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客》KOGARASHI

37、第 37 章

　　口罩内侧是点点殷红。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谭盈下意识去抢，成莲叙一抬手谭盈扑了个空。
　　“你拿着那个做什么？”谭盈忽然有些恼怒，焦躁的情绪先占领了她的大脑。她不想被人看到这些，特别是母亲，如果成莲叙叫人的话她怎么解释也来不及了。
　　“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成莲叙诘问。
　　“我知道。”谭盈别开脸，“就是……普通的咽喉出血……不是大问题。”她转回来盯着成莲叙。
　　“你答应我不说的。”
　　“那你也要先答应我一件事。”成莲叙开始讨价还价。
　　“什么。”
　　“以后关于你的事不许瞒我。”
　　“你干嘛……”谭盈一怔，想起了手术的事，他果然还是在意，妈妈和叔叔都知道就唯独没有告诉他。
　　……又不是天大的事干嘛那么计较。
　　谭盈心想，有时候明明知道得少更轻松。而且自己也是考虑到成莲叙要上学，不想给他徒增烦恼。
　　“其他人都能关心你，我就不行？”
　　面对成莲叙的质问，谭盈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她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把成莲叙排除在外呢？
　　谭盈混乱起来。
　　“好啦，下次……会说的。”她支吾，顺手抢过成莲叙手里的口罩攥在手心。
　　“现在就和我说清楚，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成莲叙坚持。
　　“真……真的没事……是喉咙出血，扁桃体发炎…也会这样。”谭盈也坚持自己的说法。“我看起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
　　成莲叙半信半疑，眯起眼睛凑过去，手指快点到谭盈唇边。谭盈惊觉，手背擦上自己的嘴唇，一抹淡红晕染开来。
　　“你们怎么坐地上？”
　　拉开书房门的成尚博一脸疑惑。他来拿电脑充电器，却看到姐弟俩几乎钻到桌子下面。
　　谭盈吓了一跳，想开口胡乱解释，成莲叙早先一步挡住她的脸，扶住她的肩膀拉她起来。
　　“笔掉了。”成莲叙淡淡道。
　　成尚博挑起一边眉毛。
　　谭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心把沾血的口罩塞到衣兜里。
　　“……我今天想…早点休息。”
　　“不舒服？”成尚博走过来观察谭盈的脸色。
　　“没，就是……困，没事，不要叫妈妈。”
　　成尚博点头，看向收拾资料的成莲叙。
　　“再等一下我送你。”
　　“不用。”成莲叙回答很干脆，平时他在这边给谭盈辅导，只有很晚没有公交车才会接受成尚博送，今天时间尚早，他决计不肯答应。
　　成莲叙背好包，嘱咐谭盈好好休息后头也不回离开了。成尚博明白儿子的脾性，对他这种冷淡的态度见怪不怪。他忽然问谭盈。
　　“你们没吵架吧？”
　　谭盈不明所以。
　　“这小子的怨气是哪来的？”成尚博嘀咕。
　　四月，天气完全转暖，谭盈不再终日昏昏欲睡。
　　外面的植物已经完全披上绿装，日光明媚，和煦的风中残留着花的香气。
　　还是不能回学校的日子里，谭盈偶尔在楼下小花园晒太阳。听着英语听力磨耳朵，数数花圃边排队的蚂蚁。
　　今天是第二次模拟考结束的日子，谭盈干脆在楼下等成莲叙过来。
　　之前她还担心成莲叙花时间给自己辅导会不会耽误他自己学习，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谭盈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成莲叙完全能清晰切换和执行给她辅导和进入自己的学习状态。有时候看着他冷静的表情，谭盈觉得更像是一台机器，也会不由得感叹，这样的专注力，成绩想不好都难。
