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岘港有栖鸟》城西时年

3、第三章

　　“赵阿姨好。”尤郁陶避开投来的视线，鸦羽似的眼睫下拓出一圈淡灰色阴影。
　　正巧脑后束起低马尾的发圈倏尔间断了，很狼狈。
　　二月末的黄昏，气温渐凉，苏北昼夜温差大。赵舒洁的视线落寞在她略显单薄的校服上，没有说什么，只是主动握她的手。
　　在槐州市中心的百货大楼里，赵舒洁对着小姑娘的身上比划着，乌发白肤配什么色都好看。
　　导购员笑意盈盈，朝女孩身上推搡着流行款棉服，然后推销。
　　“小姑娘最爱漂亮了，这些衣服适合她，买几件就当图个开心，你说是吧。”
　　“那就买这件吧，”赵舒洁心情似乎好了点，一手搂着尤郁陶的腰身，又指向中间的杏色针织衫，“小姑娘穿的鲜亮，好看。”
　　以前的以前，郭湘也是这么当她面对尤可颂说的。
　　那会她刚上初中，除夕夜里，郭湘蹲下身替姐姐裹紧羽绒服，很安宁地轻语。
　　“我们阿颂穿的漂亮，病也会好的。”
　　想到这，她嗤笑一声，那会的她嘛，穿什么都一样。
　　※
　　槐阳巷的最东边有栋老小区房，坐北朝南，地理位置优渥，斜对面就是小吃摊等，是喧闹的人间烟火气。
　　单元楼楼下停放着几辆自行单车，邮筒里塞的信封露出一角，牛皮纸沾到点空调排下的水。
　　她琥珀色的眼睛转动着，满是初来乍到的新奇感。
　　赵舒洁将其拢在手心的手搓热，感受到尤郁陶微微回暖的温度和上扬的心情。
　　楼梯间的声控灯还没维修，总是不太灵光。俩人一前一后朝楼上走，良久是赵舒洁先打破沉闷：
　　“郁陶，在阿姨家不用太拘束，当自己家就成。”赵舒洁只是诚恳的语气，没有说太多虚实不分的场面话。
　　尤郁陶的心动了动，轻轻“嗯”了声。
　　随着钥匙的拧动，面前桎梏的铁门被推开，饭香味很浓。
　　尤郁陶第一眼向前抬眸，复古碎花的黄色沙发上半躺着个男孩子，很眼熟的男孩子。
　　“孟时岘——”赵舒洁将手中的钥匙扣放在桌边，眉毛拧起，“别懒着，你妹妹来了。”
　　被喊那人，将慵懒埋在胳膊的脸抬起来，颀长的脖颈裸出一截白皙，半眯着的眼掀开，下颚线流畅——
　　额前的碎发凌乱，鼻梁挺拔。
　　“嗯。”清列的嗓音混着被吵醒的迷糊感，但是有种脾气挺好的柔和。
　　孟时岘应声抬眼，撞上亮晶晶的琥珀眼。
　　对视的瞬间，他没有什么翻涌的绯绪，只在尤郁陶的谭池激起水波荡漾。
　　怎么会是他？
　　尤郁陶呼吸一滞，懵逼亦或者是尴尬，错愕。
　　“我是孟时岘，你好。”苏北人讲话简旭。
　　赵舒洁点点头牵起尤郁陶的手，裹紧身上的杏色针织衫，边拉着她往房间走边说：
　　“郁陶按年龄你该叫他哥哥，但是阿姨也不强求，好好相处就好了。”
　　孟时岘对她的话似乎不多，走近接过赵舒洁手里拎着的包裹，他人高腿长微微俯下身，脖颈处泛着木质香。
　　尤郁陶的独立房间和孟时岘的挨在一块，她的房间光线很鲜明，都是按照她喜好布置的。
　　或许这比她名义上的家更有归属感，毕竟在她原生家庭里，她的房间是半堆着杂物的。
　　“阿岘，在学校里多带着点郁陶。”孟成朝孟时岘昂了昂头，夫妇俩都很照顾这不太熟悉的小姑娘。
　　赵舒洁附和的同时，从挎包里翻出个盒子，里面是一部新的翻盖手机。
　　她牵起笑容，将手机塞到尤郁陶手心里，嘱咐了几句：“出门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
　　晚上八九点，赵舒洁因为医院工作换班。以及孟成要收拾自家的菜摊，方便明天的卖菜生意。
　　家里只剩下尤郁陶和孟时岘，相顾无言。
　　吃完饭的那人回了房间，尤郁陶慢吞吞扒完最后一口米饭，拿上樱桃碎花睡衣裙去洗澡。
　　“咚”孟时岘房间门上传来一声闷响，他挑挑眉，门缝被忽的拉开。
　　入眼的是头发湿漉漉的尤郁陶，发尾黏着脖颈，还残留点泡沫，在向樱花图案的睡裙不断滴水。
　　尤郁陶看起来很狼狈，说话没什么底气，声音脆生生的。
