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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放学后栾嘉有时去自家母亲工作的服装厂写会儿作业,等母亲下班,两个人一起回出租屋;有时自己一个人腿走回家。

      今天栾嘉准备跟栾母一起回家。

      校门口吵吵嚷嚷的有各种小吃的,有卖课外书的,还有卖一些新奇玩意的。

      栾嘉和影子迎着风走,小小的一个独自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群,晚霞都在她后面铺展开。

      服装厂离小学不远,说是厂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刷了漆的乡下自建房凑一起,再在其中一个房子门口挂上xxx服装厂的红色泡沫纸板。

      栾嘉进门后在昏暗的灯光下努力睁大双眼找自己母亲。

      这个厂不规范,一个人能当两个人用,每个人每天做的事都不一样。

      “这呢?”栾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走出来顺带敲了下栾嘉头。

      栾嘉望着她刚要说什么就被她手里抱着的衣服吸引了,她顺手摸了一下觉得这衣服料子滑滑的看着就比自己身上不合身的衣服好。

      “你不要碰,这衣服比之前做的都贵,一件就值六角钱。我今天上午做了100多件,下午加把劲也能做那么多。

      哎可惜这衣服也不是天天都有,不过还好到今天我攒下来的工资去了房租还能给你二姐订牛奶喝。

      听说喝牛奶好,她快考试了要给她好好补补。”看着自家母亲喜悦的神情,栾嘉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直觉自己的那件事情不适合现在说。

      说完后栾母就去工作了,临走前给栾嘉找了个空地让她写作业。

      整个厂里的灯线都十分昏暗,栾嘉眼都快贴书本上了也不怎么能分辨上面的字。

      她叹了口气不再倔了,轻车熟路找了两个高凳子准备去厂外空地上借着还没暗下去的天写作业。

      把其中一个凳子放倒坐上去,一个上面放课本就成了一个简单的书桌和座椅。

      栾嘉想趁着天没暗赶紧把作业写完了,这样就不用回出租屋里开灯写作业了。

      租的房子水电费都不便宜,栾母平时省吃俭用,回家不会给她开灯让她写作业,栾嘉刚开始提过一嘴,不出意外被栾母骂的狗血淋头。

      栾母没上过学,她觉得小学小学,不就是玩的么,哪能有什么作业,栾嘉在学校还写不完肯定是玩多了。

      栾嘉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就自己解决。

      栾母下班后,栾嘉就自觉收拾好自己书包坐在三轮车前面。

      三轮车是敞篷的,一路上栾嘉脸被冷风刮得生疼,但她一声不吭,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她盯着路两边不断后移的树影和路灯斟酌着应该什么时候说这事。

      栾母穿得全副武装一路上跟她分享自己今天赚了多少多少,能买什么什么,李芽得了什么什么奖,李父求她回家……

      栾嘉时不时附和。

      快要到出租屋的时候栾嘉开口了,“我今天被班里一个女生扔书包,被一个男的堵在教室,那个男的想亲我。”

      栾母开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不走心回道:“你才刚到这个学校,你跟人闹什么矛盾?

      你们这个年纪知道什么亲不亲的,人家男生不就调皮捣蛋一下,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斤斤计较。”

      栾嘉凝视着她,声音不自觉拔高,“我说我被欺负了,我-被-欺-负。”

      “你说你被欺负,你就被欺负了?小时候你还说自己没偷你大爷家钱呢,最后被扒出来就是你拿的,你去还人家钱的事情你忘了?才多大点上学学了个词就瞎用,”

      栾嘉开始吼她,“你说的这件事是在我五岁的时候,这件事不是因为我那时候没人教育不晓得钱的概念么。

      怎么不拿我当时年龄说事,没人教不就什么都不懂,没人教不就被人说,你当时在哪呢!你当时跟别的男人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栾嘉这话一出栾母不说话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到了出租屋门口,栾母刹车下车。

      “啪”,“啪”,“啪”。

      栾母三巴掌打到栾嘉脸上,“我说一句你就能顶八句。

      我是你妈,我也是你能说的,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反了天了,眼里没有长辈的绝种。”

