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池》蓝绿尾

7、太贵不买

　　闹哄哄的网吧荒唐地安静下来。

　　空气静了好几秒，网吧滴滴哒哒的按鼠标敲键盘的声音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放在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孩身上。

　　他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不太合身的花裙子，抱着池礼的大腿，一副要哭的表情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虽说长得雪白漂亮，可任谁都能看得出这是个小男孩，为什么穿着女孩的花裙子？众人心中难免疑惑，但，这不是关键。

　　“池礼，你有儿子了？！”不知是谁最先问了出来，为众人惊掉了的下巴做表率。

　　红蚂蚁网吧的客人大多是住在附近的中专学生，同一个学校，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认识池礼，自然地开始议论起来。

　　中专学风差，管教松，不成体统的事多不胜数，甚至学生之间搞出个孩子也不是新鲜事，但这小孩，也太大了吧。

　　池礼不理会周围人的议论，把池也牵回了前台里，皱着眉头道：“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小孩一脸难过，伸手去碰池礼沾着血的手，嘴巴一瘪，声音里隐有哭腔，“我醒了，看到他们打你。”

　　池礼心口一窒，把手往身后背，“他们打不过我，你回里面去。”

　　“擦擦。”池也从桌面上拽了张纸巾帮池礼擦手。

　　“我没事，进去睡觉吧，这儿味道大。”池礼把池也往仓库的方向带，感受到抗拒回头。

　　小孩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眼里清澈的伤心和担忧几乎要涌出来。

　　池礼发现了，这小孩听话归听话，不想听话的时候也很固执，譬如今晚，让他留在家里睡觉他偏要偷偷跟出来，又譬如现在。

　　池礼退了一步，指了指前台和大厅用黑色瓷砖隔出的分界线，“在里面待着，不许出来。”

　　池也点头，抬脚站在黑色瓷砖上。

　　池也笑了一声，丢了擦手的纸巾，又拽了两张新的拿给人群中的冯留群。冯留群已经从地上起来了，看着他递来的东西有点楞，“你又想干嘛？”

　　池礼把纸巾塞进冯留群手里，拿起墙边的拖把开始收拾地面的狼藉，“我从来不想干嘛，是你先动的手。”

　　拖布大致脱干净泡面汤，池礼蹲下身子用手捡起地面的面条，扔进垃圾桶。他大致处理掉残渣才起身看冯留群。

　　“今天在这儿就把事说明白，我跟房心悦没关系，也不可能跟她处对象。你把鼻血擦干净，把钱给了，以后别来烦我。”

　　打今天冯留群一行人进门，池礼就知道他们要找事，冯留群看他的眼神不对。

　　池礼一直留着心，几人游戏间闲谈的几句话差不多也把事情讲清楚了，无非就是冯留群被房心悦放鸽子，心情很差。

　　且不说池礼根本没跟房心悦说过几句话，这事儿他真的有点冤，池礼还以为冯留群至少能忍到明天早上下机再找理由发作。

　　池礼没看冯留群的脸色，撂完话就没管了，转身去卫生间洗手，又拿了抹布准备擦桌子。

　　他出来的时候，冯留群脸上的鼻血已经擦干了，机子旁的桌面上还多了张五元纸币和两个钢镚。

　　眼看着没什么热闹可瞧，围观的人也失了兴趣，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只剩冯留群和他的几个朋友还围在中央，有人出声问：“冯哥，还打吗？”

　　“打个屁，要打你自己在这儿打吧！”冯留群语气不好，拿上自己的东西要走，路过池礼身边还不忘瞪他一眼。

　　池礼也没惯着他，冷冷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包夜提前走不退钱。”

　　“你妈了个——”冯留群问候了一半池礼的母亲，被他的眼神给吓住了。

　　靠！他怕池礼个毛。

　　冯留群感觉自己怂的没道理，又真的有点怂，忽然想起了他爸有一次对他说的话。

　　“我不管你在学校里怎么疯怎么野，但那种什么都没有的人你最好别惹。我不想混到今天还要给你收尸，再费劲生一个重头养起，说不定又是你这种混账。”

　　开始的冯留群不屑一顾，但现在，他忽然觉得，他爸这话是真的有点道理。

　　还没把他爸的钱花光他怎么能死，冯留群怂的理直气壮，扭头气势汹汹地朝身后的小弟喊了一声：“我们走，去隔壁兰亭，我请你们吃烧烤。”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门外走，有个平时跟池礼关系还行的男生忍不住问了一句：“池礼，那小孩真是你儿子啊？”

　　池礼点头：“我儿子。”

　　捡都捡了，又不是见不得人，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池礼收拾完桌面和地面的脏污，跟着他一起往前台走，小孩还在黑色瓷砖上站着，直直地看着他。