　　成莲叙专注的时候谭盈觉得自己离他很远，两个就像不在同一个次元。她心底升起陌生感提醒了他两人之间的差别。谭盈有时也会惊讶自己怪异的想法，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考虑和成莲叙合不合拍的问题？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姐弟，过不了多久就会各自分开生活了，实在没必要特地考虑这些。
　　谭盈用手指点了点花圃中的红色杜鹃，花瓣中间的斑点像一个个朱砂痣。
　　“在做什么？”
　　声音自头顶传来。
　　“观察植物。”谭盈不用抬头，声音的主人她认得。
　　“天都要黑了，还是明天再看吧。”
　　“嗯。”
　　谭盈起身回头，看见成莲叙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
　　“试卷？”
　　“对，明天抽空模拟一下。”
　　“好啊。”
　　谭盈起了兴致，这段时间写了那么多练习卷子，还没有抽空做一次完整的全科目模拟考。她接过文件袋抱在怀里，笑道：“今天晚上不能给我透题啊。”
　　“记住了，你待会可别忍不住问我。”成莲叙先向楼栋大厅走去，谭盈快步跟上。
　　在家的“模拟考”还算顺利。花了两天时间考完后特地让成莲叙把试卷带回去批改。谭盈躺在床上还在想做过的题目，默默地在心里计算自己的大概分数。
　　这天是周五，谭盈起床时家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还是每日惯例，收拾还自己后开始看书做题。直到下午，谭盈为了集中精神去阳台浇花的时候门那边传来了动静。
　　“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谭盈手里还拿着喷壶。
　　“今天是去见客户，事情办完就直接回来了。”谭雨燕喜滋滋拎着一大袋食材和一个深蓝色手提纸袋。
　　“给你买了礼物。”
　　“礼物？”谭盈放下喷壶接过沉甸甸的超市袋子，疑惑道：“干嘛突然买礼物啊。”
　　“你瞧瞧，今天是什么日子？”谭雨燕一边换鞋一边无奈道。
　　“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吧？”
　　谭雨燕叹气，“傻孩子，你生日你都忘了？”
　　谭盈愣住。她过的是农历生日，可一般人也不会注意今天是几月初几，顶多知道是几月几号。谭盈倒也没忘自己生日具体是哪一天，最近发生太多事，她完全忽略了。
　　“给你订了蛋糕，晚上送来，还买了你喜欢吃的菜。”谭雨燕招呼，“菜先放在桌子上，待会我收拾，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谭雨燕已经把深蓝色纸袋里的物品拿出来抖开，是一条鹅黄色的长裙。
　　“之前在店里一眼就看到了人台上的这款裙子，觉得很适合你啊，做工好，颜色也漂亮，上面的暗纹绣花多精致，你看。我按照你的尺寸定做了一条，正好是春秋季节穿的，现在拿到手也不浪费。”
　　“手工的裙子很贵吧。”谭盈问，至少她知道谭雨燕之前买的手工旗袍不便宜。
　　“又不是天天买，这可算是成年礼物了，贵点又怎么？别担心啦，快去试试。”谭雨燕把裙子塞给谭盈，催她去试。
　　谭盈只好回房间换上新裙子。
　　换好裙子出来的时候连谭雨燕都觉得眼前一亮。
　　“这不是很好看嘛。”她站起来拉过谭盈打量，“肩膀没有窄，腰身也恰好，我果然没看错。”
　　谭盈也信服谭雨燕的眼光，裙子确实合身。外衬布料光滑柔软，贴合着身材自然收腰，下裙摆打褶垂坠，还有有内衬撑起层次。特别是领口和裙摆还有精美的暗纹刺绣，让这条剪裁得体的连衣裙更添典雅美感。
　　谭雨燕拉着谭盈到全身镜前照了照，眼里满是欣赏。
　　好在这是条纯色连衣裙，穿上不至于夸张到像礼服。谭盈看着镜中的自己转了转，平时穿着出门问题也不大。
　　“好啦，试完了，还是换下来吧。”谭盈抓住帮她整理头发的母亲的手。
