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安处》亦琪

2、人生若只如初见 2

　　既然明个儿就要见真章了，魏小七这事儿就放一边吧。

　　于是我又起了个话头：“那普妈妈你倒是给本宫讲讲，这魏二叔为啥还不娶媳妇儿？”

　　这魏二也是个传奇。

　　他是庶出，魏府唯一庶子，比当今圣上年长三岁。

　　母亲是魏相在魏夫人怀大公子时，一时情迷娶回家的世宗宫中乐府舞姬，美艳清丽，身份低下。魏相算是后周和宋初的大儒了，家规还算森严，不会宠妾灭妻，也不可能苛待庶出。可是魏相自己过不去，总觉自己愧对青梅竹马的爱妻。

　　被父亲从小冷落的魏二公子，自然也难免受尽兄弟姊妹的白眼。和一代鸿儒的父亲相比而言，他读书天资又甚“了了”。比大公子咸美强些，可惜远不如三公子咸信，由此更被冷落。

　　他倒是不瘟不火，不卑不亢，依然勤勉苦读。

　　十一岁那年恳请出府入禁军军校，师从当时禁军首领之一的“黑大王”镇国公李重庆。
　　他武艺天分极佳，又知书达理，在十五岁那年就取得禁军官职。

　　随扈世宗征战辽国途中，无意间搭救了当今圣上，当时还未与世宗相认、流落民间的柴宜哥，由此认识了柴宜哥的恩师及养父--我外祖父及我外祖母符氏。外祖父慧眼识珠收其为徒，外祖母也相中了魏二公子。

　　外祖母是世宗符皇后的姑母，自幼爱好药草医术，拜了很多杏林高手为师，和天性不羁的我外公成婚后更是四处游历，悬壶济世，习得一手好医术。

　　柴宜哥据说是旷世奇才，文韬武略，可惜对医术兴趣了了。

　　夫妇二人的两个儿子经商奇才，读书、习武资质平平。

　　故而我外祖母对魏二公子武功功底尤为赏识，魏二公子又是个好学不倦的，毅然辞去禁军官职，竟然用了三年时间习得了符夫人廿年所得的七八成。于乾元初年，创办了六福医馆和济世药铺。

　　我一直好奇来着，他这么个清风雯月一般的人物，都廿七了，听丫头们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在三妻四妾的古代，不可思议呢。

　　“这---”普妈妈面露难色，和赵妈妈面面相觑，哆哆嗦嗦道，“说是，喜欢过一个姑娘，姑娘突然反悔，嫁给了其他人。魏二公子就立志终身不娶了。”

　　“这姑娘必是什么名门望族，所以你们才支支吾吾，怕毁人名节？”我追问道，我一个未来皇后，倒底有什么秘密不能知道的？

　　这两个妈妈对我撞头的事讳莫如深也就罢了。其他与我无关的八卦，也吞吞吐吐，不愿与我道明，我生气了。

　　普妈妈颇懂看人颜色，立马离座，跪下道：“大姑娘赎罪。非我有意瞒着姑娘，实在是涉及宫闱秘辛，怕姑娘怪罪老奴对皇室大不敬呀。”

　　“恕你无罪，但说无妨。”原来和柴宜哥有关，好呀，我最愿意听了，示意绿凌让小丫头们都先出去。

　　普妈妈起身，也不敢坐下了，站着轻声道，“魏二公子原与太夫人娘家的侄女符七姑娘，也就是，就是未出阁的太后……有，有情，都准备下聘了，这符七姑娘就成了太后了。”

　　这时赵妈妈走到我书桌前，用更轻的声音道：“原来这晋王母后薨的时候，先帝属意的是符家嫡女二姑娘，可不知怎么，就成了庶出的七姑娘了。”

　　我一副了然的神情，这种庶女上位的低劣戏码，听我前世好友“宅斗小美女”露娜讲过许多。连柴荣这种后世称道的明君都难于幸免。

　　随口问道，“这太后想必姿色了得吧？”魏二自己好看，总不能痴恋一个丑八怪吧。

　　普妈妈困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赵妈妈了解我多一些，在一旁补充道，“这太后未出阁时，号称五代之珠，艳冠天下。”

　　估计普妈妈又浑忘了我失忆这事儿，这两个月借着生病，也没有进过宫拜见过太后。

　　她这才反应过来，继续补充：
　　“当时才十五岁。啧啧！”

　　“太后吗？”我问道。
　　“太后和魏二公子同龄。”

　　“可惜了了，”我不禁叹息，“老天爷就不会让人十全十美，这绝色男子大多都情路不顺呐！ 这绝色女子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太后最后什么都没捞着。原以为可以借着晋王登基垂帘听政。没成想，半路跑出个千古一帝，当今圣上。”
　　转念一想，又问，“太后其实若现在还想着魏二叔，放弃太后称号，也未尝不可啊？”

　　这个大宋在柴宜哥治下，民风开化，更似前朝大唐，女子丧夫再嫁也不是什么奇事。何况是大宋鼎鼎有名的符家？晋王的母后--宣懿皇后就是丧夫再嫁周世宗的，照样当皇后。

　　普妈妈又露难色，沉思片刻，一副壮士慷慨就义的模样：“只怕当今太后早已把这魏二公子放下了。”

　　她也走到我书桌前，压低声音道，“老奴斗胆议议这宫闱内的腌臜传闻。据说太后一直肖想当今圣上。”

　　WTF？！这太后是瞎了吗？魏二和柴宜哥，多么EASY的选择啊？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转念一想，这时代的女子并不十分看重皮囊，当今圣上乃权利顶峰，不肖想他，那能肖想谁？

