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安处》亦琪

10、寸肠念远尽踯躅

　　小七退朝后，就直接到贞观殿用了早膳。开始批阅奏章。小七识字不多，奏章看起来极慢。所以外祖母这几天都会会帮她诵读奏章，解释她不明白的地方。
　　本来这事是太傅的份内事。外祖父这两天实在太忙。
　　天子下落不明，皇族被刺，虽现在只有常参命官知晓实情，其他官员还不知情。光是这些知情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就够太傅应付了。如今拜薛居正所赐，又领了主理刺杀案的差事。
　　经外祖母解释，我才明白小七是为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常参，才下令京都戒严。这戒严令一下，太傅、魏相和枢密院是有很多具体事项和分工要去落实的。

　　外祖母看着故作镇定、认真批阅奏章的小七，心里难过，又不得不说：“皇后娘娘，陛下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他那么爱重你，如果没事，又怎会这么多天都不来找你。你要想想下一步了。”
　　“祖父昨个也和本宫说过这事，本宫虽有陛下亲昭，终究没有子嗣，所以接下去只有两条路，一是本宫自己称帝，二是在皇族中选一个能担此大任的继承人。
　　本宫也想过了，虽然称帝能保证延续陛下的宏愿，早日统一天下，可是后续大宋的延绵会是一个很大问题，而且一旦成为女帝，朝中必有很大一部分人会认为我像武帝一样名不正言不顺，纷争易起，正事难成；选合适的继承人，那大宋后续就不在诸葛家族的掌控之中了。估计很难实现官家的夙愿了。两难。”
　　小七轻描淡写地批着奏章，娓娓道来。
　　她的小脸瘦出了尖下巴，月牙眼水灵灵地，我见犹怜。
　　却和外祖母议着我不能一下子完全心领神会的朝政大事。她若生在现代也定是个比我聪颖许多的天才儿童。
　　“与我私心而言，”小七顿了顿，有些梗咽：“希望有第三种选择，官家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外祖母拍了拍小七：“现在这幅光景最多能拖到新年元旦，那时必要百官朝贺的，陛下失踪的事就再也瞒不住了。在此之前，皇后必须下定决心。诸葛家、魏家还有镇国公全族肯定会支持皇后任何决定的。”
　　小七停下工作，抬头直视外祖母：“若祖母是我，会如何抉择？”
　　“我会选第二种，选择晋王。晋王虽是符氏的倚仗，但他和陛下兄弟情深，可以说是陛下一手带大的。
　　他上位的话，至少诸葛家、魏家和镇国公的势力不会有太大改变，那实现官家的统一夙愿还是有希望的。
　　而且，你毕竟和官家尚未大婚，若晋王愿意，你可以再嫁晋王，以你的才智，定能助晋王收复天下。官家的夙愿必成啊。”
　　外祖母见小七没有反应，继续道，“这朝野上下，本来就有一部分遗老遗少一直认为晋王才是先帝指定的太子，选他可以堵住那部分人的嘴和蠢蠢欲动的心。”
　　“若晋王不愿意娶我呢？我和晋王要如何自处啊？”小七反问道。
　　“皇后娘娘，你若问晋王会不会和官家一样爱你敬你，祖母不能保证。你问他愿不愿意娶你，祖母可以保证，这是他求之不得的，娶你代表诸葛家族、魏家和镇国公全族的鼎力支持，连同符家和他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这个皇帝做得四平八稳。你代表了官家的支持。”
　　小七闻言苦笑。
　　外祖母只道她心系官家，对于再嫁一事抗拒，出言安慰道，“女子在世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要过的舒心，不必在意世上迂腐之人所标榜的名节。
　　皇后是胸怀天下的女子，再嫁若能全了官家的心愿，就当为天下苍生牺牲了吧。况且，这晋王天神一般的模样，年龄和你也更合适，你们会两情相悦的。退一万步，两情不能相悦，他也会敬你的。
　　等你到了祖母的年纪，你就知道，夫君的敬意比爱意更重要。”
　　“祖母教诲，本宫领会了。且等晋王回京之后，看那帮蠢蠢欲动的人会有什么下招吧。”小七点头受教。她始终想弄明白，二赵在京中还有哪些帮凶。现在所有的部署都是在引蛇出洞。

