,就有一身着绸缎老者走了出来。
“随我来。”此话一落,老者便领着温家父子二人转道走向院落一侧,从后门进去了院内。
二人拉着板车一入院内,迎面就走来两名男仆,在老者的指示下将家具搬了下来。
家具通体漆红,木质坚硬,表面光滑,可说手艺上佳。从老者的脸色上就可看出他的满意,他麻利地从怀里掏出钱银结清余款。
此时的钱币还是铸铜五铢,质量参差不齐,商人在外行商,要么以易物换物,要么以黄金支付,倒是平民百姓还在以五铢交易。
温父接过货款,喜上眉梢,直接把钱袋往怀中一塞,脚步轻快地迈出张家,携子归家。
行经半道,温言闻到街边食摊飘来的香味,引得腹中叫唤,出门得急,他只是简单对付了几口而已。
即使幼子肚子叫得震天响,温父也不曾兴起拿出几文给他买些小食的念头,他天生吝啬,只想快些回家,一枚枚地数过,然后放进钱盒子里存好。
家中财政全权掌握在温父手中,就连温家母女补贴的家用,也要上交给他,而他又不舍得拿钱改善生活,不到万不得已,不然轻易不动存放在床底下的钱盒子,以致别家数月可食两三顿肉糜,而温家逢年过节也不一定能吃上一口肉。
这日子可说是过得寡淡无味,毫无生趣。
温言看着前方温父干瘦的身影,在心里暗骂了声小气。
回到家中,观时日尚早,细想木雕数量不多,又取来木工工具,仔细地雕刻着木材废料。
直到听到温母唤他吃饭,才惊觉天色已晚,此时地上已摆了几十颗动物木雕,他用粗布将之小心收起,拿到睡房放好,又来到正屋,在饭桌前落坐,就着早饭吃剩的酱菜,喝了几口粟粥,感受着粗粟滑过喉咙的粗粝感,暗自叹息。
好想吃肉啊。
次日一大早,他闻鸡起身,简单吃过早饭后,从睡房里取来装着木雕的粗布,急匆匆地朝院外走去。
温柳儿起得早,正清扫着院里的落叶,看着小弟抬着长椅经过她朝院门走去,不由好奇寻问:“你这是去哪?”
温言已跨过院门,走进巷子,院外远远传来少年清悦的声音:“摆摊。”
温柳儿追到门口,望着远去的身影,大声道:“不要乱跑,早点回来。”
“……知道了。”少年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
由于汉河南县城临近帝都,治安尚可,不少商人进县贩商,官府专门划出一块市集,供其交市。
当温言提着木雕来到市集时,街道边上已聚了不少摊位,他特意在面馆摊旁寻了个较为干净的位置,粗布放在长椅一头摊开,他坐于另一头,安静地等着行人过来寻问。
他乖乖坐在面馆旁,借面食的香味掩盖空中异臭,由于过早起身,现下无聊,小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泛起乏来。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总算有行商路过,见到摆在椅上的木雕,好奇地过来寻问。
“小郎,这些玩意是何物?”
见有客人光顾,温言瞬间打起精神,回道:“这些是我雕刻的木雕,有各种动物形状,大人可是要买些?”
商人道:“可让我看看?”
温言主动拿起小兔木雕,放到商人手上:“大人随意。”
商人摆弄了回来,木雕光滑平整,形态可掬,甚是喜人:“不错,多少钱?”
温言伸出三指:“一个三铢,两个五铢。”
心中想到远在故乡的小女收到礼物的笑颜,价格又便宜,商人当下爽快地掏钱买了两个。
少年青稚的脸上露出笑容,收下对方递过来的钱铢,高兴地塞入怀中。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期间有几名当地百姓和商人买了十几个小木雕,还有人寻问起温言坐下长椅卖不卖,他当下毫无犹豫地给了个高价卖出。
长椅是现代农村常用的长条凳,经温言改良,凳面宽了些,底下还做了隔层,可方便存放物品,当时他做出长凳时,温母见其方便,还让温言多做了两条,方便日常使用。
直到时近尚午,温言方觉腹中饥饿,他走到面馆摊,随意寻桌落坐,花了三铢吃了碗清汤面,捂着半饱的肚子归家。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贩卖木雕时,早已被不远处的奴商贩子关注多时,暗中远远坠在身后,就等他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将之拐走。
温言怀揣钱文,心中喜悦,小心躲避街上屎泥,走进归家的巷子,还未等他迈入几步,一只大掌从身后窜来,猛然按住他的嘴巴,腹部被铁臂勒住,身子腾空,天旋地转间,已被人抗在肩上。
他惊慌失措,想呼救却无法出声,只能眼睁睁地被强架掳走,离家门越来越远。
贩子身强体壮,抗着一个年少小郎疾行不在话下,他熟练地避开人群,来到一处无人的护墙根下,拨开杂草,墙壁之下赫然出现半人高的洞口,这是数年前被黄巾贼砸出来的,民叛牵连全国七州二十八郡,举国镇压,以致时至今日,国库都掏不出钱财进行修补,倒是便宜了这些不良贩子,借此洞不知拐了多少良家子。
温言挣扎不休,贩子恼怒,出言威吓几句,见起效,连忙钻出墙洞,逃出县城,赶往郊外野林赶去。
见护城墙越行越远,温言心中慌乱,他前世身处和平社会,重生半年也鲜少踏出家门,哪遇到这种事,更别说在这东汉末年,治下不严,群雄割据,民兵四起的年代,每年都有大量妇女孩童失踪,官兵忙着扫荡叛贼,镇守州郡,哪会在意这些举无轻重的黔首。
沈林自知如果无法脱困,此劫怕是凶多吉少。
贩子抗着小郎来到郊林深处,那里停着一辆木板车,等他们靠近,温言看到板车上还绑着一个比他大点的男孩,车旁还有一贩子同伙看管着,男孩一见他,嘴里塞着团布只能呜呜出声,眼底满是惊惧。
温言当下着急,环顾四周,四处寻找生机。
就在这时,他忽然隐约听到马蹄踩踏的声音,寻声望去,在东南方向远远就见一黑马缓步跑过。
温言急忙扯开嗓子,厉声呼救:“救命!壮士快来救我!!!”
