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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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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风声乍起,白桦的树梢碰撞不时发出声响,打破了原本寂静的周围。
蛊雕神色从容地站在树下,四只脚立在地面上,看起来不怒自威。
“金乌是大荒的灾鸟,而重明鸟作为天地间的祥瑞之兽,这二者如今却牵扯在了一起,不知诸位有何看法?”他微抬起下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下面群兽,如鹰隼般凌厉的光芒被隐藏在眼底。
正如金乌所言,此次洪灾生灵涂炭,然飞禽有羽翼覆身,可离地腾空而起,而走兽无一幸免。
飞禽走兽当中的信天翁犹豫了很久,最后鼓足勇气开口,“大祭司,我觉得,重明鸟只是被那不祥之鸟迷惑了心智,才会变得是非不分,并不是出自本心地想与大荒敌对。”
鸩鸟斜视着他,语气是十足的嘲弄,“重明鸟在祭灵台上的言行举止,可一点都不像是有违本心的样子呢?”
信天翁语气陡然转冷,依旧固执己见,“重明鸟是多么睿智,他如此举动肯定有他的原因,也许是想彻底除掉金乌也说不定。”
这时,林中响起一声如雷兽吼,一只外表是龙首猫身的庞大异兽徐徐朝这边走来,他的体表毛色呈黄底黑条纹,尖利的爪牙抓在地上,一步算一步,威猛无比。
“胡言乱语,重明鸟可不是什么好鸟。”不过须臾,窫窳便幻化成人形,变成一位身着明黄外袍的俊郎男子,鳞片显露在额角,龙须垂下,一双黑色竖瞳凛冽如刀。
信天翁自打窫窳化形后就一直死死盯着他,一双怒目圆睁,“放肆,重明鸟乃祥瑞之鸟,岂容你随意诋毁?”
窫窳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什么灵鸟、祥瑞,全都是造谣惑众的说辞。”
他斜睨着信天翁的方向,说出来的话像是故意刺激他似的,“这场洪灾的出现,我甚至怀疑,重明鸟的出现同样预示着大荒的不幸。”
本来只是气急下的话语,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窫窳的一番话让百兽心里都有了不同的想法。
弱者对强者总是会有一种仰视之心,而这种仰视,会让心理一点一点变得不平衡,进而转变成妒忌,变得渴望取代强者,即便面对的是神灵,哪怕对方再强大,也都会想方设法获取神的力量,包括且不限于杀了他。
信天翁的脸阴沉下来,灰色眼睛里布满寒霜,“真是莫须有的罪名,你这只四脚兽,麒麟兽和重明鸟是过命的交情,你这样诬陷重明鸟,就不怕麒麟兽向你出手么?”
“哼……”窫窳一声冷笑,逆反心理顷刻间被激了起来,“实话实说也叫诽谤,倘若麒麟兽因私心偏袒重明鸟而令我丧命,他又有什么资格服众?”
“你!”信天翁被怼得哑口无言。
窫窳懒得再搭理他,继续扇动着百兽的情绪,“大荒近来不太平,大家有没有想过一种情况,或者招致这一切祸患就是重明鸟?”