　　“孟时岘。”尤郁陶低垂着眼，朝倚着门安静听她讲话的那人抿抿唇，吞吞吐吐，“那个花洒突然不出热水了。”
　　“先擦干头发，我去看看。”他走进氤氲雾气的浴室，重新拧转花洒的喷头，热水便顺着流淌下来。
　　孟时岘重新递给她，转身的一瞬吐出很轻的一句自言自语“傻子”方言，但被尤郁陶听见了。
　　然后迎来uu无声的白眼。
　　洗完澡趴在床上的尤郁陶开机起翻盖手机，跷着的腿一摇一晃。
　　她滑动着空无一人的通讯录，看看孟时岘房间的方向最终还是没去加。
　　尤郁陶思索着抿抿唇，纤细的指尖在微信个人资料里翻动，填写满之后似乎很满意按下熄屏。
　　※
　　由于槐中不同年级到校时间会差个十几分钟，吃完早饭，尤郁陶和孟时岘是错开走的。
　　从槐阳巷到槐中经过的水泥路，大多数是槐中的学生，两侧的香樟树有点发芽的生迹。
　　她的生活也会变好的吧。
　　开学第一天的早修，班里很浓的困感。尤郁陶昨天睡的很安稳，不比后座郑煜和同桌向峻的眼底一片黛青色，安安静静在位置上看选修书。
　　周希乐是来的晚，落座见俩人一副吸干阳气的憔悴样，眉梢皱起来：
　　“郑煜你俩是昨天一起去隔壁鱿鱼网吧了？就差棺材给你们躺。”
　　她转眼落在尤郁陶的侧脸，眼睫长长，高挺的鼻骨上有粒痣，“学学我们新同学，人漂亮还学习——”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如此之大。
　　被cue的尤郁陶连着耳机放歌，倏忽间感觉右胳膊处被人碰了碰，侧过脸摘下半边耳机：“有什么事吗？”
　　向峻呼吸一滞，有点猝不及防：“你英语好吗同桌？”
　　尤郁陶垂眼，又将书本朝后翻了一页：“怎么了？”细碎的几何光洒在纸质书本上。
　　“那玩意想坑你。”郑煜闷哼了声，一语道破天机，
　　“英语这科烦的不行，没人愿意做斯女巫的信徒，英语课代表。”
　　斯女巫？
　　正低头扎马尾的周希乐好像被触及某个兴奋点，神情意味深长的看着尤郁陶解释道，
　　“说话直消息灵，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差的学生啥事都能被兜出来。”
　　郑宇睨了一眼旁边的絮叨周希乐，直接上手戳一下她的鹅蛋脸：“马尾都扎歪了还讲呢。”语气欠欠的。
　　…
　　尤郁陶托着下颚若有所思，看看后边板报上方的时钟，指针指向八点整，又攀上耳垂，摘下连着MP3的有线耳机。
　　好巧不巧，这节就是郑宇口中斯女巫的课。
　　尤郁陶看见斯珺的眼睛亮了亮。斯珺是典型的冷脸美女，长发及腰，挑起一节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自己的名字，“英文名是Esme。”
　　试听一整节英语课下来，尤郁陶倒不觉得斯女巫有什么很难以接受的瑕疵，无非是讲话直。
　　尤郁陶将英语课本塞回桌膛里，想明白了一般扭头对向峻开口：“你坑我吧…我想当英语课代表。”
　　……
　　教学楼四楼，向峻扶着腰，拎着一摞英语报纸跟在尤郁陶窈窕的身影后边。
　　向峻小喘着气，忍不住开口：“同桌你累的话，要不我俩停一下？”
　　尤郁陶的耳垂隐匿在散着的乌发里，提着东西的精瘦手腕里满是力量感，她抬起眼皮看了眼向峻。
　　“嗯确实有点累。”桃唇不由得翘起来，语气揶揄，顺着向峻的话说。
　　其实就是向峻维持不住又不想丢面子，“那休息会吧。”
　　向峻心里郁闷不已，分卷子的时候特意给尤郁陶多分了点，他想看清冷美女求助他。
　　纸质书的分量他是清楚的，没想到尤郁陶是怪力少女，愣是练爬两楼气都不带喘的。
　　【高二四班】
　　尤郁陶一眼望到走廊最前边的班牌，眸色闪了闪，似乎联想到什么：“…我休息好了。”
　　向峻弯着腰“啊”一声才反应过来，甩着酸痛的手肘再度拎起来跟着跑。
　　高二四班，孟时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