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血债》11pm

5、和光（二）

　　空中飞鸟绝迹，微风牵动窗帘，目之所及，干净的金丝攀缘而上，在视线中心绕成金色画框。

　　画框内魔王彼列追随者甚众。血雾与暗紫魂力翻涌，旋即被金光抵御，不得寸进。

　　天顶画之后的故事他也知道，天使神千摇光一呼百应，此一战后，光明与信仰之力化为通天巨塔，千摇光得以突破人类极限，登临神界。

　　三万年来，天使后人秉持光明之心，主动留居人间铲除异端，而今异端只能隐匿于平民之间暗中作，天使后人却因为被凡俗浊气浸染太久，失去了通天之能。

　　只是失去通天之能，并非无能铲除近在眼前的首恶，爷爷却有意纵容……

　　岱伸手拉拉床边的响铃，便有侍女着装的陌生面孔小步快跑进门。

　　“奴婢卡拉，见过岱殿下。”

　　侍女单膝跪地，含胸俯首，礼数周全的挑不出一丝错处。

　　岱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是几环？”

　　“奴婢是七环魂圣。”

　　岱揉了揉膝盖和手掌，曾经破口流血的地方已经恢复如初，他跳下床，脚步还有些虚浮，或许是断了根的缘故。

　　岱踮脚取下小桌上的烛台，朝额头敲了敲，试力度。

　　卡拉听见不寻常的动静，悄悄抬眼观察，只见岱正在用烛台边缘敲打自己的脑门，而后深吸一口气，高举烛台对准了自己的额头狠命砸下去。

　　她惊得来不及多想，就着跪姿冲到岱身前，死死抓住岱的双手，扣紧腕脉控制抓握力，迅速将烛台夺走。

　　而岱仍不安逸，铆足了力气要挣脱她的束缚，卡拉只好扔了烛台空出手擒住岱的肩肘，让他无法使力。

　　七道魂环闪亮，岱率先安静了下来，“你的擒拿术，比起苍鹰魂斗罗如何？”

　　卡拉惊魂未定，天知道这小祖宗怎么会突然自残，若是岱在她眼前出了事，就是十族也不够她偿命的，而现在对方竟然像没事人似的问她实力。

　　“不……远不如她。”

　　声音带了脱力的虚浮，卡拉冷汗直流，岱第一次与她搭话时声音也是如此正常，但下一刻就要自残，现在情景重现，她更不敢掉以轻心，便保持擒拿姿态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

　　“苍鹰以利爪捕猎，拥有此等武魂的魂师天然在抓握力上优于旁人，练起擒拿术来也是如此，若算上等级差距，远不能与之相比。”

　　“我明白了。我要更衣。”

　　空气静默，卡拉不为所动，岱又道：“方才是在测试你的实力，现在测试结束，你可以松手了。”

　　“是，殿下想穿什么款式的？”

　　“训练服就好。”

　　早就知道岱是个难处理的，卡拉虽然听令松手，却半步都不敢退开，口头传令让门外的侍女取来衣物，再跟着岱进更衣室换上。

　　训练场除了正在冥想的教习老师，再无旁人，剑匣不像是被人使用过的模样。

　　岱清了清嗓子，等对方出定后才出声询问：“雪没来过吗？”

　　教习老师一见是他，先起身行了一礼，笑道：“听说两位殿下受了伤，大供奉传令说要休养几日，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恢复了，想来殿下勤于锻炼，体质奇佳，雪殿下应当也快来了。”

　　与侍女相比，他与雪都只是摔了几跤，和练剑时一样受了些皮外伤，理所应当恢复极快，或许雪摔得重些，也会比他休息的久些。

　　岱默认他的推断，道：“我们先开始。”

　　“是。请殿下慢舞一套追云剑法，活动活动筋骨。”

　　岱取出木剑，依言而动，剑锋遂如流云追逐缠绵，斜、横、挑、撩剑法圆融，饶是旁观者也不得不感叹他的动作身形格外养眼，小小年纪便舞出一套俊秀神韵。

　　教习老师毫不掩饰欣赏之意，也取下木剑，来到他身旁。

　　“从勾毫云抹到鹞鹰掠水这两式，还请殿下在舞慢些。”

　　“好。”

　　岱以肩带肘，重练云抹一式，而后手腕迅速转动，带木剑从他胸前顺时针转到下方，再自下而上画出圆润弧度。

　　忽而剑意停滞，再不能向上半分，教习老师点了点岱的腋下，为他重演两招，“殿下可曾看出差别？”

　　“我身位过高，肩也没打开。”

　　“不错。”

　　得了肯定，岱仿照他双膝的曲率，却发现自己这次连转剑都有些困难，剑锋时常被地面阻拦，更无从自下而上挥剑掠水。

　　岱试着调整两个动作的先后，却又有些重心不稳，若要分心控制打开肩膀，马步便虚了。

　　他反复试验寻求平衡，教习老师的木剑适时加入，以拨剑控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带他走过剑招的一毫一厘。