      接着栾母死死薅住她头发把她弄下车,一脚踹栾嘉肚子上边踹边骂。

      乡下八点多的晚上几乎看不到人,但栾母还是怕被人看见把栾嘉拖到偏僻地方开始殴打。

      栾嘉捂着生疼的头皮挣扎又被各种踹,她再不情愿也得踉跄跟着栾母。

      到了个地方栾母揪着她打骂得更起劲。

      栾嘉疼得受不了想躲,没地方躲,打的还越来越疼。

      她这时候还在犟,边哭边骂,“你在我生下来后就出轨跟人男汉子跑了,我没爸妈养,这话你不想听就打我了?这又不是谎话。

      你不是能出轨能跑吗?你怎么不跑一辈子,你不要回来啊!

      村里人都说一家就我跟你姓,我不是爸亲生的,说我是你出轨生的。

      我每次出门遇见庄子人都能听见,你怎么不滚,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为什么要跟你姓……”

      栾母听到这些话,看着栾嘉的眼神带上了恨,连带着嘴上骂的侮辱性词汇越来越多,骂着的同时又上手掐栾嘉,“我让你这小比眼子哈节蛆……”

      栾嘉死死咬住唇不敢哭出声,总觉得出声就是输了,但她没觉得自己有错。

      栾嘉闭上眼,看不到就能没那么疼,尽可能忽略身上各处的疼痛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打了,忍忍就过去了,我没错,是她先不信我的。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也可能更久,栾母终于打累住手了,她冷冷看着栾嘉,“我身体不好,力气也不大。我知道你身上没多少大伤口,你那么能顶嘴在外面呆一晚。

      这天也冻不死人,你就长长记性。冻受不了就敲门。求我,我放你进来。”说完就走了。

      栾嘉躺地上缓解疼痛感,她太疼了,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也没精力回话。

      她在想这是第几次了,记不清了。

      栾嘉实在是太恨栾母了,在她狭窄的眼界里所有出轨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她也不想要一个出轨的母亲。

      栾嘉从小到大经受的流言蜚语大部分都因为她的母亲,那些流言蜚语略过她的大哥、大姐、二姐,只捅向她。

      她知道,因为她不姓李。

      流言蜚语的传播者太多了,栾嘉不知道到底恨谁,最后选择了恨她母亲。

      她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突然想到死。也不是突然想到,她想死很久了。

      栾嘉不知道怎么死,想写遗书但很多字她还没学,她不会写。

      她莫名想到她的家——那个永远充满劣质酒精和烟味的破旧瓦房,永远充斥打骂声和碗碟碎响的餐桌,永远重男轻女却信奉暴力的父亲,永远对自己冷漠但对其他子女释放母爱的母亲……

      栾嘉很早很早就知道,她父母不爱她或者说没什么人爱她,她的父母其实不正常。

      这样畸形的家庭氛围促使她思想早熟,催生她的自毁,养成她亲情淡薄……

      栾嘉想了太多太多。

      她躺地上的时间里有些伤口已经开始红肿结痂,有些变紫泛青,还有些不停冒血。

      据她多年挨打的经验,这些伤口不严重就是疼,养十几天就好了。

      栾嘉爬起来后缓缓挪动步伐,她想去三轮车上打开书包拿纸止血。

      服软是不可能服软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她准备找个背风处蹲一晚,反正明天不上学。

