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 29 章 ...

  •   “话都挑明了,隔了两个月才说出来,顾顾,要不说你是忍者呢?”
      ——《小森林》
      谢季林此生做过最大胆的事,大概就是晚上被顾渊从被窝里叫醒,偷溜出寝室楼看星星。
      冬至,天寒地冻,南方的晚上本就看不见什么星星,好在地辽天阔,总算被谢季林找到两颗。
      一颗朝北,一颗朝南,像是路边亮起的两盏白灯,隐没在黑暗里,却能相互指引,目目相对,显得不那么孤单。
      坐在长木椅上,顾渊神经紧绷,许久不吭声,眼神呆滞,似乎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他的手心略微出了薄汗,谢季林手指蹭了蹭,小声嘀咕道:“湿了。”
      顾渊低下头:“嗯?”
      谢季林侧头看他的下巴,笑道:“顾小公子终于有空搭理小的了?”
      顾渊抿着唇,试图翻译这句话。
      谢季林分开手,用纸细细擦顾渊的掌心,道:“顾小公子约我出来,话也不说,连看我一眼都不看,莫非我是免费给你当陪从,帮你找星星的吗?”
      顾渊摇头,静默半晌,温声道:“我欠你一声解释。”
      谢季林略微愣了半秒,终于知道顾渊为什么要从西边溜到东边来找他。
      原来有个胆小鬼,终于要做一件胆大包天的大事了。
      谢季林又把手握回去,面色凝重起来,说:“如果没有想好,其实不用这么快。”
      顾渊沉默了一阵,垂下眼帘,很久后才扯出个笑来,他看着天边的黑幕,问谢季林:“见过雪吗?谢谢。”
      谢季林认真想了一下,回:“还没有,但是以后打算去北方上大学。”
      顾渊颔首,说:“我妈见过。”
      他双手捂在谢季林冰冷的手上,搓了搓,视线停留在半空,“她是北方人,永安季家的千金大小姐。”
      谢季林问:“后来嫁到你们家,所以来了江阳?”
      顾渊摇头,“她是来找舅舅的。”
      谢季林想起什么,笑道:“师父说他是离家出走来的江阳,后来没钱了给人当画手,颠沛流离了好一阵。”
      顾渊回忆道:“我妈说,舅舅离开家来江阳学画,是她怂恿的,觉得只要舅舅吃了苦,就能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业,没想到过了半年都没回去,自己就匆匆忙忙赶过来找舅舅,生怕某天季家的小公子露尸街头。”
      谢季林感觉顾渊身体在抖,轻抚着他的手臂,接话道:“所以,在这过程中,你爸和你妈相爱了。”
      顾渊又摇头,静静盯着谢季林冻得泛白的脸,才道:“谢谢,你真笨。”
      “?”谢季林疑惑。
      顾渊继续道:“顾家人个个狼子野心,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我妈,最后也不过是商业联姻。”
      空气中弥漫着冷气,谢季林泠泠如玉的脸颊攀上红晕,偏头偷摸打了个喷嚏。
      顾渊干脆把谢季林的手揽进兜里,一双手被揣进天蓝色羽绒服里,谢季林几乎像揣进了暖炉,暖和得紧。
      “我爸想要一个家,大家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所以后来真实相爱过一阵,他还给过我妈承诺,爱情有天会消弭,但亲情不会,他会照顾我妈一辈子,不让她受委屈。”
      顾渊叹息,道:“结果第二年,在张璋猛烈的追求下,我爸还是出轨了。”
      谢季林倒吸了口凉气,“第二年?!”
      顾渊对他的反应不算惊讶,但也静默了片刻,有些忧郁般垂眸,盯着相握的两只手,“他选择了隐瞒和欺骗,继续维持这个虚假的婚姻,一方面是顾家暂时还需要季家的帮助,一方面……”
      顾渊停住,隐没在眉骨之下的双眸暗沉着,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色,“另一方面,他渴望这个家,一个有妻子儿女的家。”
      说完这句话,顾渊突然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睫,没有望星空,没有看地砖,晦暗的眼神飘忽不定,却是绕着一人打转。
      他在等,等谢季林做出一个反应。
      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顾渊的心从夜色降临那刻就死死拧在一起,此时此刻,他无处遁逃。
      憋在心里的阴暗沼泽初次窥见天光,顾渊抓紧了衣袖,整个人忐忑不安。
      谢季林思忖了半刻,像是颗启明星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人,淡然开口:“可是从他出轨那天起,这个他所向往的,和睦融融的家庭就已经被他打碎了。”
      顾渊神情凝滞片刻,还是像浓雾缠身一般失魂落魄,看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轻轻叹口气,似乎小心翼翼不肯惊扰,又希望早些打破这场寂静,“既要又要,你爸爸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活该。”
      指尖终于摸索到兜里另一只手,谢季林覆上去,缓慢抚摸着,道:“顾顾,你冷落我那几天,是不是在害怕,怕我也这样丢下你不管,找个人娶了成家?”