　　同样的动作练习上百次，岱渐渐领会要点，日头毒辣时，他已经能舞的与教习老师别无二致。

　　“小殿下已经掌握了这两式，但核心力量需要加强，下午我们来练习体能。”

　　岱从来乐于修整自己的不足，应得极快，向人行过一礼，便走回殿内沐浴。

　　午膳菜肴精致，岱囫囵吃了几口，有了明显的饱腹感便起身直奔卧室，他需要充足的时间养精蓄锐，才好投入下午的训练，所以不该在琐事上浪费过多时间。

　　岱刚爬上床，门外便传来音讯：“大供奉召见，请殿下洗漱后前往雪殿下的寝殿。”

　　岱心底一惊，忽然想起雪一整个上午都没来练习，甚至没来旁观，或许她远比他预料的要严重。

　　“雪伤得很重吗？”

　　岱后悔自己太过粗心，连忙跳下床跑出门外，侍女看他一惊一乍，也快步跟上，守在他身边。

　　“医师说雪殿下受了惊，需得休养几日。”

　　岱骤然想起火舌中的人影，直刺颅顶的密密麻麻的细长蛛腿，顿时感觉毛骨悚然，雪离得那么近，又是个好哭的性子，肯定吓得厉害。

　　的确是他大意，满脑子只有正邪实力，忘了身边人的安危。

　　“好，我随后就到。”岱看向卡拉，利落下令：“要普通的劲装，不要红色。”

　　“是。”

　　两人用最快速度整理仪容，来到雪的寝殿前。身着高级侍女制服的人站在门外，向他颔首行礼，推门之前，小声嘱咐：“大供奉已经等候多时，请小殿下先入内探望，奴婢与卡拉在此守候。”

　　岱也颔首回礼，走进寝殿，内里并无医师，依稀听得见藏在千道流背影里的小声啜泣。

　　可以确信，雪的确体质尚佳，只是受了惊吓，岱松了口气。

　　走到千道流身边，见后者将雪揽在怀里，视线放空，始终没给他一个眼神，莫名有些不快。

　　“爷爷，小雪好些了吗？”

　　“剑练得如何？”

　　不止不看他，对他的话也不做回应，岱攥紧手指，按下性子继续回：“今天发现有两招练错了，在改。”

　　“改了一上午，想必成果不错。”

　　“只是一上午，断不了对错，还需要日后勤加练习。”

　　“若我不叫你，你下午是不是还要训练？”

　　“是。”

　　千道流声线骤冷：“小雪受伤，你竟不来看她，只知道练剑，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姐姐？”

　　“我和小雪都是擦伤，我能好，小雪自然也能。她也没来看我，凭什么只算我有错？”

　　千道流瞥他一眼，眼中寒芒毕现，沉声道：“小雪做噩梦了还在让你快跑，你呢？”

　　岱只觉得今天的千道流莫名其妙，“她这么关心我，梦里都是我，为什么醒了反倒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知道哭！”

　　千道流一噎，旋即怒意外放：“跪下！”

　　怀中的千仞雪也被这一声低喝惊得抬起头，看见对她怒目而视的红瞳，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她只知道梦里被妈妈追杀，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叫上岱一起逃，但无论如何，自己明明没有欺负岱，岱却总是凶她。

　　雪吸了吸鼻子，哽咽声却忍不住越来越大，“呜呜，爷爷……”

　　“小雪乖，小雪别怕，”千道流立刻放软了声线，轻轻拍着雪的背，一下一下为她顺气，“岱也只是被母亲吓到，也梦魇了，所以声音大了些，不是讨厌你，爷爷在教他了。”

　　“吓到？”岱突然察觉端倪，爷爷应该不是故意针对他，今日莫名生气，或许是听信谗言，他连忙追问：“爷爷从哪里听说我梦魇了？”

　　“还不知悔改，岱，礼仪老师何曾教过你顶嘴？”

　　“我……”

　　岱捏紧拳头正要解释，只见千道流虽然话音缓和，但在雪看不到的地方，嘴唇紧抿，居高临下时，上眼白凶戾外露，已是打定主意不听旁人言语。

　　岱皱眉移开视线，这一跪，对面不仅是爷爷，还有雪。爷爷是长辈，不久前才保护过他，跪他是应该的，但雪凭什么？

　　没纠结多久，他便明白自己早已没有争辩的余地，岱咬咬牙，松开被掐的泛白的指节，硬着头皮跪在床前。

　　千道流见岱终于低头，如钢针般的气势塌陷萎靡，他面色稍霁，也好开口劝导。

　　“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这世上，你们是最亲的亲人，所以你们应该记挂彼此，就像岱记得拉着小雪一起逃跑，小雪在梦里也记得救弟弟，在此之后，才是其他人，其他事。”

