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故居》01teller

5、Chapter Four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火篝架的那么远？？”法拉西娅实在忍无可忍，从帐篷里面爬出来指着伯吉斯破口大骂，全无一点淑女风度，“怎么这火篝是和你相克制吗？！你容不得它在面前？啊？夜里摆放那么远，你要冻死谁？”

　　伯吉斯摸摸鼻子，讪笑两声飞快认错，生怕一个没留神惹这位传奇女巫不高兴。
　　虽说她生气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报复什么的，顶多不痛不痒、没什么攻击性的骂他两句，但他作为“求人帮忙”的那一方，还是一个晚辈，尽量满足年龄足够做他“长辈”的法拉西娅的要求是必须的技能，这点他还是清楚的。
　　他赶忙把刚搭建好的木柴堆往帐篷那里推了推，余光瞥见对方伸手在空中随意瞎比划两下，一道鎏金的符文便显现出来，附着在帐篷周围。

　　不愧是传奇女巫。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感叹。

　　玛奇亚的法术体系在千百年的演化繁衍中不仅逐渐在数量上变得庞大繁复，后来更是衍生出属于它的独特文字体系。自千年前中央教廷建立之后，这些法术被专门的法师编纂成书，供各路修习法术者修习。
　　伯吉斯曾经在书店草草翻阅过那比砖头还厚的符文书，只觉得里头的东西比教廷圣言录还要令人头疼和眼花缭乱。那一个个奇怪的字符左眼进右眼出，看了好一阵也搞不懂，更别谈修习。
　　后来他通过猎人协会的考核，成为猎人协会内部的“刀”，和不少来自女巫协会的女巫和各地的法师们短暂合作过。那些人施展法术，往往需要辅佐以繁杂的经文、特定的手势或者阵法，个别高深的法术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布置完成。因此伯吉斯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必要流程，直到这些天目睹法拉西娅施展法术。

　　这位传奇女巫随意摆动手指，那些他曾经见过或者没见过的阵法便在瞬间成型，轻松简单地如同喝水。尤其是之前他们在荒原道路上迎面撞上疾驰往北迁徙的河烈野狮，她在脚下转瞬间展开转移阵法，并且轻松拦腰斩杀试图咬碎她的雄狮——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就结束了，而伯吉斯刚刚才把自己的刀抽出来。
　　他敢说这是他在猎人生涯中最快结束的战斗了，没有之一。

　　法拉西娅缩进帐篷里面，从自己的魔法储物箱里面拿出一件披肩穿上，好歹是暖和点，黑着的脸这才稍微缓和一点，但脸色仍然不是很好看。

　　大多数女巫的本职是炼药——救人的药，杀人的药，什么类型都有。女巫本身的战斗实力较为弱小，因此她听取了她师傅层的建议同时辅修法术，专攻各种攻击型法术和法阵。因此在法术上面她本人偏科的十分严重，对生活实用的法术会的没几个，要不然她根本不用为博斯坦荒原夜晚的寒冷发愁。

　　她长呵一口气，告诉自己再忍两天。他们已经靠近的博斯坦荒原的最南边，荒原官道的尽头就是塞林城邦。塞林城邦门口矗立着一块石碑，以此石碑为界限，玛奇亚大陆分割为南北两个世界，往北气候寒冷，往南气候炎热。只要过了塞林石碑界限，就再也不用为寒冷发愁，她想。

　　伯吉斯在帐篷外和她报备：“火篝还需要放得再近一点吗？我感觉都快到帐篷门口了，这样不安全吧？”

　　“我在帐篷上面施展了隔绝火的阵法，你不用担心有什么隐患。”法拉西娅听出他声音里的踌躇和担忧，回答。

　　如果伯吉斯是个法师，又或者是个精通法术的人，看到法拉西娅口中施展的“隔绝火的阵法”大概会两眼一黑。法拉西娅施加的法术原本的用途是战斗中用来抗火的高阶防御法术，但法拉西娅居然理直气壮把它拿来附魔在帐篷之上，就为了那一点烧着帐篷的可能，属实是大材小用和暴殄天物了。

　　对方应了声，又告知她他要去打猎，如果有什么情况他就联系她，就离开了。

　　法拉西娅听着对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四周陡然安静下来，静得连篝火噼里啪啦地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抿着唇，垂眸从眼前地上半开的箱子角落拿出一串手链。手链上串着五颜六色的透明珠子，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铜做的爱心，已经生了一层绣，但隐约还能看见小小的字母轮廓。

　　LOVING。

　　全文是：『your loving parents』。

　　爱你的爸爸妈妈。

　　她盯着这串珠子手链出神看了许久，脑海中许多画面呼啸而过，鲜活之后逐渐褪色。良久，她又妥善地把它放回箱子角落的小袋子里面。
　　前些天答应伯吉斯帮他忙之后她便立刻开始收拾东西，从房间柜子里面翻出这条被她遗忘在记忆角落的手链。也不知道处于什么想法，她脑袋一抽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行李箱，虽然不怎么占空间，但到底是个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毕竟它又廉价又款式落后，法拉西娅觉得自己铁定是不会再戴的。