南部山体崩塌,洪水滔滔不绝,祭祀仪式被毁,时局动荡皆因他的到来而产生。
他静待片刻,无声勾了勾唇,才说出了最后的话,“大荒不是要供祭神灵么,既然献祭金乌已然失败,重明鸟又如此偏护她,再想捉住她恐怕也难,倒不如就让重明鸟代替她献祭。”
百鸟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吱声,心中俱是惶恐。
献祭重明鸟,多么可怕的五个字……
重明鸟可是神灵啊……
只是,神灵又如何,同样有血肉,同样也会痛。
众生爱看的是神灵的坠落,一旦知道神灵也有弱点,不仅不会同情,反而还会幸灾乐祸。
他们求神也厌神,奉神也想弑神,期待神灵从最高处跌落下来,摔得凄惨且狼狈,那该是怎样一幅难以忘怀的画面呢。
暗夜涌动,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面上,那稍显清矍的身形正极快地穿梭于林间,灰白色的袖口随着他的前进来回甩动着。
信天翁觉得,大荒的走兽飞禽大抵都魔怔了,才会变得分不清黑白。
耳边呼啸声急急掠过,在那忙于低头离开之人未发觉的瞬间,一道诡秘的黑影快速从他的头顶上方飞过,如幽灵般游闪。
幽林里的夜风带着凉意,夹杂着阵阵阴森之感,吹得信天翁心里直发毛,他紧张地攥着双手,前进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起来。
身形如魅影般瞬移到他的身前,还未等他看清,下一刻,信天翁便被一只手掐住脖子举到半空中,即将窒息的感觉让他难受得四处乱抓。
蛊雕眼神中杀意渐浓,手上也越发用力,狠厉的话语浮游于空气中,“信天翁,原本想留你一命,现在看来,应该是不需要了。”
信天翁感觉全身就像被一张巨大的网笼住,慢慢地抽干力气,他强行压抑着喉中的刺痛感,艰难开口,“大祭司……饶命。”
下一刻,他就被狠狠摔在地上,蛊雕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传了出来,话语却十分阴冷,“你最好管好你自己,别找死。”
信天翁跌落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咳嗽声,面容充血,由于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此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蛊雕冷眼地看着地上那人苟延残喘的模样,嘴角浮现出一抹嘲弄,一只小小的鸟,也敢和他叫嚣。
紧接着,黑雾升腾,原地的身躯消失不见。
月朗风清的夜晚,一道风雅绝尘的身形坐于花台前,月光洒落在那人长至腰间的红棕色发上,恍若蒙上一层轻纱,朦胧而缥缈。
重明鸟独自酌满酒杯,海棠花舞落满地,他拿起酒缓缓喝了一口。
这酒是貔貅临走前留下来的那坛玉液琼浆,由于这酒难得,他至今还记得这酒麒麟曾在麒山脚下埋了十来坛,到最后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埋在哪个位置了。
想到这里,重明鸟不禁失笑。
只可惜,以后他们再也没机会聚在一起把酒言欢了。
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冰凉的的酒液顺着在舌上蔓延,顺着喉间滑落,他抬起头望向天际那一轮圆月。
月亮尚能圆满,为何有情人不能善终呢。
自斟自饮喝到月影西移,重明鸟望着那依旧明亮的皎月,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后,起身沿着满丛淡紫色的攀缘灌木散起了步。
一路花开正好,这时,丛林的前方有了响动,重明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动静,抬眼间便望见了朝这边踉跄移动的身形。
信天翁此时大脑已经发昏,而身体的本能却令他拖着重伤的身体继续前进,压制不住的鲜血从口中不时溢出,滑落在地染红了来时的路。
重明鸟的瞳孔骤然一缩,上前扶着他,然而那人的身体已然只撑不住,顺势倒在他身上,重明鸟见状只能蹲下,让他靠在臂弯里。
刺鼻的血腥味让重明鸟不自觉蹙起眉宇,他低下头询问着,“何人伤你?”
