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卿》拘月

9、你喜欢她？

　　北莘地处高纬度，冬天太过寒冷，比不上南方天气的温柔小意。孟阳乍从暖气十足的办公室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一路乘电梯下了地库，难捱的冷意催着他脚底生风。幸运的是，他很快在一处墙边发现了熟悉的车牌号。

　　孟阳走到车前方，看了眼驾驶位上的人，敲了两下挡风玻璃，接着打开车门，上了副驾。

　　没想到车里竟跟外面一样的冷。

　　“怎么不开暖气？”孟阳往后背一靠，随意问道。

　　见那人不理，他摇摇头，索性自己动手，拧开旋钮。

　　伴随着一阵“呼呼——”声，一股股带着暖意的气流自前方吹出，直扑两人面部。

　　郁卿微短的发梢被吹起，轻拍着额角，他这才像是从入定中醒来。

　　“系好安全带。”他转头对孟阳说道，同时升起窗户，发动车子驶出地库。

　　出了医大校门，车子在宽阔马路上平稳行驶。

　　此刻天已黑透，风吹打着路两边的枝丫，像是暗夜中张牙舞爪的精怪。唯有盏盏路灯散出的微弱光芒，提醒着这里是人间。

　　孟阳看出了郁卿此刻神色不虞，只是猜不到是什么让他不高兴。

　　前方是一个红灯，郁卿将车开进最左侧的左转道。

　　等待绿灯的间隙，孟阳刚要出声跟郁卿聊聊，不成想却被右侧吸引住目光。

　　“老郁，看右边。看到那辆迈巴赫了没？”

　　郁卿转身，顺着孟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银色的迈巴赫正副驾里，坐着一男一女，正是刚刚地库那两个人。

　　此刻他们停在右侧的直行道里，同样在等着红灯。

　　郁卿蹙着眉，耳边是孟阳涛涛不绝的八卦声：

　　“看到车里的人没？这两人身份可不简单，他们都是我们学校大四的学生，女的叫徐佳芙，男的是周赫。跟你们医院和咱们项目都有深度合作的今徐药业，这俩人就是人家集团的小公主和公子。我还给他们上过课呢。”

　　直行灯亮起，右侧的迈巴赫向前驶出。

　　“我之前私下听别人八卦过，作为今徐集团前两大股东，他们家族里好像早早为两人定下婚姻，只是还没正式抬到明面上说而已。”

　　孟阳看着远去的车尾灯，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没发现方向盘上因紧握而关节泛白的手。

　　“可我还听说，周赫那小子，最近不是新交了一个隔壁师大的女友吗？咳，还是年轻人会玩……”

　　左转绿灯已经亮起，孟阳的注意力全在说话上，没想到郁卿会加速来个急转弯，此刻因为惯性，头不设防撞上右侧车门。

　　“我说老郁，你开车怎么也跟小年轻一样毛毛躁躁的，真把我撞出脑震荡，我可就赖上你了。”孟阳扶着被撞疼的头，气得直咬牙。

　　只见那人安静开着车，墨色的双目遮在薄薄的镜片下，已经看不出情绪。

　　这让孟阳生出一种错觉，以为刚刚是自己错怪他了。怔愣间，他只听到那人吐出两个字：

　　“继续。”

　　孟阳有些懵。继续？继续什么？

　　“你刚刚说的那些八卦。”

　　孟阳突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郁卿这小子转性了？竟然喜欢起听八卦了。不过想到刚进车里看到那副黑沉的脸，孟阳转念一想，要是听点八卦能让他解点闷，自己不就也好过点了么。

　　于是一路上，郁卿一直安静开着车，而孟阳则像洪水开闸一样，滔滔不绝。

　　孟阳这人，性子活络，上至师长、下到学生，很快都能打成一片；生活上，他也是属于放荡不羁那一派的，仗着单身这一道护身法器，出入夜店酒吧各种娱乐场所，来去自由。

　　他以前也经常想拉上郁卿去消遣一下，奈何这人就如同老僧入定，一天到晚只知道敲他那木鱼疙瘩。孺子不可教也，他只好作罢。

　　夜店酒吧混迹多了，一来二去免不了遇到周赫、徐佳芙、以及他们的一众二代圈子，豪门的狗血八卦自是耳濡目染不少；有时候喝多了，他也曾跟周赫两人称兄道弟，说酒吧里没有老师。期间，偶尔周赫缺席，听他的朋友提起，说是要追隔壁师范一个小女生，一起打网球去了。来来去去有两年了吧，前段时间在酒吧听那圈子里说，好像是追到手了。