　　“她虽然年纪不比官家大几岁，可是辈份在那里呢，她以为当今圣上是李治呢！”我翻了个白眼。

　　前两月，被外祖母拘着恶补前朝历史还是有些用处，如今连前朝轶事也可以引经据典了。

　　“可不是嘛。”普妈妈看清了我的态度，迎合道，“谁不知道当今圣上不近女色，比先帝还专情，一心一意只等着大姑娘您，至今未纳一妃呢。”

　　啊？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我以为他三宫六院有好多小妾呢？

　　这两个月，我横竖打听不到我和当今圣上的过往，似乎是太傅夫妇下了封口令，叔叔婶婶们见了我也左顾而言他，讳莫如深。
　　今天，普妈妈终于被我声东击西，套出了一丝口风。

　　我乘胜追击，“怎么着，这太后是要和本宫争这皇后之位吗？”

　　“这倒没有，据传她是真心爱慕官家，并无意这后位。”

　　“哟，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姑娘以后入宫，可有一番苦斗了。”赵妈妈估计也是第一次听这八卦，心里为我的未来着了急。她是要陪嫁的，以后够她伤脑筋儿了。

　　按以前露娜跟我叨叨的妇人宅斗精要，不动情的最难搞，动了情的很容易，有软肋，反而好对付。

　　“赵妈妈，不怕。”我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宫毕竟是执掌六宫的皇后，还斗不过那只能在宫中颐养天年的太后？她是晋王的血亲，又不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姨母。”

　　“大姑娘一语中的。”普妈妈赞许道，“官家对她一直退避三舍。每月只请一次安，还须得有其他皇族在现场，绝不落下瓜田李下的口舌。”

　　这个柴子忻看来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嘛，专情地颇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架势。

　　之前威胁我要封我妃位，难道是气话？

　　“其实，大姑娘，您若入宫，还真不用您亲自下场去斗。”普妈妈又道。

　　“此话怎讲？”

　　“前个，官家已经准了太夫人和太老爷在帝后大婚之后，入宫陪嫁呢。有太夫人在，哪用您操那心思？”普妈妈看我一脸懵，倒是有些慌了，“太夫人还没和您说呢？老奴多嘴了。”

　　“不碍事，本宫不会与外祖母说你先告诉本宫了。她看到本宫，就光想着拘着本宫多读些书了，许是忘了说。”我不以为意。
　　难怪这两日外祖母的焦虑缓解了很多。

　　二老真是爱孙心切，破釜沉舟，不要颜面了。自古哪有皇后入宫，外祖父母陪嫁的？

　　“这入宫的由头就是大姑娘未能及笄，主理六宫还需时日，太夫人暂代大姑娘管理宫中内务。太老爷呢，顺便在太学里办个贵女班，陪皇后读书。”

　　“这由头倒是光明正大得紧。”我阴阳怪气。

　　普妈妈看我不悦，连忙补救：“太老爷、太夫人为大姑娘真是用尽了心思啊。姑娘真正好福气，放眼望去，这大宋，谁的福气能越过您去。”

　　此话不假，我的原身何德何能尽享如此之多的宠爱？没人告诉我，我也不得而知！也许就是普妈妈说的纯纯的福气吧。

　　再过几日，就要入宫参加中秋皇家家宴了。宫里已经有公公来传话，要以皇后之礼出席。

　　礼仪是早已熟记于心，可官家却只见过一面，过往历史一无所知。到时候相处若是闹出笑话，岂不是整个皇宫都知道我撞坏了脑袋？

　　我出丑不要紧，这千古一帝也一损俱损啊？

　　外祖父母为何不愿谈及我和柴宜哥的过往啊？

　　我这夜辗转难眠。

　　索性披衣起身，陪夜的绿凌也要跟着起来。
　　我按住她：“本宫想一人到院子里走一走。”
　　绿凌点头，依然起身，帮我挡下了外屋一众要起身跟随的仆妇。

　　这太傅府不似一般的古代大宅院，地处西郊，背靠西山而建。占地面积若把归入府内的西山一隅都算进去的话，不输紫禁城。

　　亭台楼阁刻意地作出古朴清雅之态，和宫廷建筑讲求的宏伟华丽背道而驰。用料大气考究，金丝楠木、大理石、汉白玉、雨花石都算寻常。家具木料多为黄花梨，很多用金箔、铂金镶嵌，辅以古朴的山水、虫鱼、竹梅图案。

　　不论是建筑和是家具、陈设都没有太多繁复的雕花，线条流畅、简约，颇合我意。

　　据说靠西山处还有一个宝珍园，育有熊猫、白虎和仙鹤，都是外祖父的爱宠。

　　出嫁前，我一定要去看一眼。

　　现在嘛，赶功课要紧。

　　我住的胧月阁，单闺房卧室就比我追星时去过的韩国景福宫王的寝殿要大多了，共隔了三间，每一间都比朝鲜王的寝殿要高要大。

　　若没有众多仆妇、丫头陪着，晚上一人住很是瘆人。不知紫禁城里，我未来的住所坤宁宫的寝殿会不会比这里更大。

　　明月皎皎，星空如幕，玉兰树在月光下树影婆娑，桂花香气随秋风拂来，隐隐约约。

　　呼吸了一口秋夜凉气之后，我人也舒爽了些。

　　心道，出洋相就出洋相吧，官家不怕，外祖父母也不怕，我怕什么？我再担心，以往的记忆和原身的才情也不会回来了。前尘往事俱都忘了吧。也只能如此了。

　　打定主意，我转身准备回房，却撞上一堵人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