      顾渊被戳中心事,默默任他抓着手,乖乖听候发落的模样逗得谢季林失笑。
      “如果我打一开始就想有个贤妻,现在不可能在这陪你看星星,以后更不可能因你而出轨。我有三观有道德有资本,坚决不做这种小人勾当。”
      顾渊听得愣神,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会像张璋一样勾引已婚之夫,毕竟人品摆在那,实在做不出来。
      他担心的,是谢季林走上了同性恋终将无儿无女的道路后会后悔,最后随便找个女生结婚,于他是不公,于那个女生亦是欺瞒和伤害。
      谢季林的意思也很明确,于他而言,尊重自己的性向,做足不与异性结婚的打算,是他的担当和责任,是根本。
      自由是生命的权利,而道德是人的最低标准。一些禽兽尚不做抛妻弃子的勾当,人更应如此。
      如若有天我也做了昧良心的事,我不如禽兽,且因不尊重生命而低于生命。
      谢季林眉头微皱,一脸嫌恶,道:“这无关同性恋与否,是你爸人品的问题,无论那个张璋是男是女,心不定他照样得出轨,你担心的也通通不成立。”
      谢季林慢悠悠凑过去,在耳畔轻声说:“我要想成家,也和你成,你给我做贤妻。”
      扑通——扑通——
      谢季林突然感觉有股力量拉了自己一把,头一扬,他就落进了顾渊怀里,乱掉的心跳声交杂在一起,像是一场欢歌。
      顾渊沉沉道:“本来我是想……趁着爱得不深早早放手的……”
      谢季林的身子向前倾,以一个完全使不上劲的姿势和顾渊紧紧相拥,他艰难地抬下巴,靠在顾渊肩上,问:“现在呢?”
      “你太好了,”顾渊调整了一个彼此都舒适的姿势,“所以没办法,爱得越来越深了。”
      本来想要及时止损,却忽略了这么多天,都要靠着一个念想撑到现在,甚至疯狂地渴望更多。
      如果说是在这之后才爱到深处,是万万不对的。
      深爱,是在认识之后,日复一日细细刻写,一次次加大加深,掩埋在最深处的秘密。彼此,或是上天,都从未意识的秘密。
      该要谢谢你,义无反顾,刨开所有泥土和灰暗,找到这个答案,找到我。
      作为回报,我愿意将一生献给你,哪怕你只会喜欢我很久很久,我也愿意。
      顾渊揽着腰的手缩紧,栗黄色棉袄很快陷下去,低低的嗓音像是一首轻音乐,“谢谢,爱得太深的话……就舍不得放开了。”
      故事延续到最后,谢季林才知道从季沐口中得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深挖下来的细节才真正触目惊心。
      听着听着竟然听哭了,他抬手捶了两下顾渊的后背,怒骂道:“什么玩意儿的混蛋啊!”
      顾渊忽略不提的,是妈妈抑郁后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是那段录像看一遍就直犯恶心,是做噩梦的日日夜夜。
      他不想让谢季林知道这些,也不忍心看见他继续哭下去。
      轻轻地替他拭去眼泪,已经是顾渊能够做到最隐忍的一步。
      他多想也放声大哭一次,多想亲一亲眼前这个未成年男孩,多想从谢季林身上得到更多的温暖,把温暖源困在自己的身边。
      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后,他还是极其缓慢又珍重地松开了谢季林,注视着眼前人,说:“谢谢,我的家很乱,很糟糕。”
      谢季林瞬间明白,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虑一样,眼睫轻轻垂下,打下一片阴影,片刻后,他把手从顾渊兜里抽出来。
      顾渊眼睫颤动两下,想要阻止的动作被强行压制住,他想和他成家,可自己的家真的糟糕透了顶,如果他拒绝,自己理应要放手。
      谢季林这时开口了,哽哽咽咽的,夹杂着几个小气泡,仿佛灌了瓶苏打水,“果然你是不想做贤妻……”他垂着头扣手,一脸委屈的模样。
      ……顾渊被谢季林的表情唬住,心里像是被什么一扯,声音不由自主发出来,微微弱弱的,“不是……”
      谢季林眼睛一亮,说:“那你担心什么,夫家不嫌娘家贫,不嫌娘家丑!”
