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触》语不琢

4、入微帕米尔（四）

　　覆没大地，一片土灰色的旧土和金草。

　　青树舒朗，秃悠悠，锋利的山形将规整单调的公路挤在眼中间，不留一分额外的情趣。

　　这里的魁梧，自然地令人感到隐隐的畏惧与敬意。

　　“姐，你睡会儿吧，关卡不远了。”

　　顾叶自己尚且还睡眼惺忪中就脱口而出，刚醒过来的声音沙哑与温软叠合，还夹杂着其余人逐渐都慢慢发出的挪动声。

　　她刚睁开就看到奈向渠融在光里的侧脸，亮绿色的长卷发随意地被风吹着，高挺的鼻梁上挂着几缕，明媚里凑着一种说不明的忧伤。

　　咚咚——

　　好像今日脆性的光一点一点撞击顾叶的神经，太阳穴周围的血管轻跳，脉脉然多恍惚了几秒。

　　“那行。叶子，你盯着点路，有事随时叫醒我。”

　　奈向渠转过来看着一团红色布料中顾叶干净的脸，愣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合适的笑容，眼睛望着眼睛，心不知道有没有碰到心。

　　疲惫感盖过一切思索，万山退居眼皮之外。

　　没有鼾声，只有带进滞空的无尽思索和繁重里抠出的几度温馨。

　　这些天风沙很大，时而狂吠得人听不清对方说话，时而厚劲得彼此感受不到触摸。

　　但这遥远又陌生的颗粒却是一点也没把顾叶吹变，那双眼睛，清亮，温柔，有力量，还会笑。

　　奈向渠总是一转头，就能看到她干净的、关切的目光。

　　她给所有人的爱似乎从不疲倦，永远干净，像伪装成沙漠玫瑰的白山茶，没有一丝的软弱，全然是明亮的清润，是无比直接的芳香。

　　奈向渠再次睁开眼睛时，身上盖着一条水蓝色的羊毛围巾，口袋里前夜捏熄的烟头不见了，干干净净地装着温热的白水煮蛋，触感有些奇怪，但是她还是一下就能感觉到。

　　三辆小破车一辆不少地已经在卡拉苏口岸停了许久，奈向渠再次看到覃亦是从半摇不开的车窗里瞧见的，遮光的窗纸给车外的画面包裹了一层魅性十足的电影感。

　　覃亦躬身架着机器，长腿微曲，在普通不过的黑色长羽绒服款式也被穿出一种独特的质感，那张突出的脸和一身快要溢出来的精神飒气抬高了一切。

　　他看起来正准备采访并拍摄对面的戍边人员，再往旁一些是这次跟着他的程匀和程半两兄弟正和奈向渠她们组的几个小朋友在那里闹哄哄地试自热火锅能不能烧开。

　　一边岁月静好的人物专访中藏着局促，另一边舌尖上的帕米尔想要狂欢。

　　“放松些，我们就来最真实的。”

　　覃亦眼看对面的战士虽然不至于怯场但还是略微紧张，于是乎试图找到一个双方都舒服的状态再开始交谈。

　　一句温和的底限展露，对面也终于卸下或许沉重的负担与防备。

　　他的从容与应对自如直冲冲地进入奈向渠的取景框里，温度挡都挡不住，还在车里全是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屏障灵魂轻微地交汇了一下。

　　这样的开端其实一点也不平常。

　　意识隔着双眼加上镜头与车窗，外界形成的介质厚度早已足够模糊最真实的情感。

　　但此刻，这些都无比地清晰。

　　当然，还有更清晰的时刻。

　　“下来吧，偷偷摸摸的，把我拍丑了要算账的。”

　　覃老师虽然只抬起头往窗边看了一眼，但那个眼神的锐利与柔和不断地旋转融合，最终跌进还没有关闭也还没调整参数的设备里，够了。

　　“诶，好的，覃老师，这就下来了。”

　　奈向渠自己在车里收拾好设备还偷笑着哼了几句小曲才蹦下车。

　　口袋里的水煮蛋摔了个狗吃屎，可谓是蛋身悲惨，该破裂时没破裂，不该破裂时碎了个全，玉都没那么脆的。

　　覃亦听声又像是施舍着抬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只觉得像小孩子扑泥坑有点有趣也有点无奈地好笑，随后又干自己的活去了。

　　“我在这边十多二十年了，没有仔细数过，日子得多无聊才选择去数天数，我一般都是无聊到数铁丝网对面的鸟有几只，树有几棵，或者我今天一共巡逻了几圈……”

　　“没有对象，不愿意ta一直在离我过于遥远的地方忍受孤独，也不想ta来这里和我一起日复一日地看见荒凉。”

　　“心绪波动最明显的时候就是到了大换季，外面的样子总归有了那么一点变化，有时候感受到春来了，我也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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