　　“要我说啊，徐佳芙和周赫这俩二世祖一个心高气傲，一个浪荡不羁，简直绝配。希望他俩锁死就好，可不要再去祸害其他人。”

　　一路上，孟阳把这些事倾囊相授，他越说越激情，而旁边的郁卿，则是越来越沉默。

　　终于，离到家还有十分钟的路程时，孟阳听到郁卿长叹一口气后，压着情绪开口：“老孟，我的一个朋友。如果我发现她的另一半对她不真诚，只是玩玩而已，我该怎么做？”

　　孟阳觉得不对劲，郁卿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朋友了？

　　“首先，你得先跟我说一下，这个‘Ta’是男他，还是女她？性别不一样，那处理方式肯定也不一样，你说是吧。”

　　郁卿转头，看了一眼孟阳弯着嘴角露出的大白牙，沉着嗓子说：

　　“女的。”

　　孟阳像是突然心灵福至，直接开嗓问：

　　“你喜欢她？！”

　　又是一阵沉默。但不否认，就已经代表了他的答案。

　　“喜欢就把她抢过来啊。”孟阳无心说着。

　　一个略显急促的偏向和脚刹，伴随着轮胎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停在了马路最右侧的应急车道内。

　　“不是吧，你又来！！！”

　　简直神金。

　　孟阳觉得一肚子的胃酸都要被甩出去了。

　　他转身，正准备破口大骂，却见那人也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一副像是受到了什么震撼的模样。

　　见他这副样子，孟阳把骂人的话憋回去，默默打开双闪。

　　他想，也许老郁需要冷静两分钟。

　　……

　　时间很快到了周五晚上。

　　瑧心下午到干洗店取回郁卿的大衣，回宿舍后，先小心把大衣挂回衣柜，然后给他发了条信息。

　　一直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回复。瑧心想，他一定很忙没看到消息。

　　期间，她又给妈妈沈女士打电话，那边接通后说是狗狗美乐生病了，正在看宠物医生，让瑧心不要太担心，说完匆忙挂上电话。

　　周赫今天也罕见地没有找自己。

　　一时间，瑧心竟觉得难得的清净。

　　晚上八点多，微信跳出陈默的消息：

　　【心心，快看朋友圈，重点看徐佳芙今晚刚发的那条~】

　　陈默今晚在外有活动还没回来，瑧心不太明白她发这条信息的意思。

　　之前瑧心总拉着陈默一起去网球社打球，后来在场馆里经常遇到隔壁医大的徐佳芙，一来二去很快熟络起来，几人也相互加了微信。

　　瑧心平时一两个月都想不起刷一次朋友圈，但是这次她带着一丝好奇心点开了，逐条往下翻了一会儿，终于翻到徐佳芙今晚刚发的那条动态。

　　文案是：【躁动且愉快的夜晚。】

　　九宫格配图貌似是两个地方，前面几张明显是聚餐，有豪华的菜品，几人共同举杯的画面，富丽堂皇的背景，看着就不是一般人的消费；后面几张，充斥着暧昧靡丽的灯光、交织舞动的人影，瑧心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上周和周赫他们的聚会，应该是酒吧无疑了。

　　正中间一张是徐佳芙对着镜子的自拍照，她的目光冷艳又张扬，灯光打在她精致的脸上，像一朵明艳的红色山茶花。

　　瑧心从朋友圈退出，接着给陈默回消息：【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人家自己自娱自乐的活动么？】