　　怀中人擦了擦眼泪，又点了点头，像只乖驯的白鸽，地上跪的人不发一语，烟红发旋格外顽固，千道流拧紧眉心，又很快松开，循循善诱。

　　“你们的母亲……”

　　谈及比比东，两个孩子具是一抖，显然被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也由此树立了共同的敌人，千道流眉眼舒展，长叹一口气，等待两人的反应。

　　“她是坏人！”雪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哭腔突然回巢，“我不要见她！我不要妈妈！”

　　“好好好，不见，小雪说不见就不见，”千道流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抚，“但是她也有苦衷，你们要体谅她。”

　　话音落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拼命摇头，地上的人依然没什么反应，地面反光显示他抬了抬眉尾，显然是在思索。

　　千道流抬了一半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他几乎可以猜到岱必然是在想所谓的“苦衷”，可有些事，用来口头上哄哄孩子即可，绝不能让人深究。

　　千道流连忙话锋一转：“你们的侍女都换上了新人，但旧人也不能被随意抛弃，她们都是为了保护你们才意外早逝，带些水果，去看看他们的家人吧。”

　　“不能去。”

　　这一次，却是岱先开口，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千道流略有些意外。

　　“为什么？”

　　“三个飞行系的魂师，就算地面作战打不过妈妈，也可以带着我们逃，但她们没有。”

　　千道流心头一惊，未曾想岱竟然已经怀疑到了身边人，此等警惕性绝不利于造就纯白无瑕的天使，他立刻出言打断：“他们低估了你母亲的狠辣，以为那只是切磋。”

　　“刀剑无眼，就算是切磋，也不该让小雪跑到前面冒险，侍女长是八环的苍鹰，却让没有魂力的小雪挣脱了她的擒拿。”

　　岱抬头直视千道流惊异的金瞳，道：“我早上试过了，一个普通魂圣就能在情急之下控制住我，侍女长绝不可能抓不住小雪。”

　　千道流暗自深吸几口气，稳住眼神与红瞳对视，道：“你是说，那些侍女是故意要害你们？”

　　“是。”岱继续道：“我明明没有梦魇，爷爷却说我梦魇，这中间必然有人假传消息。”

　　“你说得不错，其中的确有许多可疑之处。”

　　自然不敢有人假传消息，侍女也不敢故意放少主犯险，疑点并不在侍女身上，千道流却不能为人开脱，他沉吟片刻，道：“小雪，你觉得呢？”

　　“昂？”

　　红肿的眼皮耷拉着，泪水淹了下半边，雪抬起头，水汪汪的眼中满是疑惑。

　　千道流暗中舒了一口气，还好，雪根本没听懂那些话，他还可以及时止损。

　　“没事，小雪先安心休养，爷爷去和岱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

　　“好。”雪懂事地回到床上，盖好她的小被子。

　　千道流抬了手，岱双眼一亮，会意起身掸干净衣摆，紧紧跟在千道流身后走向门外。

　　另一位侍女听到密令，走进房间为雪拉好被角，见雪并无抵触之意，转身时嘴唇翕动，被魂力压成丝线的声音准确传入千道流的耳朵。

　　后者扬起嘴角，余光瞥见岱正望着自己，立刻将面容调整为和蔼的弧度。

　　“岱听说过神祖猎杀魂兽之前的故事吗？”

　　岱摇头，天顶画和绘本都没讲过那些，仿佛神祖一出生就在匡扶正义。

　　“神祖还没有六翼的时候，曾在一处山崖修炼御风的秘诀。山崖人迹罕至，整整二十年过去，神祖未曾和人说过一句话，但也正因如此，不受打扰的神祖得以潜心修炼，最终神功大成，天下再也无人是她的对手。”

　　“可是我们要照管这世间，不能去山崖修炼。”岱蹙眉，此事似乎是个死结，若要修炼便是失职，若不失职，便可能无法追寻神祖。

　　“岱，你比小雪聪明，也耐得住性子，所以有件事只有你能做，你愿意吗？”

　　“爷爷希望我去山崖修炼？”

　　爷爷罕见地夸他，岱不禁喜上眉梢，他想了想，这样似乎也可以，小雪太弱，只能养在温室里，爷爷需要执掌供奉殿，父亲也要处理教皇殿事务，算来算去，也只有他能去。

　　“不，你还小，暂时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千道流揉了揉他的发顶，前所未有的接触果然让岱放松下来，红了耳根，忘乎所以，他笑道：“你的心性足以让你领悟静心修炼的奥秘，爷爷希望从今天开始，岱能够效仿神祖，不问世事一心修炼，你周边的异端，爷爷会帮你铲除。”

　　岱眨眨眼睛，“爷爷是说我自己修炼，不和小雪一起吗？”

　　“是的，你愿意么？”

　　独自修炼，意味着老师只教他一个，他终于不用给一个不如他的人作配，他终于有了效仿神祖的资格，他怎么会不愿意。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