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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死亡通告(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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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玄昧反应极快,一把将昭云从拽进暗处,昭云从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一疼,整个人被玄昧按在柱子上,这一撞昭云从满肚子酒差点吐出来,随后剑鞘压的他肩上,将他完全按进阴影里。
“躲什么?”昭云从刚张口,玄昧的掌心已覆上来。带着凉薄的虎口卡住他下颌,玄昧贴着他耳廓,气息拂过,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闭、嘴。”
酒馆老板带着两个伙计匆匆赶来,一看到倒塌的墙,顿时瞪圆了眼。
“哪个龟孙儿把俺的墙推倒了?” 老板一拍大腿,“哎呀,这得花多少钱修啊!” 他扭头冲伙计吼,“愣着弄啥嘞?赶紧看看砸住人没有!”
两个伙计手忙脚乱地翻砖块,没一会儿就发现了底下的尸体。老板快步过去,伸手往脖子上一摸,凉的。
“死啦?”他压着嗓子连连摆手:“快快快!抬到回龙崖去!”
油灯将三人慌乱的影子投在墙上,玄昧将昭云从又往暗处按了半寸。她的膝盖顶着他的腿,木柱突出的榫头硌着昭云从的后腰,他眯眼盯着近在咫尺的玄昧,对方眼底的警告比横在颈侧的剑鞘更锋利。
场面尴尬,推开不是,不推也不是。
待老板走后,昭云从慢悠悠的站直身子,扯了扯袍角,看到眼前人的目光,像块冰阴森森的压在岩浆上,“我能走了吗?”
“走?”玄昧的威压扫来,“你不解释解释再走吗?”
威压若有若无的罩过来,在昭云从的周身压出一点痒痒的疼,昭云从看了看天,扯了下嘴角“解释什么?坟城就这么大块地方,除了喝酒消遣还能干什么?”
玄昧像是忽然想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环节,“三界之中,多的是比坟城更容易下手的地方。”她语气平静,“为什么来坟城?风险与回报并不对等。”
他故意倾身靠近:“若我说……是为你而来?”
这人看似一副浑样,骨子里却透着一股不屑伪饰的桀骜。若他真是恶鬼,或是专程冲她来的,大可直接了断,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这耐心周旋?想置她于死地,也不会选能轻易离开坟城的时机。
玄昧:“绕这么大圈子,我何德何能,劳你们这样不择手段。”
昭云从低笑一声,“是啊!困兽还有什么可值得惦记的。”
昭云从扣住她手腕,她手背线条流畅,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指节处透出淡淡的绯,仿佛白梅花瓣不经意染上了霞色。
玄昧不动声色,“干什么?”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她注意到他扣着自己手腕的指关节不再绷得那么紧,虽然仍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但先前那剑拔弩张的狠劲已然散了。连话音都平和了不少。
昭云从将玄昧的手引至腰间皮囊,指尖在她腕间一触即离,“拿着,这团煞气阴邪,专蚀生气。我这肉身凡胎,碰不得。你不同……”
玄昧手腕间触感犹在。原来他刚刚摸她后心,意在试探她的身份。他这番看似解释的话,更印证了她的猜测,他已看出她是灵体。那她的身份呢?
他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喜鹊为祸三月,致使困在此地的人,为求一线生机,收义子、结姻亲,用尽手段与外界牵连,只为亲人离城后能得一口香火供奉,他们才有机会离开的坟城。”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玄昧身上,“这其中,少不了你半步楼的功劳。若非你以金针定魂,助他们稳固魂魄,这些孤魂野鬼永生永世浑浑噩噩飘在这坟城,哪还有机会谋求后路。”
玄昧指尖摩挲着皮囊粗糙的表面,打量片刻,“你一直在追查此事?幕后之人选在坟城下手,目标皆是孩童,且不论仙妖一律猎杀,不计代价,所图绝非寻常。”
远处忽然传来喜鹊鸣叫,一只黑羽红喙的喜鹊朝着他们飞来,不像活鸟那样高低盘旋,倒像离弦的箭,眼中两点红光,呆滞无神,却死死钉在二人身上。
等喜鹊飞近,那团煞气窜入喜鹊咽喉。她反手去抓,只扯下一根黑羽毛,“该死!”喜鹊转眼不见了踪影。
她盯着昭云从,掏出皮囊里头的东西,喜鹊脑袋软塌塌地垂着。一块米粒大小的琉璃方块从喙里掉出来,里面游动着丝丝缕缕的魂气。
她倒要看看这喜鹊究竟是何方妖孽。她指尖用力,撬开尖喙,只见喉舌深处并非血肉,有数不清的金属丝线和小巧的青铜机关。
——锁魂榫。
昭云从低头瞧着她手心里的东西,颇有点意味带深长:“这东西少见,就连天工阁都未必能造的出来。”
挺了解?玄昧也不拐弯抹角,“我听说冥界的鬼匠,手就很巧,擅长奇门机关术,一手鬼斧能雕花。”
四目相对。
玄昧抠出那枚锁魂榫,去拉昭云从的手,温热的指尖划过指腹,速度很快,将血滴在锁魂榫上。血珠在榫口凝而不入,表面反而迅速凝结出一层诡异的冰霜。
还真不是他。
锁魂榫,冥界的玩意。需以制作者的魂血为契,猎取生魂化为灵石,囚于榫中。魂魄中的魂力都能为制作者提升修为。
她抬头看向昭云从,他垂眸许久,面色如常。心道这酒鬼可能真是日子混得太无聊了,拿她寻开心?玄昧手指力道失控,喜鹊的颈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响。
不过此人的血古怪得很,其中的魂力既沉又戾,像是从十八层地狱最底下滋生出来的。更别提那些缠住他阴司债,黑压压的一片跟索命似的,绝非寻常。
想到这里,玄昧问道,“你看我的眼神,不像初次见面。我记性不太好,有些人和事忘了。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有需要清算的旧账,现在可以说说。是仇我接着,是恩我尽量认。”
酒气散尽,一股从五脏六腑里渗出来的寒气攫住了他,表面上看不出,他甚至还是懒洋洋地,但对玄昧而言,轻而易举便察觉到了他身上发生的巨变。
玄昧刚要问怎么了,昭云从的身体一滞,像断了线的人偶,僵在原地。他的眼还睁着,却空洞无神,嘴角的笑意凝固成一副诡异的面具。
夜风穿过他僵直的指缝——魂儿跑了,留一具僵尸在原地和玄昧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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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飞溅,朵朵海棠花开在了关于C-05号仙境的第三阶段调查报告上。
这本该是一份严谨的收容方案,现在却成了死亡通告。
第一朵海棠花来自那个穿防弹衣的雇佣兵,他的喉咙被某种东西划开了,血喷在立即启动3级收容协议那行字上,把边缘写有潦草的铅笔字‘操,用A方案。’染成了暗红色。
设计图被撕去了一半,残留的纸边还带着焦痕。有人试图用打火机烧掉它,但没烧起来,因为他的手腕先一步被子弹炸开,在“量子冻结装置”的示意图上留下第二朵海棠花。
最后一页关于建立持续监测系统,被笔尖戳出无数划痕,而这支钢笔此刻插在写字人的眼窝里。
歪斜的字写着:来了,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