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池》蓝绿尾

5、不许哭了

　　“嘎吱。”

　　“嘎吱嘎吱。”

　　刚做出来的脆皮蛋卷奶香酥脆，还带着热气，一口咬下去脆脆的，满口腔都是甜腻的蛋奶香气。

　　小孩吃完了土豆泥冰淇淋，又开始吃池礼多做的那些蛋卷，他一边把蛋卷嚼的嘎嘣响，一边疑惑，池礼是怎么把那摊胡乱搅在一起的糊糊变成了好吃的蛋卷。

　　真神奇。

　　“嘎吱嘎吱……”

　　小孩咀嚼蛋卷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节奏，清脆又洗脑，蛋卷渣子扑簌簌往下掉，落了他一膝盖，连同他身边的池礼也没能豁免。

　　“你吵死了。”池礼站起身抖落身上和手中小说内页里的碎渣子，把小孩从沙发上赶到了地上的小板凳上，“坐那儿去吃。”

　　“哦。”小孩乖乖坐在板凳上，不敢再肆意嚣张的用力嚼，他把蛋卷掰开成小碎片，含在嘴里用口水化开，再咽下去，甜滋滋的。

　　客厅里的白炽灯比卧室的瓦数高，也更亮堂，池礼喜欢窝在沙发上看小说，跟里面举目无亲的小角色找共鸣。

　　当然，他偶尔也会幻想自己变成了小说里的主角，深陷泥沼却永不放弃，一路凯歌，所向披靡，成为一种英雄主义。

　　池礼的视线从书本上的印刷字体转到小孩的脸上，小孩立马就发现了，他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走到池礼身边，把手里的蛋卷举到他嘴边，“好吃，爸爸，你也吃。”

　　池礼敷衍的咬了一口，挥手让人滚回小板凳上。

　　他没心思再看书了，盯着小孩的脸瞧，白皮肤，大眼睛，红嘴唇，比电视广告里的那些小孩好看。

　　这小孩不烦人的话真挺可爱的，白白净净，也不像是过的不好的样子。不知道丢了几天了，家里人大概急坏了。

　　池礼猛地把书一合，起身进了厨房。

　　折腾完“冰淇淋”，又摊了一塑料袋的蛋卷，池礼也懒得再炒菜了，他一个人凑合的时候都用电饭煲焖饭，简单方便，还有肉有菜有米饭。

　　电饭煲打开，霸道的香味立刻把客厅里的小孩引了过来，池礼给他盛了一小碗，懒得多洗一个碗，拿了个勺子抱着锅吃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两人吃饭的速度都很快，没一会儿，桌面的锅碗全空了，池礼有点拿不准这么大的小孩该有什么生活技能，“你会洗碗吗？”

　　小孩点头，“会的。”

　　“扫地呢？”

　　小孩继续点头。

　　池礼挑眉，指指桌面的锅碗和客厅的地面命令：“去，把碗筷和锅都洗干净，地扫干净，我回来的时候要检查，要是你没弄干净，就死定了。”

　　小孩很机灵的抓住了池礼话中的重点，“爸爸，你要出去？”

　　“关你屁事，洗好你的碗。”池礼瞪了小孩一眼，出门找了最近的警察局报案。

　　2000年之后的拐卖风气虽说不如七八十年代猖獗，但依旧有不少拐子专盯着适龄妇女和走失儿童作案。

　　警方对此很重视，池礼配合着做完了笔录，两个警察立马跟着他回了家，可一到了池礼家才发现，空的。

　　没什么家具的小房子，一眼看得到全貌，三个人把客厅、卧室、卫生间、厨房，甚至衣柜橱柜里都找遍了，哪里有小孩的身影。

　　警察没找到孩子只能先行离开，池礼关上门，瞥了眼客厅干干净净的地面和厨房台面上还带着水的锅碗走到阳台。

　　池礼家里唯一还能藏小孩的地方就只剩阳台上那台旧洗衣机了。

　　洗衣机四四方方，是个标准的单缸洗衣机，被人丢弃，被老头捡回来，修修发现还能要就没卖了，搬回家自己用。

　　池礼没钱，但是爱穷讲究，衣服都自己手洗。于是，老头死后，那台旧洗衣机也荒了，被池礼搬到阳台的角落当个随手放东西的桌子用。

　　“警察走了。”

　　绿色的洗衣机小幅度的晃了一下，不动了，池礼笑着威胁：“再不出来我就把他们叫回来。”

　　洗衣机晃得更厉害了，浅绿色的塑料盖子被顶开，筒里面长出一个哭唧唧的小孩。小孩一声不吭地瞪他，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满脸是泪。

　　“哭呢？”池礼明知故问，粗鲁的用手帮他擦干净脸，又在小孩的拳打脚踢中提着咯吱窝把人从洗衣机里叉出来。

　　“坏蛋！”小孩骂人也软绵绵的，配上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好欺负极了。

　　“什么德行。”池礼一把把他的嘴巴像小鸭子一样捏了起来，“别给脸不要脸啊，你老师没教你有困难警察叔叔吗？警察叔叔能帮你找家，再不济也能先给你找个好人家养着，不比跟着我强。”

　　小孩被捏着嘴说不出话，气的挥拳头打池礼，眼泪把池礼的手指都弄湿了。

　　“哭包。”池礼带着小孩去洗脸，湿毛巾对着小脸一通胡乱的搓，弄得人吱哇乱叫。

　　小孩哭的人心烦，池礼烦躁地摔了毛巾，“别他妈哭了，再敢哼一声我就真的把你扔出去。”

　　池礼冷着脸的样子很吓人，眼睛里一点感情也没有，吓得小孩闭上了嘴巴，颤抖着一抽一抽的打嗝。

　　打嗝有声，小孩捂住了嘴巴难受的又要哭，自己转过身把眼泪憋回去不让池礼看。

　　池礼心软了，声音也软了，“为什么不愿意？”

　　小孩一个劲儿摇头的样子让池礼想起了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他似有所悟，又有点怀疑，“你爸妈呢？”

　　“死，死了。”小孩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转过身来抱住了池礼的腿。池礼的心脏霎时涌起股钝痛，一种久违的、窒息的感觉将他包围。

　　小孩的体温比成年人要高一些，小小的双手用力抠着大腿内侧的肉甚至有点痛，池礼看着镜子里自己没有表情的脸，双眼忽然有一秒钟的晕眩。

　　这小孩，跟他一样倒霉。

　　池礼掏了根烟咬在嘴里，没点。他拿出水池的湿毛巾重新洗了新给小孩擦脸，洗手，最后把人抱回自己床上。

　　“我不能养你，我养不活你。”

　　养个小孩不是养只小猫小狗，给口饭吃就行，他要上学，要穿衣，要教育，要生病。池礼自己瞎几把活也活了，但他不能让小孩跟自己一样瞎活啊。

　　“哦。”小孩不哭了，但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哭腔，一个字说完，脸又垮了，透湿的长睫毛一扇一扇的眨。

　　池礼看得难受，跑下楼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抬头看看自家阳台的方向，小孩也在看他。

　　两人隔着四层楼对望，池礼摆手示意小孩开窗。

　　窗户打开，外面的风立刻吹了进来，池礼的声音很大，隔着好远也能清楚听见。

　　“滚回去睡觉，不许再哭了！”

　　小孩眼眶一热，小声哦了一声，把眼泪收回去，乖乖关上窗户回床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