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血债》11pm

6、和光（三）

　　“老师呢？”

　　已经到了练剑的时间，训练的目的地却是一处陌生的草场，除了居中的简易木质居所，只剩空旷草场边界的突兀墙垣。

　　“殿下要闭关静修，那些干扰心性的因素都被撤下去了。”卡拉答道。

　　“老师也算干扰？”岱回头看向新来的侍女，神祖静修时无人打扰，他要效仿神祖，清修时自然也不该与人有过多接触，“那你呢？”

　　“奴婢只是伺候殿下起居的家奴罢了，与草木山石别无二致，绝不会干扰殿下修炼。”

　　岱走进屋子环视一圈，内里陈设简单，除了堂屋卧室可供饮食起居，唯一能与修习沾点关系的，只有绘本和书。

　　侍女一向恭顺，岱念及她曾经真切地制止过自己自残，不至于存心害他，便将疑问一并说了。

　　“木剑和配重块都没了，爷爷的意思是清修不用训练武技和体能吗？”

　　“殿下聪慧，天使神当年便是在自然环境下修炼，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所以殿下的环境也处处效仿。但念及殿下尚且年幼，大供奉才额外做了居所。”

　　岱点点头，明白是爷爷照顾他年纪小，不由得会心一笑，又问：“那神祖当初是怎么修炼的呢？”

　　“古籍没有记载。但大供奉相信小殿下天资聪颖，或许只有您能领悟当年天使神的心境。”

　　“是吗？”

　　木屋和侍从的存在，证明爷爷认为他年纪小需要引导，而当他需要修炼上的指引时，这些人却又缄口不言。

　　岱直视卡拉的双眼，将心中疑惑和盘托出，他以为对方能继续解答，却意料之外听到后者支吾起来。

　　岱忽然想起此前的侍女也是这般恭谨顺从，处处维护，但面对外来危险时，却不约而同装弱。

　　单一一次救护不足以断定人心，这些仆从的聪明劲儿总是用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此前的测验还是太过草率。

　　其实他只要自残，必然能再次引起爷爷的注意，但之后呢？若派来的是更加居心叵测的下属，他还有机会再次见到爷爷吗？

　　“算了，我不该怀疑爷爷的用意，但是卡拉，你既然与草木山石别无二致，就去那边当石头。”岱指了指离他最远的墙角。

　　卡拉拿不准他的性子，只看见他眼神微闪，一张小脸结了寒霜，她自然想听令离开，但魂圣的感知范围只有百米，岱指定的位置太远，若他又做傻事，她必然来不及察觉。卡拉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却见岱再次张口。

　　“要不然，你带我去找爷爷亲自确认。”

　　“恳请殿下明鉴，奴婢绝无二心，这些都是……”

　　“行了！”浅淡的柳叶眉越拧越深，卡拉很显然故意瞒着他，也不敢让他去找爷爷，“石头没你这么聒噪！”

　　卡拉百口莫辩，也不敢辩解，生怕阴晴不定的小祖宗闹出更出格的动静，连忙顺着他的指示走远，而后转过身面向木屋。

　　感受到远处的注视，岱恶心得头皮发麻，反手紧闭门窗，深吸两口气，抽了绘本随意翻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修炼地点是爷爷指定的，所以地方不会有错，但爷爷日理万机，没把把控细节，故而给了仆人可乘之机，特地将此处弄得毫无遮蔽，他住在只有正面开门的建筑物里，所有进出都受人监视。

　　此处未必会有什么风险，但没有具体的修炼指引，会让他白白浪费时间，毫无进益，最后叫爷爷失望。

　　所以他绝不能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但现在对方盯得紧，不能轻举妄动，他得再等等。

　　打定了主意，岱跑到客厅打了一套慢拳，三五支笔握了一捆，模拟剑柄练剑，总觉得太轻，眼神四处打转，盯上了烛台。

　　他取下蜡烛，骤然看到烛台中心的尖刺，灵光乍现，却不动声色继续练习剑术，待身上微微发汗，再脱去鞋袜跳上床打坐冥想。

　　他知道魂力觉醒之后，冥想才能修炼魂力，现在他只不过在做无用功，不过他的目的本来也不在于此。

　　思绪放空时间一分一秒地慢了下来，他嗅到阳光的灼热囚禁阴凉，微风流动间将其挑破，任进入的空气也被染上一丝沉寂的森冷，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匀速律动，他的胸膛扩张时顶起衣襟，收缩时带着双臂也向内塌陷。

　　他专注于循环不息的动作，渐渐忘了呼吸，直至胸口下方像被揉皱的布料不住地收缩，无形的手抓住皱起的部分，不住地向内攀扯。

　　鼻腔闭合似的没了进气，胸腹瘪的难受，昏暗的耳鸣从四周袭向眼眶，压制的他难以动作。

　　嘴唇越抿越紧，岱咬牙积攒力气，绷直脊背，猛一挺胸膛，阻隔在外的冷气便如泄洪般灌入鼻腔，顺着气管一路向下深入，沿血管扩张，刺的他心肺发凉。

　　骤然睁眼，竟觉得窗外的光芒格外刺眼，岱掀了一下枕头，落入掌心的重量和他预想的一样，闭眼感受，并未在自己体内发现任何新增的力量。

　　岱深吸一口气，伸直有些僵硬的双腿，趴在床边晃脚，等眼睛适应外界光线，便穿了鞋子跑到门边。

　　“卡拉，从我进房间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约莫五分钟。”

　　“……”

　　岱有些沮丧，他明明感觉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在外人眼里，竟然只有五分钟吗？

　　看来瞒天过海道阻且长。

　　……

　　是夜，供奉殿大厅，神像下方，千道流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夜幕降临，骑士来到门前行礼，压低了声音汇报：“启禀大供奉，雪殿下已经习得鹞鹰掠水一式，岱殿下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练习拳脚之后，便冥想修炼了一整天。”

