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卿》拘月

8、他很在意的人

　　“听说了吗？昨天有人看见郁医生牵着一个女孩子，就在我们医院里。”

　　中心医院的某女卫生间里，伴着洗手台的水流，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女声。

　　“咳！别提了，昨天我们群里都炸锅了。真是可惜了……”另一道女声响起。

　　“可惜什么？我听说那个女孩子长得挺漂亮，俊男美女多相配啊。难道你是在可惜被牵手的对象不是你？哈哈哈……”

　　“去去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要伤心咯……”

　　水流声停止，两道八卦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片刻，一道隔间里响起马桶冲水的声响。门被打开，徐佳音从里面默默走出来。

　　她走到盥洗台前，打开水龙头，对着镜子，把掉到额前的留海收拢进耳后。此刻她的内心却是充满了吐槽。

　　厕所说到底也算半个公共场所吧，怎么就成了八卦和交换情报的重灾区了呢。

　　她静静洗着手，脑海里闪过昨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子，镜子里的脸神色不明。

　　中午，郁卿吃完午饭的间隙，在休息室继续写昨天的手术记录。上午去查房时，昨天那名脑出血患者已经苏醒，术后初步检查状态不错。他又叮嘱了家属一些注意事项，让副手也多上心。

　　相比于昨日的紧急情况，今天轻松不少。冬日里阳光虽不强烈，此时透过开着的百叶窗洒在郁卿后背，他竟有种春江水暖的错觉。

　　这时，电话响起。郁卿随意瞥了一眼，拿起手机接听。

　　“喂，有事？”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了么？”何况他是真的有事。

　　来电的人是孟阳。

　　听到电话里不善的语气，郁卿也不生气，嘴角反而扯出一缕淡淡的笑，顺带着往椅背上一靠。他的发梢和脸上铺着细碎的日光，气色很足，与昨晚的病弱苍白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长久的相处早已形成默契，孟阳见那头懒得出声，于是也不废话：“今晚不是要去你家么，我那车早上坏了，已经送去修理，所以晚上你得来学校接我一下。”

　　郁卿想起，前天孟阳说要今晚要到他家蹭饭，顺便继续聊一聊公开课的事情，于是说好，晚上到了会给他打电话。

　　孟阳让他把老方也带上，说三个人好久没有一起聚聚了，郁卿拒绝：

　　“这次就算了，最近他也挺忙，经常晚回去。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何必跟我们瞎凑热闹。”

　　“我说老郁啊，你这思想对我有点危险。我现在严重怀疑，以后你要是找到老婆，也会天天跟老婆热炕头去，然后就翻脸无情，抛弃我这难兄难弟了。我得替你许个愿，祝你比我晚脱单……”

　　郁卿扶额苦笑，这都是什么朋友，简直是幼稚的戏精。

　　此时敲门声响起，他跟孟阳说这边还有事，结束了聊天。

　　郁卿挂断电话，从椅背上坐起。

　　“进来。”

　　门从外面打开，来人是徐佳音，手里提着一个小蛋糕盒。

　　郁卿没有说话，而是目光迎上，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徐佳音边走边堆着笑说道：“师兄，我请了科室的人吃下午茶，给你也留了一份。医院附近的这家店甜品特别好吃，你也尝尝。”

　　“谢谢，不过我不太喜欢吃甜食，拿回去你们自己吃吧。”

　　郁卿的声音透着清冷。说完，他低头点开笔电，埋头继续工作。

　　徐佳音拎着盒子的手已经伸出去一半，此刻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片刻，郁卿见人还站在面前，眉头轻皱了一下，抬眼问道：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说完，他又低下头盯着电脑屏幕，手中键盘敲打着不停。

　　徐佳音见状，压低声音试探着问：

　　“师兄，现在院里都在传一件事，昨天有人看到你在医院里拉着一个女孩子。她是……？”

　　敲打着键盘的手突然停住，郁卿停下手中工作，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表情淡淡：

　　“你这几天时间很充裕吗？手头的那个实验项目进展怎么样了？今天晚上下班前整理一下实验数据，发到我邮箱。”

　　徐佳音噎住，感觉自找没趣，便蔫了一般退出去。

　　回去的路上，徐佳音路过一个垃圾桶，她看了眼手中的蛋糕，下一秒便转身丢进垃圾桶。

　　她印象中的郁卿就是这样一个人，对无关的人毫不在意，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有时候一个淡漠的笑，还不如查房时对待病人笑得温暖。

　　而那个女孩子，应该是他很在意的人吧。

　　她甚至想象不出，如果面对那个女孩，他会展现出怎样的笑颜。

　　……

　　“阿啾——”

　　午休时间，瑧心拽了把椅子坐在宿舍的阳台，一边带着耳机听音乐，一边晒背。

　　刚刚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有人在念叨她，还是要感冒了。

　　生理痛的余威还在，可千万别感冒，她还想好好恢复体力，等周六去打网球呢。

　　瑧心一向浅眠，昨晚和郁卿结束聊天，她总觉得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心中郁郁，以至于没睡好觉，早上刚醒就精神欠佳。

