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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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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病房里出来的朱小蓓一溜烟儿扎进了护士站。
“你猜我碰到谁了?”一进门一把材料丢到操作台上,她就凑到桌子旁神秘兮兮的。这会儿没什么人,房间里只有一个轮休的小护士半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养神,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咋咋呼呼,兴致缺缺的睁了下眼睛:
“这医院里碰见谁,值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显然对这个反应不太满意,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坐在对面:
“你猜猜嘛,你肯定想不到。”
“谁啊,是你妈介绍的那个200多斤的万元户还是你三姑介绍的教育局秃顶的青年才俊?”
“好啊你,就不能好好跟你说话!”小朱护士恼羞成怒狠狠地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没办法,在这个人口六十多万的小县城里,25岁还没着落的小张已经是罕见的“大龄剩女”了,不夸张的说从她十九岁卫校毕业进了县医院工作到目前为止六年整,整个县城大半的适龄男青年恐怕都被她相了一遍,最开始那几年,出现在科室门口的男青年恨不得一天换一波,至今还是科室的一大谈资,想起来就拿她调侃一番。
对此她也无可奈何,要不是小县城资源有限,她妈妈的“人才库”眼见着枯竭了,保不准现在还是这种盛况。
“哎哎哎呀,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那你说说吧,看见谁了至于这么激动。”在她真翻脸之前,那小护士站起身来,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问。
“是周周妈妈。”她煞有介事的回答,还转头四周看了看,像怕人知道似的:“她又住进来了。”
时芝英在这所医院很有名,大多数医生护士就算没见过她,也有所耳闻。时芝英的出名倒不是她本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她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惊天动地”。
要说她住在这里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长,但是却是这所县城小医院为数不多做过肿瘤手术的患者之一,更是唯一一个扛过了两次复发的患者。
一来这个年代,癌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本来就是个罕见词汇,他们这个小县城,经济水平本就就有限,有病了大都是扛不住了才往医院来,往往挨到医院也已经没什么治疗机会了;再来就是幸运早查出来了,能有钱治的也少,一听是这病,有的是转头就走不治了的,所以他们医院肿瘤科基本上是门庭冷落,能在肿瘤科耗个两三年的,就这一个。
也许也是担心他们经验不够的原因,时芝英第一次复发之后就走上了全国各地求医问药的道路,北京、上海还是广州,只要听说哪个医院擅长治这个周向北都会带她去。
那时候,他们这些护士没有一个不感叹的,得亏是碰上周向北,不然谁有这个钱,又豁得出去这个功夫抛家舍业的天南海北的到处跑呢。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投入最后还是回了他们这里。
“哦。”对方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的惊讶,反而异常平淡。
“哦?你知道?”
“知道啊,就前天你休假的时候,还是我办的入院呢。”边说边把入院登记表丢给她。
“你办的?你不是上的夜班吗?”她拿了起来随手翻了翻。
“可不是么,半夜的急诊,进来就去了急诊抢救,在特护病房里住了一天,昨天才出来呢。”
“这么严重?上次不是听说她治好了吗,说的都上广州化疗了?而且,怎么还住进心内科了?”她满是疑惑。
“哎,就是说呢,要是不化疗,说不定还住不进来呢。”另一个叹口气。
“怎么说?”
“你别声张。”那小护士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才小声道:
“恐怕没那么简单,我听孙大夫说,考虑是心衰。”
“什么?”她忍不住惊叫一声,反应过来赶紧把嘴捂住。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谁家好好的身体经得住这么折腾,何况她反反复复这么多次,什么样的身体受得住啊。”
“那还有办法吗?”
“估计难,听说情况不太乐观,肿瘤能一次次切,心脏可就只有一颗。”她转个身从桌子后面转出来,路过拍了她一把:“别想了,白操心,反正他们有钱,搞不好人家真有好办法治呢。。”
她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深深地吸了口气,让风吹进来,好像要换一个心情,也换了个话题:“哎?你刚上去看见那个小地雷还在吗?”
“啊,别提了。”本来还沉浸在低沉氛围里的朱小蓓果然马上被吸引过来。“又炸了一次。”
医院里出名的机会不多,时芝英占了一个,钟生生也算得上一个,相比时芝英,她的出名就完全是自己的功劳了,从她住进来第一天名声就立刻响彻了整个护士站,字面意义上的“响彻”。因为极具穿杀伤力的嚎叫获得赐名小地雷,不碰不声响,一碰就炸雷。
“她们还真打算在这儿住下来了啊,这都几天了还不走。”她倚在窗台上摆弄着窗帘。
“哎,她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估计也是没地儿去了。”
“一直赖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谁知道呢,过一天算一天吧,难道你上去把她们赶出去啊,反正这会儿那儿也没什么人,爱住住吧,反正也没咱们什么事儿。”
“话说回来,你说她人生地不熟的,这病都治好了干嘛不回家去呢,非得在这儿死磕?”小护士忽然来了兴致,从床边紧走两步,贴在朱小蓓脸上八卦兮兮地:“你看她,看着挺老实的,怎么一个人带个孩子,大老远的跑咱们这儿来,咱们这又不是什么医疗水平多么高超,而且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家里人也不见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那有什么奇怪的,这种有家不回的,要么是欠了钱怕人家讨债,不敢回去,要么就是被老公打怕了,干脆闹翻跑了不回去,你看她像是哪一个?”朱小蓓反而兴趣缺缺,医院里这两种情况都是家常便饭。
“我看可没那么简单,小地雷可天天爸爸爸爸的挂在嘴边,也没见她有什么不乐意啊,而且你见过谁家躲债放着女人孩子出来,男人留在家里的,这不合理。”小护士一个人分析着。
“这有什么复杂的,既然不是欠债也不是家暴,那就是欠债加家暴,夫妻俩大难临头,啪!”她两只手一拍:“各自飞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