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梨骨》花时归

10、藏琅雪狐

　　苏梨在天明之后醒来。
　　小青鬼已经坐在屋檐边等它，此刻的它整装待发，从屋檐跳了下来，——显然它等不及了。
　　穿过密林雾障，就有可能会见到师门！
　　苏梨在小青鬼的引路下，开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密林中跋涉。
　　路真的好难走，好几次苏梨迷失在荆棘和雾霭中；某些时刻，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给她勇气的是小青鬼，它并不打算停下来，它总是在前头等她。
　　小青鬼的命格绝对忠于主人，只要它觉得前方安全，那就一定可以过去。
　　苏梨一边在林中摸滚打爬，一边给自己打气。
　　……她还是从一个很陡的山崖上摔了下来，在这诡谲邪异的琅山密林，哪怕她是个造命境仍然摔得伤痕累累。
　　苏梨抱着膝盖，忍不住哭了一鼻子。
　　突然，本来一直在前面引路的小青鬼停了下来：雾霭后面，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灵兽在轻轻的喘气。
　　很大的一只灵兽，有一棵十年老槐树那么高，足足挡住了前方密林的光线；它的喘息声像是微微的风声，穿过好长的密林树木仍然可以听到。
　　看它的头，似乎像龙和麒麟一样有犄角，但是看身子，却是带着羽毛和好几条长长的尾羽。看到尾巴前，会以为它是驻守在这里的龙族；看到尾巴后，苏梨便开始疑惑起来，这只灵兽似乎是龙族和凤族的混种。
　　因为密林的层层遮挡，这个灵兽看上去甚至见首不见尾。
　　它就那样安静而莫测地挡在前面，苏梨猜不透它的来意是什么……。
　　想要吃了她？还是想要驱除她？
　　还是，想要看看她？
　　小青鬼似乎呆住了，作为一个低阶灵兽，它无法判断下一步该做什么；面前这个巨大的灵兽，嘴里嘶哈出来的薄汽甚至有一点都喷到了它身上。
　　它无声地看了看苏梨和面前的青草小人，顿了一会，转身往一个方向去了。
　　苏梨和小青鬼仍然待在原地，——显然这个大个子把他们都吓住了。
　　见他们没有动作，灵兽走了一段路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看他们。
　　……它是在给他们带路？
　　苏梨看着它想了想，将地上的小青鬼捡起来，抱在怀里，跟上了那个大灵兽。
　　……它若是想为难他们，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功夫，所以不妨先跟上去看看。
　　它走的稳当又缓慢，像是一个经年的老友，一点一点避开密林中的荆棘陷阱，在每一个看不到路的灌木丛中，它总能找到安稳的落脚地。
　　甚至在好几次苏梨即将再度滚落山崖的时候，它用长而绚丽的尾羽将她隔空拦住，温柔细腻得像是最深情的恋人，连小青鬼都咧嘴拍了拍手。
　　从正午到黄昏，它们就这么一直安静地走着，灵兽甚至带他们到了几株浆果和山桔子树下饱餐了一顿。
　　虽说是造命境，苏梨也扛不住这么折腾，适当补充点体力对修为和赶路是有好处的。更不用说小青鬼它个低阶灵兽了。
　　他们吃饱喝足，还带了些果子在行囊里，看着天即将黑了，灵兽继续领着往前走。
　　半个时辰后，密林中出现了一个废弃的山神庙。
　　很明显年久失修，山神庙的屋顶已经破落出现了坍塌，庙中的神像甚至露出了中空的内壁，屋角堆着杂草，虽然屋子漏风又漏雨，但今晚在这里过夜，应该没问题了。
　　灵兽个子太大，没法进庙，便在庙门口趴下了。苏梨整理了角落里的杂草，抱着小青鬼歇下了。
　　都出现了山神庙，那这里离村落和镇子应该没有多远了。
　　琅山最难走的部分，应该已经结束了。……苏梨如是想了想，便睡着了。
　　这一路，除了这个大灵兽，也并没有见到太多的怪物嘛……。简直是神灵护体！苏梨睡梦中都觉得开心。
　　半夜的时候，庙外再度传来狐族拜月的声音。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看来满月这几日，它们是不会消停了。
　　大灵兽似乎也听到了。苏梨听到了它起身的声音：一个悠长而空灵的啸声后，狐族的声音瞬间变得寂然。……它听上去像是龙啸又像是凤鸣，奇奇怪怪，令人震慑，苏梨头一次听见，本来昏昏欲睡的她有那么几刻都变得更清醒了。
