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极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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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亚特斯的前一晚，石昊做了个梦。他在无边废墟里,身边堆砌着从天空掉落的核能垃圾、战甲残骸，他的双手淌着血，是他搬这些废料划伤的,温热的液体在流出后逐渐冰凉，从肚子一路淌到了大腿，身上残破的衣服都被染湿，失血眩晕的感觉太真实了，他瘫坐在梦中废墟里，耳鸣不止，周遭寂静无声，他休息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记忆里——
他儿时曾和流落街头的拾荒者一同进入污染区，那一片本是塔清空的区域，应该是安全的，拾荒者中却有人成为了畸变者，当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入耳中，他已经来不及逃跑。
不过六岁的年级，武器都举不起，他就这样用单薄瘦弱的双臂挡在眼前，他没有逃跑，亦没有后退，试图挡住终结命运的一击。
想象中的痛并没有到来，他被一个大人用布裹了起来，温暖将他环绕。
救他的人是当地驻守的哨兵吗?他不记得了，他似乎从未看清救自己的人是谁，这些年只隐约记得那人的气息，很熟悉，他很喜欢，好像之前在哪里闻到过,像那些高官点燃的檀木,又像路边某种花香。
他们萍水相逢，获救之后爷爷不让他再出远门，好在救济粮到了，让他能够放弃进污染区求生存的选择。在领救济粮、他抱着一块儿馒头嚼着的时候，他又闻到了那股香，花一样的味道，像春天，像太阳。
很奇怪，物资没有任何官方的标记，准备的量却很充足，每个人能领的份额都不少。石昊边吃变想，记忆里的馒头并不柔软，但在嘴里隐约会泛着甜。他恍惚看见了那天救自己的人，周围都是涌动的难民，他嘴里咬着温热的馒头，瘦瘦的肩膀费力推开砸向自己的力量，爷爷呼唤的声音被他落在身后。
他要去看清那个人。
那一束光。
等他终于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无边荒野和破败房屋下，一个少年身形的人走了很远,似乎要去天边，他追不上。
他依然没有得偿所愿，天光却再一次照亮整个世界。
那是自爷爷的收养他后，照亮他人生中的第一束光.
北极圈无坐标指南针失灵极寒之渊。
“是这了。”石昊抬手，示意座下大鹏停下,眼前星辰无光，日月暗淡失色。在北极圈的中央,那本是冰山的位置，如今却被一抹黑色取代，它拒绝着一切色彩与光明，每往前走一步，排斥感就越剧烈,似层层巨浪拍岸，压得整颗心脏都摇摇欲坠。他自诩己身的精神力绝世无双,眼下也被压得胸口极闷，恍惚心脏下一瞬就会罢工。
眼前无边无际的海面已如黑漆一般浓稠难化，而在那极黑之中，石昊能感受到里面藏着一个东西，这东西可以联通地壳地心，正不知疲惫地摄取整个星球的能量和生命力。
这或许就是极寒之渊失去光明、冰山融化的原因。
亚特斯是海面衔接大地的第一道关卡，冰川融化之后，如果起了海浪，亚特斯是第一个受害者。眼下没有落脚点，大鹏身居高空，俯瞰一切，石昊想起亚特斯说的话——
“若你跟上去，只需跟着北极星的方向。”
进入深渊之域，天空再看不到北极星，那颗常年璀璨的星星，现在去了哪里？这一路大鹏全力追赶，却未曾看到一点属于钟离的痕迹，如果不是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那位向导就像人世的一场幻梦。
这个世界似乎就应该是这深渊的模样。石昊收了神，闭眼调高自己所有的五感，再睁眼时双瞳璀璨生金。他孤身前往深渊，犹如巨龙垂眼，金眸扫荡虚过周遭无尽黑暗。
克拉肯，那个本应该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怪物，应该就封印在这里。小六不会因为感兴趣就闯入别族禁地，他们都是经过塔内严格训练的哨兵，这些年出任务也从没出现擅自行动的事情，与其说小六被圣树吸引，石昊更愿意相信小六是被某种东西蛊惑了。
圣树已经无法庇佑亚特斯人，眼下冰山已经融化，那些被封印的怪物，出来了吗？
漆黑的海域掀起巨浪，大鹏用它如刀锋的双翼破开，哨兵依然在前进，在不断深入。他要寻找的秘密，就在眼前了。
在亚斯特人的记载中,世界在坍塌之际曾经被一头巨兽所救,通晓过去未来,知晓一切，在这个传说中，世界重启，巨兽沉睡于极寒之渊，它的再次醒来，将会伴随地狱之火将世界吞没，这就是亚特斯传说中无法被破解的厄运。
巨兽一定会醒来，但这个巨兽，是他见过的克拉肯吗？
那种超自然的力量，在没有遇见过之前，石昊是绝对不相信的。哨兵正观察着四周，但不知为何，那片如地狱入口一般漆黑的海域却成为了他精神触须范围内的盲区，庞大触手蠕动着来到天空之下。
森然古老的声音在哨兵耳边响起，那声音傲慢又漫不经心：“又一个不怕死的人类，啊，原来是你，我们又见面了，小哨兵。”
“你是谁？”哨兵持刀而立，肌肉绷紧，刹那间，他脚下的海浪活了过来,这时他才终于看清，终于发现那翻涌的根本不是什么海水巨浪，而是一个个纠缠着挤在一起的巨大触手,这片海域在触手下竟然显得渺小，就像供孩子玩耍的浴缸，而他，只是孩子手掌的塑料鸭子。
