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卖假药成了三界第一》铁冬

3、重生归来

　　我错了。
　　冥冥之中，庄魏宜的神识不知飘向何方，漫无目的地游荡。
　　满是一句话，我错了。
　　不该一无所有，一无所成，便想着拯救世人。
　　世人，也是我能拯救的？司刑老头说得没错，我太不知足。
　　我不该有一副柔软的心肠，更不该有一身崎岖的傲骨。
　　我只要老实地接受自己的位置，当好柳沅等人招手即来的奴才，讨口饭吃，讨个位置睡觉，便该知足了。
　　“果真？这可不像逢宜真人。”
　　一道清逸之声，骤然闯入识海。她昏昏沉沉，只知道那是师父。
　　师父早就死了。三年前，陨落于千里之外，大荒山。
　　死得不明不白，宗门给的结果是被外道穷凶所袭。
　　他怎么会将声音送进识海来？或许是错觉，或许是幻想吧。
　　“屈指三年，竟就把我的徒儿折磨成这副模样。”
　　虚空中一声长叹回荡，她朦朦胧胧，任凭本能替她回答。
　　“师父，事到如今，别再戏弄弟子了。”
　　“逢宜真人，多早前用来玩笑的名字罢了。我哪里配成仙？”
　　师父问道：“若再度转世为人，你不愿再修仙？”
　　她却反问道：“我为何要转世为人？若有下辈子，我当狗，当兔子，当一株凡草，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也不愿当人。”
　　声音含笑，近在咫尺，仿佛那人朗月清风般的好容貌就在眼前。
　　“依你的意思，当人不好？”
　　“当人不好。”
　　“凡人的喜乐安泰，富贵荣华，你不留恋？”
　　“不留恋。”
　　“仙人的清旷绝俗，超然世外，你不向往？”
　　“不向往。”
　　“世人误入歧途，蝇营狗苟，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你不在意？”
　　这次她略有犹豫，半晌答道：“与我无关。”
　　“我不过是一个人，救不了那么多人，更承载不了那么多人的期望。”
　　“那你可救得了这个人？”
　　眼前腾然展开画卷，场景鲜活，仿佛是正在发生之事。
　　一名稚童，衣衫褴褛，草鞋丢了一半，跪在一座巍然屹立的山门前，冻得瑟瑟发抖。
　　他俯身磕头，面露坚毅，一个，两个，三个……直到额角磕得血迹斑斑，也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这是阿集？！”庄魏宜惊诧地看着画卷：“他还活着？！”
　　一行人飘然自山顶而下，谈话声从画卷中隐隐泄出。
　　“小孩儿，你是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方集，来自永寿镇。镇中遭了疫病，小人有幸受仙宗救助，心生感念，所以步行百里，来归依仙宗。小人能吃苦受累，干什么活都不怕，只求各位仙师收留我。”
　　闻言，几名“仙师”竟吓得后退几步，还是观察小孩脸上的确没有疫病之色，才放下心来。
　　“阿集……”庄魏宜心中一酸，知道这孩子是病好了便出发来寻自己，竟侥幸躲过了司生天师的屠杀。
　　他可知永寿镇已无一个活口？他可知他一心投靠的仙宗杀了他满门？
　　他是个重诺守诺的好孩子，可是却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几名凌霄宗弟子也或多或少知道其中的事，一听孩子来自永寿镇，纷纷摆手，命他速速离去。
　　方集面露失望之色，再度跪下，恳求几人带他回山。
　　庄魏宜忍不住用手抚上画卷，当然，这不过是投影，她改变不了分毫。可若她还在……
　　这孩子是来寻她的。
　　几个弟子被他纠缠，越发烦躁，竟要出手赶他下山。
　　“凡体凡胎，也妄想进我仙门，滚出去！”
　　“一看便知，连仆役也不配做的料子，我们可不是什么饥猫癞狗都收留的！”
　　方集长途跋涉，跪拜许久，又是小孩子，早已失力，险些被他们推搡下山坡。
　　“小心！”庄魏宜心中一惊，忍不住喊出声来，却有另一个一样的女声和她重合。
　　一名白纱披身的女子迤逦而来，把方集从地上扶起，方集感激地看着她。
　　“不过是个小孩子，何必这样拿刀动枪。”
　　几名弟子齐齐下拜，毕恭毕敬地向女子认错。
　　“是，我们错了，柳师姐。”
　　来人眉眼舒展，面露微笑，面容如玉铸霜凝般清润柔美，让人见之忘俗。却有一颗米粒大的朱砂痣刻在眉间，刺破观音面相。
　　柳沅慢慢对几名弟子说道：“这孩子既然虔心，何不收留了他？我那儿正好缺个扫地的仆从，就让他去吧。”
　　她又看向方集，露出一个微笑：“我听你来自永寿镇？”
　　“是，仙师。”方集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永寿镇，”她眨着一双足足悲天悯人的秋水长眸，三个字仿佛从她舌尖滚了几个来回：“那是个好地方。我很喜欢。”
　　“但它没得可惜。你来的路程远，应该还不知道永寿镇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永寿镇发生什么了？”方集有些着急。
　　“我们仙门出了个叛徒，在永寿镇行凶下毒，别说永寿镇，就连我们的弟子，还死了不少。你有幸走得早些，否则，便成了那新疫病的亡魂了。”
　　见方集一脸惊恐，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虽肩负师门重托，日夜不息，研制疫病药剂，派各个弟子分发给众人，终究还是没能救得了他们。”
　　“柳、沅！”庄魏宜看她道貌岸然的脸，一阵怒火燃起。她怎么敢在她亲手残害的孩子面前编谎？！
　　方集到底是个孩子，听到这里，想起他走前的家人亲朋的面容，已忍不住哭泣起来。
　　“无妨，到了这儿，你就不怕了。”
　　她站姿挺拔，如绞风春柳，身后是巍峨天门，重锁关山，漫天霜雪。
　　“走吧，随我进这仙门。”
　　砰、砰！庄魏宜愤怒地砸在那无形的画卷上，震开一道道空气的涟漪。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方集跟在柳沅身后，满怀希望地迈入了这虚假伪善的凌霄宗的大门。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她嘶吼着。
　　她本来已经死了啊，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凡人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为什么又要让她看到如此不平、不公之事？
　　他们会对这孩子做什么？
　　他们会不会告诉他，这个叛徒，就是帮过你的庄师姐，两面三刀，害了你全家老小？
　　他们会不会让这良善的孩子，心甘情愿为奴为婢，将来替他们消灭更多“蝼蚁”众生？
　　“师父，你好狠的心，让我死了也不得安生。”
　　她怨愤地向无形呼喊，无形中也有话来应答。
　　“徒儿，当年我观你面相，说你一生心痴意软，早晚要死于非命。你不信，说我咒你，可后来到底应验。”
　　“现在你已得知，世间人心可怖、丧胆销魂，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碧霜峰上冰冻三尺，世情凉薄更为远胜。其中艰险，是往日的百倍。你只有一个身，一个心，行走其间。现在，还有一次转世为人的机会，你去，还是不去？”
　　“师父，”她心口如坠重石，含泪以对：“可我知晓了。唯有活人能说话，死人却不能。”
　　“行刑时，我说我无罪，没人听，我也就死了心。可死了，难道我反而能心安理得地认了这个罪？”
　　“我愿在这世间再走一遭，救出方集，洗我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