信天翁的意识虽没有完全回来,却依稀能识得眼前人是那位矜贵清隽的灵鸟重明。
他的眼皮不断开阖着,用尽全力的力气吐出几个字,“是……蛊雕……重……他的目标是……你……”
说话间,他的嘴角处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胸前衣襟,浓浓的铁锈充斥在空气中。
重明鸟的眉皱得愈紧,压住的嗓音低低,“不要再说话了,我替你疗伤。”
抬手正欲发力,却被信天翁抓住袖口拦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没……用的,不要费……精力,只是……没想到……蛊雕真的会……”置我于死地。
话还没说完,信天翁就闭上了眼睛,抓着衣袖的手缓缓下垂,最后落于身侧。
不多时,灰白的身形就化作一只覆满灰白羽毛的大鸟,垂着头匍匐在重明鸟的衣袖上。
月影隐匿,万籁无声,四周被浓重的黑暗所笼罩,一切都沉浸在默然中,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夜鸟的啼鸣,才打破了这沉寂的夜。
深沉的夜幕下,藉着月光,那道孤单的身影半跪在地上,抱着一只毫无声息的大鸟久久不能回神。
破晓时分,天色将明未明,东方露出鱼肚白,弯月半悬,清冷的月华洒入进窗内,屋内只有桌面昏昏的一盏油灯亮着,依稀能看清床上熟睡的身形,由于呼吸而微微起伏的曲线。
自从上次被蛊雕偷袭受伤后,金乌渐渐开始变得嗜睡起来,有时候甚至能睡上半天。
是以适才,他阖门落锁的声音轻易便吵醒了她。
金乌微睁开迷蒙的双眼,鼻间充斥着浅浅的伽南香气,望着那模糊的身影,她叮咛出声,带着刚睡醒的倦意,“你回来了……”
重明鸟沉默不语,俯身靠近她,在她的唇角印上一吻,感受到唇上传来的痒意,金乌下意识咬了咬唇瓣,发出一声呢喃的呓语。
重明鸟的眸色因她的反应而幽深起来,低头含住她的唇瓣,伸出舌来舔舐吸吮,感受着她鼻间湿热的呼吸,专注的渴求似乎能让他忘掉心口处的那股窒闷感。
金乌的思绪才刚回笼,身体已经先一步迎合了重明的动作,打开唇齿与之舌吻纠缠,发出的濡湿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醒耳。
灯光柔柔地铺展开,似薄纱般氤氲。
吻带着霸道的侵略性,他很少会有这样失控的时候,如此反常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接着换气的空隙,她睁着一双被情欲洇红的双眼望着她,眼神迷离,似有不解。
而回答她的又是一个潮湿绵密的吻,将所有的疑问都吞噬掉了,于是金乌不再过问,主动伸出舌尖,伸手攀上他的腰,接纳对方的一切,甘愿把身体当做他发泄的通道,放任他近乎失控般强烈的吻,带着轻微的刺疼。
舌尖传来一阵疼痛,随后口腔里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酒香,带着朦胧的醉意。
衣衫窸窸窣窣地散落,彼此发丝交错,凌乱地铺散在床榻上。
重明鸟埋头,炽热的吻烙在她的颈项间,顺着颈线向下,或深或浅地噬咬着,留下了一个个暧昧的印记,随后接踵而来的又是温柔的舔舐。
微凉的手触及温热滑腻的皮肤,缓缓下滑,感受她的身体由于温差的刺激轻轻颤栗,又被他试探性地抚平下去。
两人的身体贴合得严丝合缝,没有半分空隙,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呼吸,每一丝温度。
有那么一刹那,世界仿佛静止般,唯余他与她的心跳声相互重叠,于情动中交融,渐渐不分彼此。
情到浓时,重明鸟亲吻她被烫红的耳垂,喷洒在她耳边的气息灼热滚烫,“金乌,我属于你,我永远都属于你……”
喉间泛起一阵腥甜,紧接着被重明鸟的吞咽压抑下去。
金乌略带鼻息地“嗯”了一声,环住他的手紧了紧,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重明鸟紧紧抱着她,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体中,似乎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真正感受到她的存在。
除了难以抑制的呻吟声外,金乌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不带任何保留地容纳他的一切。
她的双手攀着他的肩膀,感受着属于那人的,滚烫的呼吸,炽热的心跳,偶尔忍耐不了的低吟声也趋于支离破碎。
漫漫长夜,就像风暴下的波浪翻涌,缀染着水泽声,逐渐掩于交织的喘息之下,直至云消雨歇。
湖边盛开的荷花在水中摇曳生姿,微风吹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呢喃着无从得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