　　陈默回了个无语扶额的表情包，接着又发过来一张图片，是徐佳芙朋友圈那张众人举杯的照片。

　　瑧心不明所以，刚想问，就见陈默接着发来一段语音。她弯起唇角点开语音，能想像到手机那头陈默着急的模样。

　　【你看看徐佳芙的手右边，那是你男友周赫的手。你放大看他腕上的手表。】

　　瑧心奇怪她都没认出来，陈默又是怎么认出的。但她还是照做，把图片放大后，能清晰地看到表盘侧面有“ZH”字样的字母。

　　陈默家底摆在那里，上层社会的骄奢淫逸她司空见惯，只是她平时低调，不愿意显山露水。之前周赫请她们宿舍吃饭时，她就见他带过那只手表，当时一眼就认出那是某豪华品牌的私人定制手表。

　　瑧心听着陈默发来的第二段语音，迟疑了一下回信息：【这也不代表什么吧。照片里看着也不止他们两人。】

　　后面是陈默的追命连环问：【难道你不觉得有点茶茶的味道么？再说了，周赫今天主动联系你了吗？】

　　瑧心被问住，她突然感觉有些头疼，扶着额回道：【放心吧，照片里真得看不出有什么。就算真有点什么，那咱就断舍离。你不是常常教我嘛，远离渣人渣事，拒绝内耗。】

　　已经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耗费了她大量心神，瑧心拒绝二次陷入泥沼。

　　另一边陈默没想到是以这种状态结束聊天，但也总归放下心来。

　　翌日早上，正好是周六。

　　致豪酒店某豪华套房内，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将还在宿醉中的周赫吵醒。

　　他顶着头痛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睁开沉重的眼皮瞥了眼屏幕。这一瞥，彻底把他的瞌睡震得稀碎。

　　周赫捡起床边掉落的浴巾，匆忙裹在腰间，拿着手机便往卫生间跑，顾不上看一眼满是狼藉的卧室。

　　“喂，亲爱的。”卫生间内，周赫接起电话，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

　　来电的人是瑧心，她想问周赫今天要不要一起打网球。听到对面声音有些不对劲，瑧心半是关心半是试探着问：

　　“你声音怎么哑哑的，昨天又喝酒了？”

　　“对，有个朋友刚从国外回来，昨晚是为他接风。”周赫回答得毫不迟疑，但脸上心虚的表情出卖了他。

　　“今天我要去网球社打球，你去不去？”

　　耳边传来瑧心干净柔和的声音，周赫抬眼看了下镜子，一只手拂过喉结右侧，那里赫然出现几道长长的抓痕。

　　周赫心虚地别过眼，半靠在洗手台边，沉着嗓子撒谎：

　　“今天家里有重要客人，我爸让我上午就回家帮忙，所以……”

　　那头瑧心了然，笑着说下次再约。

　　挂断电话，周赫放下手机，将水龙头开至最大。

　　一抔冷水泼在脸上，周赫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突然，身侧的门被打开，周赫转身看过去，只见女人披着松散的长发，脸上媚眼如丝，身上裹着件纯白浴巾，内里的春色若隐若现。一双白皙修长的美腿下方，双足赤裸着走进来。

　　一瞬间，昨晚的一夜荒唐快速在周赫脑子里回放。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边是彻夜销魂的滋味，一边是不断升起的愧疚。

　　“怎么？敢做不敢认？昨天晚上虽然都醉了，但我也没强迫你吧，别一副你吃大亏的表情。”

　　徐佳芙走到洗手台边，打开另一个水龙头，一脸淡定地开始洗手，还不忘继续“开导”周赫。

　　“担心你那小女友会知道？放宽心吧，都是成年人，解决生理需要不可耻。”

　　周赫本来是有些愧疚的，两相比较，一边是瑧心的一再拒绝，一边是徐佳芙的敞开怀抱，他突然觉得面前女人说得不无道理。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也不能全然怪自己。

　　“别发呆了，帮我看看，脖子后面是不是也红了一大片。”徐佳芙看着镜子里布满吻痕的脖颈，带着点嗔怪指挥周赫。

　　可等了半天，也没瞧见旁边的人有动静。

　　徐佳芙不爽地转头，却见周赫一脸欠揍模样，冷漠地看着她说话:“虽然我们未来会被包办结婚，但当下我是有女朋友的，而且我也不打算现在就分手。就像你之前说的，这次就当也是提前贷款吧。我们最近少联系吧。”

　　毕竟犯了原则性错误的是自己，周赫此时还是有点渣男的自觉的，不过他把昨夜荒唐归咎为酒精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