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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等等 ...

  •   流水澹澹,青色的蝶在溪旁的树丛中飞舞,一红一紫两道身形依偎靠在一起,凉风习习,暖阳如醉。
      这时金乌留意到前方湖底里鱼虾如同疯了一般的躁动,心下顿觉奇怪。
      带着一探究竟的心思,她和重明鸟观察了山上的每条河湖,这时她才惊异地发现,放眼整个大荒,几乎每条湖河里的鱼类都在四处逃窜。
      见此,金乌的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油然而生,她稍显犹豫地望向了身边人,对上那双如泉水般清澈的双眸,“重明,大荒就要发生洪灾了。”
      重明鸟愣了一下,思量许久,回望她的神色极其认真,“金乌,天降灾难,这不是小事。”
      金乌默然,再次回应时,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执著,“我知道,既是无可避免,唯有未雨绸缪。”
      约好了——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生死相随,至死不渝。

      风起叶落的白桦林中,看似和谐,实则暗流翻涌。
      蛊雕屹立在枝头听着地面上的动静,闭目沉思,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重明鸟站在树前,颀长的身影倒映在地上,声音不咸不淡,“大荒不日后便会发生洪灾,望诸位早作打算,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他牵着金乌便准备离开,重明鸟不是没有想过当下的局面,只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天灾无论是否发生,提醒的本意是防患于未然,只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非但没有一只异兽相信,反而出现了大片的质疑和攻击。
      鸩鸟疾步冲过去,挡住了二人的去路,冲着金乌凶相毕露,“是你!是你带来了这场天灾。”
      看来只要碰上这只灾鸟,横竖都没好下场,如今躲与不躲都无甚区别。
      “不是我。”金乌微微蹙起眉,否认掉这莫须有的罪名,“我只是预感到大荒将遭此劫难。”
      颙鸟却是不信,只冷笑一声,觉得她是在煽动百鸟的情绪,“少妖言惑众,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存在才引起神灵的愤怒,要不然大荒何至于不太平。”
      忽然他的话语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可能,眼中闪烁着妖冶微光。
      “倘若不是你,那便是重明鸟为了证明你的话灵验,特意制造这次灾祸,以假乱真。”颙鸟的视线猛地一转,便将矛头指向了重明鸟。
      毕竟这次洪灾实在是太巧了,怎么可能说来就来,实在很难不怀疑是一场自导自演。
      “……这么说来,很可能早就计划好了,无中生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卑鄙了。”
      接下来的情形没有任何预料,就极其顺利地倒戈相向,自然到猝不及防。
      寥寥数语间,重明鸟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不,不是这样的……
      金乌凝滞地立在原地,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眼睁睁看着他为自己一步步走下神坛,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多可笑,妄想救赎,实则已无药可救。
      枝头微动,上方的蛊雕趁重明鸟分神之际,一记邪祟掌风直冲他的方向,他的爪尖锋利无比,足以撕裂巨石,任何猎物在其爪下都难以逃脱。
      本以为能让那人遭受重创,却不曾想……
      紫,是空中飘散的那一抹轻纱,来不及抓住就悄然落地。
      重明鸟抬头,目光触及到那飞扬的裙角,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呼吸都戛然而止。
      “金乌!”倒下前,金乌的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苍穹之下,撕心裂肺的悲鸣声响彻云霄。
      重明鸟接住她时,同样被她身上受到的巨大冲力撞得连连后退,可想而知那一掌的力道该有多么重。
      他半蹲在地上,低头看着怀中的金乌,眼眸里充满难以置信的悲痛。
      她此刻在他怀里脸色惨白,原本明丽的面容变得毫无血色,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一双柳叶眼紧闭,眉心微蹙,似乎在遭受着难忍的痛。
      隐于袖口中不自觉攥起,重明鸟猛然抬头紧紧盯着蛊雕。
      那眼神,犀利如冰。
      蛊雕也被这冰凉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怵,眉头紧锁。
      渐渐地,一双巨大的红色翅膀从他的身后幻化出来,缓缓向两侧舒展,虚影间流光飞舞。
      随着羽翼轻扇,那翅膀上的根根羽毛化作千万支羽箭直直冲向蛊雕。
      蛊雕见状不觉心下一惊,不得闪动身形来躲避那猛烈的攻击,周围逐渐升腾起棕褐色的雾霭。
      望着眼前激烈的场面,百兽皆是又惊又惧,一时间全都东闪西躲,唯恐伤及到自身。
      然而随着箭越来越多,饶是蛊雕本领再大,一番躲闪下来也觉得愈发吃力起来。
      狂风肆虐,天际残云被无情地席卷而去,仿佛幽冥之火在天边熊熊燃烧,映照着这片动荡的世界。
      就在此刻,怀中的人儿又猛地呕出一口鲜血,艳红的血液喷洒在地面上,深深地刺痛了重明鸟的心。
      他将侧脸贴上金乌那略带凉意的脸际,眼里泛起赤红的血丝,声音极尽柔情,“会没事的,我带你离开这儿。”
      红翼的虚影消散,重明鸟将怀里的力道紧了紧,抱着金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身形由实变虚,而后无影无踪。