　　“这么着急脱下来干嘛，今天就这样穿着吧，裙子又不妨碍你活动。”谭雨燕捏了捏女儿的脸，继续给她梳个合适的发型。看着镜子里出落得婷婷玉立，温婉灵秀的女儿，谭雨燕忽然眼睛一酸。
　　女儿长大了，也快离开自己身边去别处生活了。
　　“妈？”
　　谭盈敏锐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变化。
　　谭雨燕吸了吸鼻子，别开眼。
　　“没事。”
　　“之前我说……”谭盈抚上了谭雨燕的手，“我想独立出去是不想给你增添负担，现在妈妈遇上了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我也暂时有了个完整的家，我心里挺开心的，真的，现在的我反倒是……不想走那么远，不想离开你们。”
　　“傻孩子，难道你出去读书，工作就要丢下我这个妈，不认我了？”谭雨燕埋怨起来，好似也在埋怨自己不知从何而起的伤感。
　　“当然不会啊，我无论走走多远都会回来的，回来吃你做的菜，跟你撒娇，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回来啃老呢。”
　　谭雨燕扑哧一笑，把黑色细蝴蝶结发卡别在编好的发辫上。固定好发型后谭雨燕拉着谭盈左看右看，看不够似的。接着又拉着谭盈去有花木又光线好的阳台边拍照。
　　“这裙子下次出去玩也可以穿啦，现在我要写作业，要是把笔蹭上去就糟了。”谭盈再次请求：“我还是去换下来吧，还有，我也担心吃饭有油溅上去。”
　　“哎哟，好了好了，你比我还心疼这衣裳。”谭雨燕检查着照片，听了这话放下手机去厨房收拾食材。今天要多做几个菜，她得早点开始准备。
　　谭盈饶有兴味拿过谭雨燕的手机，选出满意的发给自己后才默默蹭去房间换衣服。
　　门锁啪嗒一响。正哗啦啦洗着青菜的谭雨燕没注意到，直到有人打招呼她才反应过来。
　　“阿姨。”
　　“噢，小莲来了，放学啦。”
　　“嗯。”
　　成莲叙来这边到底是回自己家，并且来了这么多次早就习惯用钥匙开门，并且平时来的时候谭雨燕和成尚博多半没下班。他转头看见了客厅桌上摊开的作业，却没见谭盈人。
　　“她呢？”
　　“在房间吧。”谭雨燕忙着切菜。
　　成莲叙略一点头，放下包去谭盈房间。谭盈的房间他不是第一次去，以他们的关系也没什么好避嫌的。成莲叙还疑心谭盈是不是不小心在房间睡着了，一时略过敲门就拉开了门把。
　　门后，少女褪去了上身的衣物，脱了一半的裙子堆在腰间，抬着双臂整理头发。蓦地撞见成莲叙的目光，僵住动作。
　　“对不起。”
　　比话语更快的是他的动作。成莲叙迅速带上门退出。
　　房里，震惊过后的谭盈才缓缓放下双臂。
　　本来拉开裙子拉链之后是要往上脱的，结果发卡勾住了头发，她就换了往下脱，顺便拆掉固定在脑后的发卡。
　　刚才……是成莲叙吧？
　　谭盈回过味来。
　　好像第一次见他这么慌乱。
　　谭盈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上半身只有一件粉蓝色的内衣。脸上才后知后觉飞起一片红晕。
　　……也不是那么难看啊？
　　谭盈摸摸鼻子，又没全光，干嘛吓成那样？
　　可能是这段时间在医院没少脱衣服在医生护士面前袒露，谭盈对这种事情竟一点也不敏感。
　　“啊？！”
　　谭盈忽然反应过来了，不是因为男女之别。她觉得被弟弟看到内衣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之前种种成莲叙表现得比自己还淡定。应该是看到了其他东西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谭盈抬手，手指摸到了自己右胸下方的皮肤，这里有一片不平整的印记，也许在外人看来，它是狰狞的。
　　冷静下来的成莲叙坐在桌子旁，脑海中闪过少女纤细的手臂和腰肢……以及，胸部那块撕裂状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