      谢季林突然捧起顾渊的脸,很轻地在顾渊脸颊上落下一吻,“我喜欢你,大概是要喜欢很久很久的。”
      蜻蜓点水一般,他仰着头看顾渊呆滞地张着嘴。比起这突如其来的吻,让顾渊更猝不及防的,却是那声告白。
      所有的担心在此刻得到最理想的答卷,顾渊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在此刻,这样迷蒙的氛围中被戳穿,没有人会问为什么,因为明知故问,会显得格外不坦诚。
      谢季林是在给自己安全感,顾渊心知肚明,所以怎么会舍不得做出回应呢?
      或许不能算作单纯的回应,一个傻子向后退的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会让那个后退的笨蛋肖想这场亲吻。
      这一刻,两颗星星悄然消失了,逐渐迷离的双眼分辨不出南北,也许是和这场吻一起,随风坠下,因爱长眠。
      谢季林渐渐软下身,红润着脸,依偎在顾渊怀里,双手松下来勾住他的脖子。
      唇齿相依间,顾渊身上的冷木香被月色晕染,漫进空气中,让谢季林觉得,这人的唾液也是香甜可口的。
      过了很久,顾渊松开了谢季林,轻轻地抹掉他唇上的水光,听见他咽下口水,喘声说:“顾顾……”
      这一晚上,顾渊难得没有做噩梦,仇恨是需要解决的,但痛苦不是,悲痛需要时间,一点一点,直到对某事某人脱敏。
      他大概有推算过,消除痛苦真的需要花太多耐心,浪费太多时间,且蹉跎时间无疑也是痛苦。
      与其痛苦,倒不如让时间静止,让思想停滞,让灵魂消亡。
      好在,谢季林催化了这段时间,让顾渊提前进入春来,雪水消融,葱蔚洇润。
      顾渊刷了两套习题,把已经开到最小亮度的台灯灭掉,想起上次上山时的心愿:“愿:灵魂有归处。”
      眼底泛起轻浅的笑意,虽然已见不到星光,却好似赏过一场新春的烟火,久久不能平息了心跳。
      这年的迎春来的算巧,开在操场外的山坳上,黄色的小花粘上春泥,轻巧可人,晨光倾洒,镶了金边,盈盈坠着清露。
      清早萧揽起床晨跑,陆向闲得无聊,走到围栏边上,捡了根木棍,蹲下。
      萧揽跑完出了身汗,撩起衣尾擦干,捡起地上的冲锋衣搭在身上,走到陆向身后,看他动作熟练地敲花枝。
      真的让他拾来一枝迎春,萧揽挑眉,叉着腰道:“行啊你!”
      陆向转身站起来,用枝头轻点萧揽的两肩和头部,邀功似的笑着。
      萧揽拿过花枝,细细闻了闻,清晨的花露带着股清香,沁人心脾。
      他问:“刚才那个是什么?”
      陆向笑道:“祝福仪式。”
      萧揽重复道:“仪式?”
      他跃跃欲试地回忆片刻,照葫芦画瓢地点了陆向,头部……左肩……右肩,他咯咯笑道:“大功告成!”
      陆向陪笑,任萧揽拿着花枝遍地乱跑,见着熟人就送“祝福”。
      临上课,陆向被赶回教室,谢季林被萧揽按头点“祝福”,无奈对一旁看戏的边渡耸肩。
      因为心情不错,倒没在意萧揽为什么这么做,揶揄道:“花不送美人,倒来我们班送祝福?”
      萧揽逗弄着上面的花瓣,想也没想道:“朋友送的,转送给别人不礼貌。”
      谢季林略微点头,似笑非笑地倚在门边,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萧揽这才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小声问:“昨晚顾渊不在寝室是不是和你出去了?你俩有情况啊!”
      谢季林抿着唇偷笑,唇缝间溢出一声甜蜜的“嗯哼?”
      “我靠!”萧揽瞪直了眼,声音大咧咧吼出来,“你——”
      “喂!”谢季林眼疾手快地捂住嘴,“你小声点OK?”
      怕戳着谢季林,萧揽把花枝放到一边的书箱上,轻声说:“难怪那天我说同性恋路难走你反应这么怪。”
      谢季林用力拍了下萧揽的后背,咬牙道:“现在还说不说了?嗯?”
      上课铃叮咚响起,萧揽赶忙一边转身扬长而去,一边接上话,“祝福你们——”
      “诶!你的花!”谢季林看着他着急忙慌的背影,拿花没办法,想着在书箱上放一会,下课再还回去。
      结果一下课,发现花枝不见了,空留一瓣小花,谢季林放在手上搓了一把,嘟囔道:“都枯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