贩子闻言脚步骤停,随着少年的声音,他们也看到奔来的黑马,奇怪的是却未见马上有人,两人对视一眼,抽出腰间短刀,摆出防备之势。
抗着人的贩子伸手再次捂住少年的嘴巴,喝止他大呼小叫,引来其他变故,贩子和温言三人皆紧盯那边黑马,直到快要临近时,马背一侧突然滑下一人,只听铠甲碰撞,之后就是沉重的落地响声。
由于主人跌落,黑马渐渐慢下脚步,转身跑入另一头的树林之中,消失了踪影。
此变故让在场几人皆是一愣,两名贩子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人持刀缓步靠近,在离躺倒在地的人仅有一丈的位置停了下来,仔细观察,发现此人身穿铁甲军服,观其服饰身份似乎还不低。
他见此人久无动静,便再次走近,见对方脸上脏污看不出原貌,胸前护甲断裂,鲜血从缝处流出,沾红了半边身子,断剑也丢在半米外。
贩子矮身蹲下,伸指探息,鼻下传来微弱的温热气息,显然还活着,他起身向远处的同伙打了个手势,召其过来。
同伙见此,拖着少年走了过去,两人都见到倒上之人的惨状。
温言见此更是脸色一白,原以为是一线生机,没曾想竟是空欢喜之场。
贩子起身,面向同伙,问:“这人还活着,可是要一同带走?”
同伙扫了一眼此人的伤势,摇头道:“算了,观此人装着应是军中小将,还是少沾事为妙。”
贩子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伤口太深,估计半路就死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去和大伙汇合呃……。”
语道一半,贩子胸腔猛然一阵剧痛,他怔愣地低头往下看,胸前赫然贯穿着一把短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短剑猛地抽出,胸前血液喷出,溅了对面两人一身,然后颓然倒地,露出身后脸色苍白似雪、动作踉跄的男人。
同伙被脸上温热烫得回过神来,面色狰狞地握紧手中短刀,松开手中桎梏,拼尽全力朝对方砍去。
温言一得自由,第一反应不是逃脱,而是用身体撞开贩子同伙,后者一朝不慎,脚下趔趄,身体朝一侧歪去。
男人漆黑的眼珠子倒映着朝自己脸面砍来的短刀,刀身在距离自己三寸之处一歪,往侧脸削去,男人见机奋力侧身躲过,耳鬓几缕黑发被临空削去,飘散在半空。
他双目凌厉,举剑格开短刀,擦着刀身向敌人刺去,顿时,耳侧传来金属磨擦的尖锐之声,直到剑刃刺入血肉的噗呲声响起。
温热的鲜血从剑伤迸出,在他脸上溅上几滴,贩子同伙受死倒下,握着断剑的男人也跟着一同顺势往地面倒去。
几息间,还站着的只剩下温言一人。
温言一怔,连忙上前查看男人的伤势。
男人仰面倒在地上,他使力将之翻过身来,对方失血过多,已陷入昏迷。
郊林无人,野兽横行,加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估计不久就会有野兽过来加餐,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温言跑到远处的木板车前,解开男孩身上的粗绳,抽出他嘴里的团布。
男孩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脸上尽是历劫重生的喜悦。
“你还有体力吗?”温言问。
男孩哭着点了点头。
“很好,你也看到了,是那人救了我们。”温言指向远处昏迷的男人,道,“我要送他进城医治,你一起来帮忙。”
在他的指示下,男孩同他拉着木板车来到男人的身边,两人合力将他抬上车,期间男人因扯到伤口而痛醒。
温言向他解释:“我们要送你进城医治,你安生躺着。”
也不知是得知自身安全松懈下来,还是失血过多无法支撑,男人再次昏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拉车往县城走去,所幸离县城不远,不到半个时辰,远远就看到城墙的影子。
两人皆是脸上一喜,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等来到县门前,因极其狼狈的模样受到守门士兵的注意。
士兵上前查看,在看到木板车上的男人后,脸色大变,急忙叫来几名士兵,将男人连同木板车一同带走了。
留下一名士兵对两名少年仔细盘问,在得知前因后果后,派人前往郊林查看,又让人通知少年的父母,前来领人。
男孩父母来得较快,一脸后怕地领走了自个孩子,温言乖巧地站在县门底下,直到日落西山,才看到姗姗来迟的温父。
温父接到消息赶来见到幼子的第一反应,竟是扬起手掌,当着众人就要教训他。
好在温言反应迅速,及时退开一步躲了过去,他冷眼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魂穿至今已半年有余,原身父亲对他虽不甚亲厚,可也未曾冷言相对,这是他第一次想当众动手打他。
温父见幼子躲过,不由怒上三分,还想上前动手:“你这个逆子,是干出何等坏事才会被士兵大人扣留在此?累我前来领人。”
守在一旁的士兵见此,上前喝止:“你要作甚,不可动手。“
温言没有前身记忆,不知原身父亲平日待他如何,但从这些时日看来,他觉得温父虽不是个好父亲,起码从不短亲人吃食,可如今改变了想法,许是以前自己乖巧,又能帮衬他做事,才没有惹急了他。
在士兵的阻拦下,温父这才停下手来,向士兵告罪了几句,领着温言归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