　　好在这啸声并没有太久，山林很快安静下来，甚至蝉虫都不再悉悉索索；苏梨的困意再度席卷上来，没一会就又昏睡过去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小青鬼便将苏梨推醒了。
　　苏梨抬眼一看，原来是大灵兽已经在前面的路上等着他们了。
　　即将靠近村落，大灵兽是担心惊扰到附近的人吗？这么早就带他们上路了……。
　　苏梨草草搓搓脸，捡起行李跟上了大灵兽。
　　密林上空，有许多鸦鸦的飞鸟在头顶吱吱喳喳，它们看上去凶猛而邪异，并不是寻常吃种子的那种飞鸟，反而像极了师尊说的吃腐肉的寒鸮鸟。
　　跟在我们这几个旁边，难不成是想要吃二姐我的肉不成？
　　二姐我一堂堂造命境，可不是你等破鸟可以觊觎的！
　　苏梨正在骂寒鸮鸟，前面的大灵兽突然停住了：它回头看了看苏梨，安静地顿了会，突然纵身振翅飞了起来，往更远的天空去了。
　　……什么？这个大灵兽不给我带路了吗？那后面我该怎么办？
　　苏梨吓了一跳，跟着这只会飞的灵兽跑了几步，还是顿了下来：前面响起了鸡鸣声，靠近村落了。她应该安全了。
　　……头一次见这只大灵兽飞上天空，苏梨终于看清它的全貌，忍不住嗟叹了下：好华丽好贵气的神兽，龙族一般威严霸气的兽首，身上覆盖的不是鳞片反而是如缎子一般的羽毛，清晨的日光中，隐隐透着金色的光芒，尾羽展开的瞬间，甚至遮挡了大部分的天空。
　　琅山若有主人，它一定是气派尊贵如斯。
　　苏梨看着它从天际消失。从地上捡了一根打蛇棍，继续跟着小青鬼往前走。
　　本来已经靠近村落了，可路上出现的小灵兽、恶禽却比在深处遇见得更多了。
　　尤其是头顶寒鸮鸟，虎视眈眈地令苏梨生出许多不安。……她紧紧握住手里的打蛇棍，在不易察觉的时候，她甚至往棍中注入了一些灵力。
　　……这些小怪物不得不防。
　　某些时刻，苏梨都在想，前面走的那么顺利是不是琅山中的这些生灵卖给大灵兽的面子。……不然这差距也太大太不合常理了。
　　走到前面拐弯处，苏梨发现又没有路了。
　　这次的情形似乎比以往更为危险！头顶有恶禽环伺，四周还潜伏着不少不明怪物，她有点慌了。
　　一只寒鸮鸟首当其冲扑了过来，一只利爪在她手臂上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加上在密林深处的伤，苏梨一下子被扑倒在地上。
　　周围的恶灵和其他寒鸮鸟抓到机会，全都聚拢围了上来。
　　接下来，是一层一层的猎杀！苏梨感觉到明显的寒意，手里的灵棍可以充当利剑，可也抵挡不了一会。
　　今天要死在这里吗？
　　大灵兽你送佛怎么不送到西呀！简直比东方汐还要不靠谱！
　　苏梨心里又开始骂人。一边爬起来，一边拿着灵棍自卫，某些时刻，扑上来的恶禽羽毛零零散散地落下，漆黑的毛色甚至令她想起了起灵时焚烧的纸钱。
　　嘶嚎的恶灵和食腐肉的寒鸮鸟越聚越多，苏梨绝望地喘息，步步后退，整个人就要瘫下去。
　　身后突然传来狐鸣！在仰空长鸣了几声之后，苏梨发现，附近开始聚集起了很多白狐。
　　是要参与这些恶灵的猎杀，想分一杯羹吗？
　　苏梨睚眦欲裂，几乎已经看见自己被啃食得骨头都不剩的样子。
　　祸不单行！这是要将自己吃干抹净呀！
　　苏梨气得恨不得将自己烧得一干二净，渣也不剩。——宁愿灰飞烟灭也绝不便宜这些祸害！
　　……寒鸮鸟和恶灵也留意到这些白狐，它们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迟疑了一阵子后，它们开始陆续地往密林深处退去，仅剩的几个强硬恶灵，在队友们的离去和交流后也放弃了苏梨。
　　它们似乎遇见了更厉害的对手。
　　这些白狐是来争夺战利品吗？
　　苏梨看着恶灵和寒鸮鸟离去后，赶紧拿灵棍对着白狐队列：这些白狐看上去有些年头，不是寻常的走兽，部分白狐的额头甚至让她看见了强大的灵识。——这些白狐中有妖神！
　　一声低低的幽鸣之后，狐族中间让开了一条路。
　　一只额头带着银色图腾的白狐走了出来：它的灵识强大到几乎刺眼，在刚开始看见它的瞬间，苏梨甚至觉得她的眼睛被刺痛了。
　　藏琅雪印！三百年才出一枚，印在了这只狐狸的额间！
　　……这只白狐是它们的首领无疑！
　　苏梨震惊地看着这只狐狸走近，正在思考对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只白狐是一只瘸子。它一只后腿走得并不平稳。
　　肢体残缺的人，要么极为有力，要么极为残忍。对人类如此，对妖神亦如此。
　　这只藏琅雪狐是哪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