　　陪着外祖母和小七批好奏章，我就暂时离了养心殿，去和内宫各司掌事核对帐面、料理宫中琐事了。
　　按祖母的吩咐，回自己书房拟好下个月需奏请皇后批复的事项，拿上折子、带上绿菱和永寿宫的福嬷嬷径直朝养心殿而来。
　　刚刚收到前朝消息，契丹王廿日后就能返京了，我喜上眉梢。
　　自从卸去最尊贵女性头衔后，我特别享受不用前呼后拥的日子。在这宫里自由行走，还能时不时的听些壁角。
　　这不，几个在养心殿外执勤的坤宁宫宫女就在窃窃私语。
　　“皇后真是厉害。十岁，好多孩子话都说不圆乎，她却要上朝对着一帮老夫子，老将军挥斥方遒了。”
　　“也挺可怜的，我收拾她床铺，每天枕头都是湿的。”
　　“还是想着官家呢。原先多么恩爱的一对儿。”
　　“哎，老天爷就是看不惯有情人，非要棒打鸳鸯啊！”
　　听了宫女们的一席话，想到小七的夫君柴宜哥几乎难以生还，我把自己的欢喜压了压。
　　心中暗暗祷告，柴子忻，虽我有些恨你始乱终弃，但不可否认，你是前无古人的一代明君，祝你吉人天相。阿弥陀佛！

　　挺直腰板朝殿内走去。禀报完内宫事物后，和外祖母一起相携告退。
　　路上忍不住把听到的皇后夜夜泪洒坤宁宫的事告诉了外祖母。
　　外祖母也忍不住拭泪：“云琳，你真要感谢上苍垂怜。”
　　我一时没能不明白：“外祖母？”
　　“皇后替你挡了劫啊，如果你还是皇后，如今这个局面就算有我和你祖父帮你，你也应付不了啊。只怕我们诸葛家就要祸事临门了。皇后真的比七窍玲珑还多了一窍，才能压住那帮老匹夫们。当年官家十五岁临朝都没她的魄力。”
　　也是，柴宜哥的始乱终弃，冥冥之中帮我逃过了天劫。
　　再者，小七的惊世之才救了诸葛家是小，救了整个大宋是大。多亏小七，大宋才没有像前世后周那样，柴荣一死就改朝换代，国运也从雄起走向衰落。
　　“外祖母，我这几日上朝听下来，皇后似乎非常懂官家的治国思路。”我这几日早已不把她当成皮卡丘了。她是我的新墙头。
　　外祖母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外祖父训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可这几日皇后临朝，他都没有太多意见。我一直听他老人家讲，官家的治国思路和他的理念一脉相承。如果皇后不明白官家的方略，外祖父肯定会出言纠正或帮衬的。”
　　外祖母赞许的点点头，“阿弥陀佛！”只见她说手合十向上苍祷告，“云丫头，就是懒而已。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外祖母，我有那么差嘛？”我钻到外祖母怀里撒娇。
　　“诸葛尚宫，注意宫中礼仪！”
　　“是！”我连忙收敛，继续发表自己对朝政的见解，“我觉得魏二叔的做法不可思议。这种计谋太危险了。他平时清风雯月地，这不太像他的所为啊？”
　　对于我的疑问，外祖母也颇为认同。
　　“哎，魏二就是自持太高，以为他能引君入瓮，替官家扫除隐患，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让官家丢了性命。”
　　“哎，算起来魏二叔也是皇后的再生父母，难怪皇后夜夜垂泪，一下子失去两个至亲的人。”
　　“这丫头心智是坚强的，身体毕竟还小，能哭出来也是好的。”
　　“祖母这以后，皇后就一直把持朝政了？她要做武帝吗？”
　　“我看皇后根本没有这个心思，现在强撑着就是要完成官家统一天下的心愿呢。”外祖母说到这里，突然横了我一眼，“你什么时候能有一半像她一样胸怀大志，我就死而无憾了。我和你祖父一生要强，怎么就养了你这个浑浑噩噩的懒丫头！”
　　我发嗲：“我是傻人有傻福嘛！”
　　“也是，太招人喜欢，是祸不是福啊！”外祖母突如其来地一番感叹又让我迷糊了。
　　问道：“您的意思是皇后招官家喜欢是祸事？”
　　随即脑袋被外祖母狠狠戳了一下：“你还真是傻，皇后这样娇憨可爱，古怪精灵的不光会招官家，只要是和官家一样有盖世奇才，胸怀天下的男人都会喜欢。”
　　“和官家一样，盖世奇才？”我突然醒悟，“您是说魏二叔？！”
　　外祖母满意点头。
　　“可是，魏二叔一直像喜欢女儿一样喜欢皇后啊！”我瞳孔地震。这是什么伦理大戏啊？
　　“只怕魏二自己都没明白，就已经情根深种了。”外祖母又叹一口气。
　　“不是说，魏二叔不婚，是因为太后当年为了后位抛下他的吗？”我在捋我的疑问，顺带问了出来。
　　“那是一种男人的不甘心，他那时年纪尚小，以为是爱。真爱真得来的时候却把她拱手让人了。”
　　我马上反应过来：“外祖母，您的意思是这次祸事只怕不是魏二叔想要引君入瓮那么简单？”表面强装镇定，心内早已翻江倒海。虽然魏二叔和小七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毕竟是过了明路的养父和养女的关系。

　　外祖母泰然处之的样子让我叹为观止，她老人家不愧大宋第一才女，见多识广，见多识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