      月黑风高的夜晚,星光隐于云层,林间寂静无声。
      重明鸟抱着金乌出现在地面上,他小心翼翼将怀里的人儿放下,在那棵海棠树旁坐下,而后将她拥入怀中。
      一只手摸到她的脉搏,认真把着脉象。
      渐渐地,重明鸟的眉宇蹙了起来,金乌此前一直有着严重的内伤,现下加上这一掌,更是直接将心脉给震碎了。
      心脉俱损,只恐……命不久矣。
      思量片刻,重明鸟拉起她的手而后十指交缠,将身上的修为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她的体内,红光涌动,闭合的双眼之下,那张尖尖的鸟喙也逐渐隐下,化作了秀挺的鼻子和淡色的双唇。
      眼看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好转起来,重明鸟原本紧锁的眉也在一瞬间舒展。
      他微低头,将下颔轻轻贴她的发间,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在一呼一吸间感受着属于她的气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暗夜落下幕布,墨蓝浸染出一片无垠。
      就这样不知道抱了多久,重明鸟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他下意识松了松手。
      “唔……”刚想起身,金乌便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下意识捂住心脏的位置。
      重明鸟阻止了她的动作,握着她的手覆住心口,“别动,你受了蛊雕一掌,现在很虚弱。”
      他的话让金乌想起了白天在祭灵坛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闪现在脑海中。
      那些针锋相对,就像一场错觉。
      她的瞳孔滞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对不起……”
      区区三个字而已,却是那样地缓慢而沉重。
      若不是她,他又怎会陷入那般千夫所指的处境。
      受到误解不止是她,也连累了他。
      金乌半阖双眼靠在他的怀里,眼角滑落的泪滴打在肩膀处,又很快隐没不见,“你知道么……重明,很久以前我一直以为世界是光明的,可是才后来发现这个世界的恶意原来是那么大。”
      明明生就一副与人类无异的容貌,然而说出来的话语,字字如刀,句句带刺,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酸与刻薄,仿佛要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话语,令闻者不禁心生寒意。
      重明鸟无声地抱紧她,太多安慰的话最终都化作缄默,唯有紧紧抱住她,想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远处的天空一片漆黑,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只有无边无际的黑。
      良久,那双淡琥珀色眼眸撞入她的视线,神色定定,“金乌,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幸运。”
      浅淡的嗓音如明月携清风入耳,让心间一漾。
      金乌的的嘴角轻上扬,伸出手轻轻抚摸他耳边染红的鬓发,一下又一下,眼中隐隐泛有泪光,语气却是缱绻万分,“重明……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她想,不管她的存在是否有意义,在遇到他以后,此前的一切都变得值得起来了。
      金乌选择告诉了重明鸟关于北长尾山雀的事,告诉他曾经她遭受的各种不公平对待。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讲起来并不值得难过。
      然而,这其中的悲哀又有谁能体会……
      “……因为我的懦弱,没有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她,所以让她遭受那些……侮辱性话语的攻击,而后由她代替我承受那些群众的偏见,诬陷。”金乌自嘲出言,声线也染上丝丝颤抖,“最终……直至她被逼迫得……不得离开这片她赖以生存的圣地。”
      她看向天际处漆黑的一片,无论如何也窥见不到一丝光亮,“如果当时我能够再勇敢一点,是不是一切就会有所改变。”
      直到现在,只要一谈起北长尾山雀,众兽的话语间就只有嘲笑,都已经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在背后还要遭受各种各样难听的议论,究竟是多么大的仇怨才会如此?
      何至于此。
      “不,你已经很勇敢了,金乌,善恶是一种选择,你面对是群起攻之,只要改变不了他们骨子里的偏见,那结局如何便没有意义。”重明鸟低低出言,一手揽着怀里的身形,另一只手不时地抚着她单薄的脊背。
      “也许吧,善与恶,如今我也参不透澈了,只是一切终究因我而起。”金乌默默地叹了口气,轻声道。
      “预见未来灾祸?就因这匪夷所思的能力,便被冠以那莫须有的灾兽之名么?”重明鸟拥着她的手紧了紧,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请是何滋味。
      “对于众生而言,大多数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他们所看到的世界,只是他们选择看到的样子。”金乌心里发苦,话语透露着丝丝悲凉。
      “我替你去向他们解释,明明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让你承担这一切。“重明鸟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瞳孔里映着她缩小的倒影。
      “太难了。”金乌无力摇摇头,喉中涌起一股腥甜,随着开口抑制不住地漫出唇边,“改变认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面临威胁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根深蒂固的偏见呢。
      “我不想所有的异兽都误会你,更不想你因此再受到任何伤害。”重明鸟瞳孔微动,低垂眼眸,伸手擦去她嘴角复溢出的血迹,内心泛起止不住的疼意。
      “没关系,我不在意他们的闲言碎语和挑衅,不值得。”金乌抬头看她,直视那双微黯的眼睛,“重明,我最在意的是你。”
      偏见是不会消失的,无论何时何地,既已是改变不了的认知,不如就任其一直存在。
      重明鸟深深凝望着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有再次拥她入怀,一切未说出口的话语都包含在这个似禁锢般的拥抱里。
      金乌微抬眼,望着广袤无垠的漆黑天际,耳边传是来自那人胸腔内逐渐加快却有清晰的心跳声,长睫不知不觉湿润起来,她再次阖上了双眸,“重明,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大荒。”
      “好,我带你走,我们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重明鸟神色温柔地应了声,安静下来后,他也闭上眼睛,收紧的怀抱仿若一张细密编织的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仿佛这样她就再也不会离开。
      他们相互依偎着,夜风温柔地吹动,轻轻扬起的发丝缠绵地交缠在一起,彼此相拥共同等待黎明的到来。
      等一等,等天亮,等花开,等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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