　　宿舍里，陈默正坐在上铺，一边吃着零食，一边激情敲打着键盘，沉浸在电脑游戏中。

　　瑧心抬眼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一阵羡慕：

　　世上不开心的事十之八九，做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小太阳，多好。

　　这时，耳机里的音乐突然中断，她拿起手机一看，是男友周赫来电。瑧心接起。

　　电话里周赫语气温和，完全听不出那晚的尴尬，搞得瑧心反而有点愧疚。

　　周赫想约她晚上出去玩，作为情侣，他提出这样的邀请，瑧心无可厚非。可这两天受生理痛的折磨，她对任何事都兴致缺缺。

　　她揉揉肚子，跟周赫说这两天不太舒服，而且功课繁忙，不太想出去；又提出周六可以一起去社里打网球，到时候再见面。

　　瑧心在对方的沉默中挂断电话。

　　陈默打完一局游戏，通身舒爽地从床铺上起来，见瑧心正坐在阳台发呆，于是朝人吹了声口哨，她最见不得美人发愁的样子。

　　“小妞，你咋了？”

　　瑧心回神，她拍拍旁边的空椅子，朝陈默招手，示意她过来。

　　“默默，你觉得周赫这个人怎么样？”

　　话问出口，她又想起两人那晚尴尬的场景。

　　周赫这个人，陈默和瑧心几乎是同时认识的。以前他们还没正式交往时，陈默总被瑧心拉着去打网球，在球馆碰过不少次面；后来他和瑧心正式交往请大家吃饭，有过进一步接触。可以说，陈默是一路见证瑧心和周赫认识并交往的。

　　怎么说呢，周赫这个人表面看着谦恭有礼，但总感觉有些悬浮。毕竟那只是在她们面前表现的样子，至于在别的地方是否另一番样貌，她也不清楚。

　　陈默家境优渥，从小跟着周围人接触不少所谓上流社会的熏陶，再加上长久混迹于网络和游戏，结识各色人物，人性的复杂她还是能看透一些的。

　　当今的富贵阶层出不了纯情贵公子，更别说出个情种了。

　　相比之下，瑧心简直就是一朵不谙世事的清纯小白花。

　　陈默把自己的想法委婉说给瑧心听，结果对面只回了个“哦”。

　　陈默无奈笑笑，接着道：“心心，你有没有发现？我觉得这段感情里，你跟我一样，像个旁观者。”

　　原本他们一开始交往，陈默还怕她受伤，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是多虑。

　　“我感觉，比起周赫，还是我俩的关系更好。所以我心里老得意了，哈哈。”

　　“去你的。”瑧心锤了一下陈默肩膀。

　　不过话说回来，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陈默还是宽慰一句：

　　“你们也才交往两个月，也许是你还没适应女友这个角色，感情还是要多相处才会升温。”

　　瑧心点点头。人生很短，告别过去很难，但若一直困顿不前，那跟躯壳有什么分别。

　　晚上五点半，郁卿下了班，开车去往北莘医大。

　　到了医大，他直接开车进地库，拿出手机给孟阳打电话，说自己到了，在车里等他。

　　挂上电话，郁卿觉得有些闷，于是将左侧的车窗降下透透气。

　　地库灯光偏暗，郁卿停的这个车位靠墙，正好隐没在一片阴影里，整个车库静悄悄的。

　　就在这时，一阵男女谈话声从他车后传来，渐渐由远及近，打破了沉默。

　　郁卿无心偷听别人的谈话，准备升起车窗。他无意朝左侧后视镜瞥了一眼，将要关窗的手突然顿住。

　　后视镜里，一对男女边走边说话，最终在后面不远处的一辆银色迈巴赫旁站定。

　　那两个人他都见过。

　　男人是瑧心的男友，而女人是徐佳音的堂妹徐佳芙，也是今徐集团掌门人徐老的小孙女，几个月前郁卿给徐老做过手术，当时在医院见过她。

　　他们怎么会走在一起？

　　“怎么？装低调、装谦逊，都装了两年多了，现在还装上瘾了？”

　　徐佳芙裹着满身大牌，脚踩婀娜步伐，手中燃着一只女士香烟，往车上随意一靠，朝面前那人嘘出一缕细碎的白烟，言谈间满是讥诮。

　　周赫抬手，不耐地挥走面前烟雾，目光暗沉。

　　“你那个小女朋友约不出来就气成这样？瞧你那点能耐，怂包一个。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风流不羁爱自由的周公子吗？”

　　“可以不提这茬了吗？不是说今晚带我去放松一下吗？”周赫苦笑道。

　　徐佳芙和周赫也算是青梅竹马，他们两家分别是今徐集团的第一、二位大股东，是一致行动人，联合控制着整个集团。两家也早早为他们定好了联姻的计划，以此来巩固对集团的控制权。

　　对于联姻这件事，两人很早就心知肚明，而且想法也很默契。包括圈子里的富二代大多都有这种共识，趁年轻爱自由，多交往自己喜欢的类型，放纵挥霍短暂的青春；到了一定年纪，再收起心思，夹着尾巴老老实实顺着长辈安排，接受联姻，进家族企业。

　　事实来看，很多人也的确是这么过来的，毕竟从小在金钱堆里长大，没几个人能抗住被断现金流的滋味。

　　徐佳芙看着周赫的懊恼模样，突然起了戏谑的心思。她熄灭烟头，冷不丁突袭，踮起脚往他嘴上亲。

　　周赫一开始没有拒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将她推开：“你干什么？万一被人看到。”

　　徐佳芙也不生气，靠着车门妖媚笑道：“难不成要为小女友守身？你也清楚，你那女朋友注定是要分手的。她是现在，我是未来。这个吻，就当我是提前贷款的，不行吗？”

　　两人吵吵闹闹进了车里，不一会儿便发动车子开走了。

　　墙边昏暗静默的车里，郁卿盯着空无一人的后视镜，面色冷冽，一双目光像是沉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