　　“有事喊我。”池礼朝大厅的客人喊了一声，牵着池也进了仓库。

　　红蚂蚁网吧除了能上网，也卖一些零食饮料，除此以外，张老板还找了门路办了烟草专卖证，平时除非执法部门来检查的时候，都卖烟。

　　池礼能买到价格便宜的烟，还能从售卖出去的烟里拿些提成，却第一次觉得这不是个好事情。

　　仓库的门关上，浓重的烟味被隔绝在外，池礼的眉头才略舒展开。

　　网吧哪里是个适合小孩待的地方？环境又脏又臭不说，光是里面的声音画面也不适合让小孩听见看见。

　　前半夜客人打游戏荤素不忌的骂，后半夜游戏打累了，倒是没人再大吼大叫了，不睡觉的十个人里面有八个戴着耳机看毛片的。

　　仓库里没有空调，热是热了点，但比在前面强多了。池礼让池也躺会折叠床上睡觉，走时还不忘冷着脸命令：“不许再出来了。”

　　“哦。”池也看着池礼的背景，直到他出了仓库又将门关上。

　　后半夜池也睡得不太安稳，他想出去跟池礼一起，又顾忌着他说的话，不敢，小小一颗心脏除了维持跳动，还要分出部分去担忧池礼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小崽。”

　　“小崽，醒醒。”

　　“嗯。”池也迷迷糊糊的睁眼，意识清醒时，人已经被池礼带到了网吧外的一个水池边，清凉的湿毛巾温柔的在他的脸颊拂过。

　　各色香烟泡面辣条的味道在红蚂蚁的空调间里沤了一夜，浑浊的让人嗅一嗅就要呕吐。

　　池礼最喜欢夜班过后的早晨回家的路，风把四季的味道带来，把他吹得干净又新鲜。

　　池礼带池也去了最近的公交站台，很快就等到了车。

　　“爸爸，我们去哪啊？”

　　“爸爸，我们回家吗？”

　　“爸爸，我有点饿了，你饿吗？”

　　池也坐公交很高兴，两条腿垂在座椅上前后晃荡，抓着池礼问东问西。他的个子还不到付车票的标准线，不要钱。

　　池礼的嘴唇也勾着，不耐烦的捏他的脸：“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可是，爸爸，我想知道。”

　　“有好吃的吗？”

　　池也高兴了一路，下车瞬间垮了脸，紧紧抓住了池礼的手，眼泪汪汪的往他身后躲：“我不去。”

　　池礼往他嘴里塞了个刚买的肉包子：“小孩子别瞎想事。”

　　西门菜场受老头老太太青睐，除了于西门公园，西门警局形成大三角以外，最重要的一大原因就是价格便宜。

　　大早上，菜场门口的早餐店很热闹，还有各种卖油饼、煎饼、小馄饨的摊子，池礼带池也吃了早饭，进了菜场最里面的一排小路。

　　这条路上不是各种卖肉卖菜的摊位，而是挂着门脸的小店。几家连在一起，已经开门了，都是服装鞋袜店。

　　两人走进其中一家童鞋店，池也立刻兴奋起来，两只大眼睛圆溜溜的转：“爸爸，你要给我买鞋吗？”

　　池礼拍了他一巴掌，让他收住劲儿，“不给你买，我的脚能变大变小，都是买了小鞋再慢慢穿成大鞋，这样省钱。”

　　池也又不是傻子，龇着大牙笑：“你骗人，人的脚只会变大，才不会变小。”

　　“那你还问。”池礼睨了他一眼，指指店铺两侧的展示台：“看看喜欢哪个？”

　　池也捂着嘴笑，对着展示台上的鞋看了起来，池礼也拿起上面的鞋子比较。衣服他还能有办法给先给池也弄些来凑合穿，但小孩子的鞋不能不合脚。

　　卖鞋的大婶没见过这样一大一小俩孩子，其中一个还管另一个叫爸的组合，但也不影响她做生意，“有喜欢的吗，开门第一单，婶子给你们算折扣。”

　　“爸爸，这个！”池也看中了喜欢的鞋，赶紧叫池礼，大婶也凑上来问：“穿多大码的呀？我给你拿一双试试。”

　　池礼让池也把鞋脱了，看了眼鞋底才报码数。

　　婶子：“这双就是，孩子，你穿上试试？”

　　池也穿上，正正合适，“爸爸，我喜欢这个！”池也欢天喜地的跳舞，乐颠颠地踩着新鞋在鞋店的瓷砖上跳格子。

　　大婶嘿嘿一笑，报出了价格：“原价128，婶子给你们抹个零，给120就行。”哪有小孩会还价的？这一单，她十拿九稳，有赚头。

　　“小崽，过来。”池礼一喊，池也立马跳了过来。

　　池礼：“把鞋脱了吧，太贵了，不买。”

　　池也惊讶的“啊”了一声，乖乖把鞋脱了，跟在池礼身后往门外走。这回轮到大婶吃惊了，赶紧追出去，“哎，先别走啊，价格好商量嘛？”

　　“孩子喜欢就给买嘛，你瞧这质量，带网布的运动鞋，轻便又透气，跟那些仿品可不一样，保证好穿不伤脚。”

　　“婶子今天第一单，再给你便宜点，100好不好，以前从来没卖过这个价的。”

　　池礼头也不回，牵着池也继续向前走。

　　婶子急了：“不行你说个价嘛。”

　　池礼脚步一顿：“40，再给我送两双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