　　千道流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道：“小雪做得不错，岱可曾练出魂力？”

　　“未曾。岱殿下尚未觉醒，自是练不出魂力的，是否让侍女去提醒？”

　　千道流面朝神像，迅速压下上抬的嘴角。岱年纪尚小，纵然有再多疑问，终究下意识相信长者，宁愿荒废天赋，做些无用功。

　　“不必了，提前冥想并无坏处，反而能锻炼心性，修心也是修行，让侍女不要打扰他修炼。”

　　“是。”

　　“明日叫小雪到这里来，老夫亲自教她。”

　　“是。”

　　骑士应声退下，快步来到岱的院门前，卡拉早已等候多时。

　　见他到来，绷紧了身子忙上前询问：“大供奉怎么说？”

　　骑士便将千道流的话复述一遍，卡拉面露惊愕：“大供奉当真这么说？”

　　骑士点头，悄声道：“不要打扰岱殿下修炼，我还要去雪殿下那边，你不用送了。”

　　卡拉欲言又止，只得应是。

　　夏秋之交，武魂城的凉意依旧吝啬，木屋内总是寂静，偶尔卡拉凑近去听，除却书页拳脚掀起的空气流动声，便只有绵长的呼吸。

　　草叶打霜时，一股气流涨遍了岱的全身，似乎身子总要动一动，把这股气给泄了才痛快。

　　岱忍了又忍，终究没能按捺住，捏紧拳头向前一击，烛火应声熄灭。

　　岱一愣，挑了另一边的灯线引燃，站在近处拿手掌扇了扇，灯火摇晃，却并未熄灭，他退后上床冥想，引气攒拳，烛火再次熄灭。

　　他猛地推开窗，所幸卡拉依旧站在墙角，猝不及防与他四目相对，反倒眉头一跳，露出一副被吓坏的模样来。

　　岱嗤笑一声，这四下毫无遮蔽的环境，虽然便于让卡拉监视他，但也同样方便他掌握卡拉的动静。

　　“砰”一声关紧窗户，岱踮了踮脚，掌心蓄力更久，对准地板双拳一震，只有裤腿被气流吹动。

　　“呼……”

　　按照绘本中的说法，他打出来的东西叫作拳风，是习武十年才能达到的效果，四肢熟练掌握这种发力方式之后，便可以借此飞檐走壁。

　　但是……飞檐走壁也需要练习，岱盯上了卧室和客厅的门框，尝试性扒拉着往上蹬，可惜爬不到一米就掉了下来，门框还粘上脚印。

　　岱掏出手帕擦掉印记，脱了鞋，手脚并用继续与门框较劲儿。

　　拳风斩断连绵春雨，墙角没有遮风挡雨的树，雨中的人却凭借魂圣体质屹立不倒。

　　岱日常巡视完手下工作，便关上窗户，坐在软榻上静待雨势。在这个时节，下午的雨下得大些，杂音会掩盖一切细微动静。

　　岱轻手轻脚来到后墙，挪开堆积的绘本，又推开书案，对着尖刺留下的方形凹痕用力一推，半人高的洞便出现在眼前。

　　岱用烛台划开枕巾，绑在手掌防滑，拖了两个枕头来到后墙，将淋了雨的厚重枕头竖着堆在墙根。

　　退到十米开外，一鼓作气冲到墙根，四肢蓄力纵身一跃，双手抓到枕头后迅速弓腰收腿，再踩着最高处的枕头奋力一蹬，再扬手，便抓住了墙头。

　　腰腹用力荡了两摆，身子一撅，将一条腿甩上墙头，最难的部分已经练成，岱顺势侧身一滚，顺利将整个身子都挪了上去。

　　雨幕忽地从身边落下，外墙的墙根掩没在雨里，无形的巨力拉扯他往下坠落，心脏似乎不自主地飞出胸膛，摔了出去，砸得粉碎。

　　他分明看过万丈高空，天使后人也不该被区区墙根绊住脚步，更何况他已经见识过发疯的母亲，不该再畏惧死亡。

　　墙顶没有木屋遮挡视线，他多待一秒，就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

　　岱咬咬牙，往手上发了狠地使劲儿，按计划先将半个身子荡到外墙，忽地听见肩膀骨头传来的“咔吧”声，感觉到剧痛时，手上已经脱了力。

　　脚掌侧面率先着地，身体的重量压下来，模糊中听到骨裂的声音。

　　岱来不及多想，他好不容易逃出来，一定要抓紧时间去见爷爷。

　　供奉殿大殿太远，他果断侧身一滚，用完好的腿脚撑起身子，绕开侍卫把守的正路，钻进花丛灌木，唯一能用的手和腿供他匍匐前进，余下的两肢已经没了知觉，枝丫刮破衣物皮肤，他只觉得叶片遮挡了他看向西边的视线。

　　他不太确定雪是否也有另外的修炼任务，只希望雨天能阻挡她外出的步伐，他从前总是不满爷爷更关照雪，这次他只希望雪身边的侍从确实比他的更忠心，能帮他把爷爷叫来。

　　“殿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身上……”

　　岱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泥水血痕黏了满身，侍从惊得魂不守舍，只见岱疼的抽气，勉强抬出一根手指了指来路。

　　“有人要害我，带我去见雪。”

　　殿前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当即兵分两路，一个沿着岱指的方向飞奔而去，另一个抱着他直闯入寝殿。

　　嘈杂的雨声突然消失，熟悉的金光笼罩全身，黏腻湿冷的感觉褪去，岱听见了熟悉的童声。

　　“爷爷爷爷，再给小雪演示一下这招，好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