　　此刻外面传来了些许奇怪的动静，她向帐篷外看去，现在明明是下午时分，天色却好像傍晚一样暗沉，阴稍许冷的风卷入帐篷。
　　她心念一动，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隐藏起来，放缓呼吸。

　　一只由黑雾虚散拢聚而成的粗壮手臂挑开帐篷门，露出庞大的身型。那是个没有脸庞、浑身上下都由黑雾拢聚成人形的怪物，此刻转动头颅扫视一圈空荡荡的帐篷。

　　黑雾是深渊魔物最重要的特征之一，而眼前这只虽然能有人形，却显然只是“描形”，而不是真正化为人。
　　这是一只低等深渊魔物。

　　法拉西娅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不对，眉头紧蹙。

　　一只低等深渊魔物，居然也能从深渊里面溜出来？
　　她布置的阵法不可能失效……难道是师傅以前布置的那些出了问题？

　　她张开五指伸手虚虚一抓，那松散组合在一起、勉强有个人样的黑雾顿时像被什么东西被打散开来一样，扩展开来，瞬间充斥着整个帐篷。
　　流动的黑雾被法拉西娅展开的结界隔绝在外，整个帐篷里面就她所在的地方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黑雾，就像漆黑夜空里的明月一样显眼。

　　黑雾反应过来，这个帐篷里面是有人在的，凝滞了两秒之后立刻收缩，试图包裹蚕食这片结界。
　　但法拉西娅的结界厚实坚硬，它试了很久，别说破开结界的一道口子，连裂纹都没弄出来。不仅如此，黑雾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结界里面的人的轻笑声和哈欠声，仿佛在嘲笑它的自不量力。

　　黑雾勃然大怒。

　　这简直是它深渊魔物生涯的奇耻大辱！

　　而结界里面的法拉西娅和这低等深渊魔物想象中的冷眼嘲笑完全不一样，她只觉的这东西蠢笨得有点过头，倒显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反而还有点诡异地可爱，因此忍不住笑了两下。

　　她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没脑子的东西到底是怎么通过深渊阵法偷溜出来的？

　　就算她或者她师傅的阵法出了问题，那也不至于能放这种……这种看起来能在全是绞杀等攻击型阵法里横冲直撞死上几千次的东西出来吧？她觉得如果真到了连这种低等魔物都能出来的地步，那她和她师傅联手布下的通天阵法岂不是形同虚设？
　　依照法拉西娅对那群深渊魔物，尤其是对某只深渊魔物的了解，如果真的形同虚设，魔物大军早该卷土重来往北方诸国进军才是，哪里还甘愿待在寸草不生荒芜恶臭的深渊？

　　难不成这其实是一个诱饵？

　　她思索着，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算了，不管怎么样还是抓住它搜查一番好了。法拉西娅解开法阵，费力扒拉啃法阵的黑雾猝不及防一个扑空，就被一股大力压缩成了巴掌大小的小球，然后被一只手捏住。它愤怒地扑棱两下，发现自己挣脱不开来，气得整个小球都在颤抖。

　　法拉西娅摇晃两下，冷声威慑：“别动。”

　　黑雾怒目而视捏着它的那只手的主人，然后被对方的容貌晃花了眼，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竟是看呆了。

　　好漂亮！
　　低等深渊魔物的脑袋瓜里只剩下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乖乖缩成一团不动了，对方问什么答什么。

　　几分钟后，“审问”完毕的法拉西娅黑着一张脸把团吧成小球的黑雾丢出帐篷。
　　事实证明她纯属多虑了，这低等魔物就是个夯货，一问三不知。

　　问它怎么冲破法阵的——不知道。
　　问它受谁指引——不知道。
　　问它深渊近况——不知道。

　　她一点也不怀疑这只低等深渊魔物的回答，毕竟那黑雾在她手上乖巧可爱的不行，而且她审问之前提前下了真言咒。

　　那团吧团吧的黑雾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恢复感知，发现自己已经被扔出帐篷，而且再也进不去了，急得反反复复膨胀又缩小，最后委委屈屈地把自己勉强凑成一个大概一米高的孩子摸样，在帐篷门口坐了下来，啪嗒啪嗒掉黑雾化成的眼泪。

　　伯吉斯提溜着猎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个情景，一个半大高的没脸没皮的黑色人形物抱臂缩在法拉西娅的帐篷门口，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如果那黑色人形不是个深渊魔物的话。

　　他诡异地站在离帐篷几步远的地方，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在战斗中受到了什么精神攻击，以至于精神错乱了，看到了一些超出他常识的情景。

　　他阖眼两秒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前依旧是那番景象。

　　哪家深渊魔物会像个被家长抛弃了孩子一样坐在门口哭得稀里哗啦的啊！

　　法拉西娅掀起帐篷帘子，探出头来一脸淡然：“回来了？”

　　伯吉斯：“……嗯。”

　　他欲言又止，以眼神示意前辈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法拉西娅同他毫无默契，挑了挑眉：“你眉毛怎么抽筋了？一跳一跳的？”

　　“……没事。”猎人沉默，猎人试图忽视深渊魔物的存在。

　　才怪！这东西存在感强的可怕啊！

　　在对方频频瞥向深渊魔物的动作中，法拉西娅后知后觉他先前的意思。在伯吉斯烤肉的时候凑过去。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先留着它，它对我们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