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C-05号仙境》晓征

64、风仪

　　玄昧看着那碗苦药汁，没接。

　　她抬起手的同时，碗里的汤药也跟着动了起来，从药汁中分离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药球。药球悬浮在她手掌心上方一寸左右的距离，缓缓流动。药力逼出无数像头发丝那么细的丝线，渗入玄昧的手腕。

　　直到药球缩小一大半，颜色变淡，从黑色变成浅浅的茶色。她手指一弹，药渣和沉淀物，又落回碗里。

　　“拿走吧。”玄昧说。

　　“你……”小仙儿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哑。熬了半天药汤子，熏得她七窍生烟，她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那副带刺的语调。

　　“知道了。”她说着，眼睛盯着玄昧，一字一顿，“下回，让你干嚼。”

　　说完，哼了一声，她转身进了厨房。

　　“砰！”

　　力道很大，门被摔上了。震得门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院子里安静了几秒。

　　李栖梧从槐树杈上探出头，咂了咂嘴：“啧，脾气见长。”

　　玄昧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半晌，她扯了扯嘴角。

　　是笑。

　　是一个很轻看不出的动作。但熟悉她的人知道，这已经算是偷笑了。

　　李栖梧躺在树杈上。

　　他一条腿曲着架在树枝上，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呼吸又轻又匀。他搭在腹部的手，食指在一下一下轻点着丹田位置。

　　每隔一段时间，他指尖就会微微一顿。因为就在这个瞬间，老槐树的树干深处，会传来轻微的气息流转的流动感。

　　大概在树干中段，有东西在用神息供养着。

　　李栖梧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继续装睡。

　　“咚咚咚，踏……踏……”

　　脚步声传来，很急。

　　钟明寂玄黑判官袍的下摆卷着风，三步并作两步飘进来。他脸色不太好，眉头拧着。

　　“云从鬼帝，”他声音比平时急，“我们要马上回无归川。”

　　玄昧将所有东西收好，“出事了？”

　　“无归川倒灌。”钟明寂语速很快，“从昨天半夜开始，下游往上游倒流。水里出现不明符文，还有大量阴尸异变。”

　　小仙儿从厨房出来，语气听着像随口一问，“异变成什么样？”

　　钟明寂：“一两句话说不清，去看看。”

　　小仙儿挑了挑眉，转身就往回走：“我就不去了。”

　　干脆利落，连个弯都不拐。

　　钟明寂顿了顿，补了一句：“怨念冲天。”

　　小仙儿脚步停住了。

　　“怨念冲天？”她重复了一遍，她声音轻下来，“这个我喜欢。”

　　昭云从从屋里出来，往外走，玄昧拉住昭云从的手臂，两个人眼神一碰，昭云从就明白了玄昧的意思。

　　她不去。

　　昭云从带着钟明寂和小仙儿出了坟城，往无归川方向赶。还没到河边，先听见了声音。

　　不像是水的声音，像地底下有巨兽在翻身。

　　无归川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上一次还是阴司龙骨沉进河底的时候。

　　等他们到了岸边，无归川的河水从下游往上游涌，水流不是很急，缓缓的撞击岸边。

　　水面上好像还飘着什么东西。

　　一团一团，像鬼火。

　　光团里包裹着符文，它们随着倒灌的水流往上漂，像逆流而上的鱼群。

　　昭云从蹲下身，盯着最近的一团光。光团撞在岩壁上，岩石表面泛起一层青绿色。

　　“这什么东西？”小仙儿皱眉。

　　感觉不好，非常不好，这东西若是粘到造物仙鼎上，那鼎身会被锈蚀。

　　“蚀魂铜砂。”钟明寂指向河面，“昨天后半夜开始出现的。起初只有几团，现在……你们看。”

　　水面上有不少黑影，是阴尸，皮肤青绿，手脚僵硬。它们本来该沉在河底，现在却被水带到河面。

　　钟明寂说：“孟婆交接时，我跟着大帝进十九层禁区看过。蚀魂铜砂封在玄冰玉匣里，就不到一斤，匣子也才巴掌大。”

　　昭云从沉默了几秒：“一钱能够侵蚀一具标准阴尸，一斤最多侵蚀一百六十具。”

　　小仙儿数了数：“这里已经至少上百具。”

　　钟明寂摇头，“我听说，冥府第一次制作清洗记忆的药，药剂师因配方出错、火力失控，才意外炼出了一炉蚀魂铜砂。本应彻底销毁，但在销毁过程中发现此物危险，将炼制记录和配方全部焚毁，只留下这一份。蚀魂铜砂用一点少一点，铜砂侵蚀进阴尸体内，会有三成化成铜锈，所以这应该是把所有的铜砂倒进了河里。”

　　小仙儿把玩着一缕头发，扫了扫鼻尖，转身看向钟明寂：“十九层是禁区，除了武玲珑，没人能进去的。”

　　“不，不会是大帝，是上一任孟婆风仪，只有她一直跟着我们。她是药剂师的后人，一定是她。”

　　话音刚落，河对岸走进一个人，正是风仪。

　　“钟判官。”她开口，声音苍老沙哑，“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钟明寂握着判官笔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昭云从往前踏了一步，靴子踩在岸边碎石上，“十九层禁区的东西，你也敢往外带。不管你什么目的，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老身为何不敢？”风仪掀起眼皮看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东西造出来，不就是用的？封在十九层几千年，占着地方，落着灰，多可惜。”

　　昭云从笑了，眼底很冷的那种笑：“你弄这么多阴尸，就不占地方？”

　　风仪没接这话。低下头，抬起左手，右手从袖中抽出一柄小刀。刀尖抵在左手掌心，轻轻一划。

　　似血的东西流出来，不是鲜红色，有些暗还有些粘稠。

　　她把手一甩，一掌心的血，全砸进河里。

　　昭云从看着那些血在水里化开，心道不好。只见那血像有生命一般，主动游向河底的青铜阴尸，钻进它们的眼耳口鼻。

　　所有的青铜阴尸，同时动了。

　　它们动作统一。

　　一百多双手同时在河里摆动，一百多个身体同时转向，一百多双眼同时看向风仪。

　　风仪退后一步，没入河面升起的雾气里。

　　声音从雾中飘出来，苍老而平静：“能有什么目的。”

　　雾转眼便散了，阴尸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