      她挪了好长时间才拿到自己书包,打开书包发现夹层有点鼓,她拉开一看——一大包创口贴。

      她想了下只能是李芽塞的,只有她会考虑到这些。

      处理完伤口栾嘉就找了个背风的窗户口。

      刚好那户人家在开空调,空调外机正对着她,机口吹出的风温度还挺高。

      栾嘉把书包放自己肚子上,艰难地侧躺了下来背对着空调外机。

      第二天天刚亮,栾嘉就跑房东家里让房东放她进去,睡了一晚上地面她背疼。

      晚上栾母看到她躺床上睡觉也没说什么,这件事好像就那么过去了,但栾嘉知道没有过去,她本就浅薄的亲情变得更加脆弱。

      隔天上学那天栾嘉在书包里放了半块砖头,这个习惯之后一直伴随她。

      好在吴兴再没那样对待过她。

      ——栾嘉很烦。

      也不知道沈歆最近是不是改肠了,倒是没再那么明目张胆针对她,但总派自己狗腿盯着栾嘉。

      一旦班里有谁跟栾嘉交谈了,那些跟班立马上去恐吓人家。

      栾嘉看到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在这等着她,也就自觉不给别人添麻烦。

      在三年级快结束的前一个月发生了一件几乎改变了栾嘉之后生活轨迹的事。

      那天有个漂亮姐姐来代一节英语课,跟她一起来的还有许多扛着摄像机的说是录什么课。

      那节课上班里好学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激动,争先踊跃回答问题问题,想被摄像机拍到然后上电视。

      栾嘉艳羡地看着她们,她学习差,那些问题她都不会,但不影响她看别人发光。

      后面的沈、严两位老师不停拿笔在本子记着什么,录课结束后两位老师对照着本子上名字调位置。把名单上的同学全都放在靠前的位置。

      栾嘉很不喜欢后排的位置,垃圾多味道难闻,周围人上课几乎不听课都在玩,还经常有人趁她不注意拿剪刀剪她头发,随便拿她东西。

      就算她跟老师说自己想换位置也没人管,她也不想找栾母来跟老师交流。

      班里两位老师只喜欢帮成绩好的同学处理事情,偏袒学习好的。在她们眼里学习不好的学生都是没必要过多在意的人群。

      (多年后栾嘉偶尔想起这两位老师还是觉得她们不配为人师表。)

      (就是因为两位老师这样的态度,栾嘉有了个刻板印象:好学生可以在老师面前为所欲为。)

      栾嘉看着两位老师对前几排位置的同学嘘寒问暖的模样,暗暗下定决心:我想好好学习,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在学校受到欺负也能有人帮我处理。

      她开始发奋学习,平时什么不会就找一些脾气好的好学生请教,但那些人迫于沈歆眼神,大多都不搭理她。

      栾嘉只能选择一放假就向自己二姐多问问题,辅导班这条路她从来没想过,栾母是不会给她报的。

      三年级上下册课本难度不大,难度最大的是语文附加题20分,20分全是指定的课外书里面内容,可栾嘉没书。

      栾母肯定是不会给她买,那就只能借书。班里人大多又因为沈歆不怎么愿意跟她来往,隔壁班自己也没认识的人。

      思来想去栾嘉目光锁定了高恒,她的这位同桌有些时候还是很仗义的,可以试一试。

      栾嘉趁沈歆狗腿们视线不注意撞了撞高恒,见他看过来,栾嘉立马目视前方,唇齿不动,“《窗边的小豆豆》借我一下。”

      高恒看她那样秒懂,从书桌底下递给她。栾嘉深呼吸了一下,“谢谢你。”

      栾嘉揣着那本书是争分夺秒看,遇见感觉会考的内容就记下来,这书她也不敢带回去,被栾母看见指不定发生什么。

      靠着自己认真和努力,栾嘉终于在最后一次期末考中拿到了全班第三年级第九的名次,比沈歆还高了五名。

      公布排名的那天全班都惊讶地看向她,沈歆眼神最有杀气,但栾嘉根本不害怕——她做到了。

      她被叫到名字上台拿奖状,栾嘉礼貌且真诚看着沈老师,“老师如果我之后还是您教的话,我想坐前排。

      如果高恒也在那个班,我想继续跟他继续做同桌,谢谢老师。”沈老师朝她点点头。

      之后的三年里栾嘉都是跟沈歆,严行健,陈梦杺,高恒一个班,依然是那两位老师带班。

      不同的是在之后沈歆她们再也不敢明面上找她麻烦了,因为她后来每次考试成绩都没低过年级前五。

      在嗜好学生如命的两位老师眼中,她有了跟她们谈判的“资格”,如果她受伤害了,她们一定会为她讨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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