在污染区和E区石昊看到的，都不如眼前的百分之一，而这样恐怖的怪物，他方才毫无察觉，要么是这只克拉肯有特殊的隐藏方式，要么，它有远超自己的精神力。
海风冷冽，携卷杀意翻滚而来，怪物的声音伴随风声响起，超然在上，不屑蝼蚁之身：“我听见一些声音，说你是宇宙最强哨兵，小哨兵，你不如在这片海里，当一朵花吧。”
那般庞大的触手，动作间居然快得骇人，空气发出悲鸣，石昊身形一矮，在克拉肯向他进攻——不如说是吞噬之前，大鹏向天空的僭者示以警告，它振翅超越了触手砸来的速度，载着哨兵如一颗迸出的子弹，直射山岳，欲碎星辰。
怪物的触手并不平整，远看那触手上长满利刺，密密麻麻犹如锯齿，叫人悚然,只是看近才知,这是无数人的骸骨,动物的脊骨,饱经风霜与那怪物连在了一起,石昊向下望去,脚下居然浮现出了一张张表情极其扭曲的脸,血从他们五官中汩汩留下,嘴角向上似乎笑着，弧度却夸张得可怖，血肉撕裂才能做出这样的笑。
金瞳炽盛，哨兵挥刀而下，精神力汇聚的无形浪涛涌动，随着刀刃凝成一条白线，如白虹贯日，似雷劈山岳，瞬间白骨四溅，那些人脸尖叫着，咆哮着，那些人耳听不见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狠狠撞在石昊的精神壁垒上。
大鹏翎羽泛起金色，哨兵的精神壁垒生出裂隙，但它依然向敌人发起了冲锋，对面是深海巨妖，而鹏，是神话中天空的狩猎者！刀刃斩下白骨，又有蛟龙一样的触手从身后碾压而来，大鹏消失在空中，石昊一脚踩在那些狰狞人脸上，朴刀插入白骨间隙，他借势下坠，躲过袭击的同时向巨兽的头颅逼近。
不管是什么动物，头部受到重创，就一定会死。天赋被他发挥到了极致,精神体的特征能让他如鹰一般翱翔。这样能力确实可怕，但对脑神经的伤害也近乎不可估算，透支性燃烧自己的精神力，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要么胜，要么死。
“人类，你的血肉很美，值得让我来见你。”从海底传上来的声音透着的喜悦,那种心满意足又迫不及待的贪婪透过语言传递，哨兵像是一道端上桌的佳肴：“主人的能量早已无法让我满足，你比刚刚进去那个更好吃些，他也很美味，但很吝啬，你一定比他更能让我满足。”
怪物的真容仍未浮现，又或者已经出现了，而他无法看见。那些触手向石昊所在的地方汇聚而来，带起白骨飞洒坠落，石昊站在那些沾满鲜血的残破头颅上，犹如站在尸山之上，怪物的头颅似乎离他很远，可是太大了，大到不需要靠近，他都可以看清那双血眼里的兴奋。
石昊的反击和逼近没有让它觉得冒犯，反而让这怪物兴奋起来，似乎石昊越活跃，它就能吃得越好。
哨兵充耳不闻，他再次抬起了刀。身体超脱本能在空中交织成残影,一时间触手漫天落下,尸骸跟着落下,血气也如雨般倾盆.
“这里有很多你的同类，为了传说中的宝物……世人都知道这里有怪物。”那声音丝毫不受影响,带着仰视一切的威压：“哨兵，你是他们中最美味的一个，除了他，我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味道了。”
“我吃掉了那些贪婪的小东西，吃掉了他们所有的记忆，吞噬是进化，我完成了自然界最顶级的进化。”
“我知道你的事情……石昊，你一直想追寻的秘密就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一切，只要你成为我的信徒.”
怪物吐字缓慢，甚至有些悠闲，但它带来的压迫感随着话语越来越重，无形的精神威压仿佛实体化的山岳，要将渺小的人类砸进深渊里，碾碎他全身骨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类挥刀的姿势再狠绝冷厉,都如蝼蚁撼树一般可笑.
这是它的领地，它是这里唯一的王，这片海里有着世界最为盛大的死亡夜宴，石昊看到了他的同胞们，他那些甚至素未谋面的同伴，在生命的最后被怪物保留了脑部神经,头和身体剥离，还活跃着的神经细胞被怪物的精神力抓取，那些被人类视为存在的记忆成了晚宴的佳肴，剩下的尸体成了傀儡装饰，只会应和凶手进行欢呼。像在庆贺自己的死亡，嘲弄这位苟活着的哨兵的愚蠢。
“你好像很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哨兵把刀横在身前,他上过太多次战场，双眼看过太多死亡，不是所有人的死亡都可以有尊严，怪物越轻蔑与践踏，他越要让硬骨头戳烂这些高高在上：“怎么,这么多的记忆和知识，只教会了你用这种愚蠢的方法让人类屈服？”
“嘴巴是挺厉害的。”那些人脸堆砌成山,森森笑了起来,‘嗬嗬——’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和你说说话吧，深渊本来有阻止世界毁灭的秩序——可惜被人类彻底打碎了，负责封印的圭璋之石已经碎的连渣都不剩，就在这里，就在刚才。”
“可人类啊，你们还有蠢货要去送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极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