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锁定》与鹤言

2、你在和他谈恋爱吗

　　肇事者已经被抓获，回家后的楚璟云总是坐在窗边发呆，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越去想就越是头痛欲裂，他不得不停止思考。

　　楚璟云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叫陈悦，是临华小学五年级一班的学生，她的家长带着她登门感谢。

　　陈母一进楚家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女人穿着朴素，身旁的女孩却打扮得很干净，像没有被污染的净土。

　　她哭着说：“谢谢楚老师救我们家悦悦！真的很感谢，要不是楚老师，我们家悦悦估计就没命了呜呜......”

　　陈悦跟着妈妈一起跪在了地上，呜咽声在客厅里响起，安妍一把拉住两人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孩子没事就好，来，孩子，起来。”

　　楚家的装修风格很简单，颜色单调不奢华，很宽敞，光线也好，院子是小时候给楚璟云玩耍的地方，里面还种了几颗银杏树。陈母从包里拿出一个略鼓的土色信封递给安妍，她说：“姐，这是一点心意，你拿着。听说楚老师伤到头部失忆了，对不起，我感到很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救我们悦悦他也不会这样......”

　　说话的声音逐渐减弱，到最后又被哽咽湮没了。

　　安妍摇摇头，把信封推了回去，“没关系，小璟是临华的老师，他保护学生是应该的。孩子也受了惊吓，你拿回去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吧。”

　　陈悦说想见见楚璟云，当面感谢他，被安妍拒绝了：“现在楚老师不方便见人，等他病好了，咱们再见他好不好？”

　　女孩听话地点点头。

　　他们前脚刚走，叶纯汐和季秋生后脚就跟着来了。

　　他们在房间里闲聊，季秋生像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一样说：“你好，我叫季秋生，是......”

　　他顿了顿，继续道：“是你的朋友。”

　　楚璟云警惕着，像受惊的鹿，圆圆的眼睛盯着季秋生，半响，他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旁边的叶纯汐勾起嘴角：“我叫叶纯汐，也是你的朋友。”

　　楚璟云坐在椅子上缩了缩脚，他没说话，眨眨眼又把头垂下了。

　　“我......我不记得你们了......”

　　季秋天说：“没事的，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楚璟云偷瞄两人，慢悠悠地点点头。

　　“我想休息了......”

　　陌生的感觉包裹着他，像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一样，恐慌又无助，看两人的模样应该不是坏人，他也逐渐放下了戒备。

　　叶纯汐面对这样的局面，她一时哑口无言，心里五味杂陈，楚璟云遗忘的是不是还包括和季秋生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呢？

　　她没有遇到过值得托付的人，也没有谈过一段深刻的、值得拿出来谈论的恋爱，可季秋生和楚璟云是怎么过来的，她记得一清二楚。

　　曾经她也想过，男生跟男生是怎么谈恋爱的？

　　他们会牵手、会接吻、会一起看日出，会做其他情侣做的事情吗？

　　她沉默着在心里组织语言。

　　季秋生的声音率先在房间里响起:“嗯，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叶纯汐扭头看他，“再见。”

　　楚璟云朝着门口摆摆手。

　　等两人一走出楚家，叶纯汐神情冷淡地开口了：“你打算怎么办？那如果以后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你怎么办呢？”

　　“只要不危及生命，确实没问题，可你们那五年，什么都不是吗？”

　　季秋生在遇到问题时，总是能快速捕捉相关信息，随后得出解决问题的策略，可到底他也是第一次遇上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不禁有些慌了神。

　　他思忖后说：“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能在今后慢慢帮他找回记忆了。他记不得，我记得就好。”

　　叶纯汐顿时感觉心口被堵住了。季秋生和楚璟云在一起五年了，人的一生有几个五年呢，四个五年就可以从孩童长成直面痛苦与挫折的大人，而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再找一名伴侣安稳度日，说长，可几行字就能概括大部分人的一生，说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过就是几十年。

　　“不行......”叶纯汐拽住他的胳膊欲言又止。

　　季秋生反握住她，站住不动了，他笑着安慰叶纯汐：“没事的，没事，医生不是说只要认真治疗就有可能找回来吗？”

　　说是安慰叶纯汐，其实是安慰他自己罢了。

　　那天楚祁下班回家，楚璟云的房门敞开着，光线从里面照了出来，他走进去，发现弟弟在看书，他作为哥哥，肯定要肩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楚祁把家里简单的事情都告知了楚璟云，桌上的电脑没有关，“对了，这个游戏你以前也经常玩，你自己看看还感不感兴趣。”他说着点开了电脑桌面上的一个游戏。

　　他比楚璟云大五岁，但他不爱玩现在年轻人玩的东西，大概率就是些打怪升级拿奖励，他觉得没意思。

　　楚璟云看着一帧帧闪过的游戏画面，精美的画风，精致的建模，反正自己也无聊，偶尔玩玩游戏也蛮不错。

　　“这个好友，你还记得吗？你和他约好了每周五晚九点打到十一点。”楚祁用手指了指一个没有头像框的游戏账号。

　　楚璟云没有印象了，他呆滞地摇摇头。

　　怪物的嘶吼声从电脑里迸出。

　　“那你玩，哥不打扰你了，打完早点休息，熬夜对身体不好。”楚祁说完起身离开了弟弟的房间。

　　楚璟云和季秋生的事情，楚祁是知道的。发现自己的弟弟和男生谈恋爱是在两年前。

　　他回国那天正好星期五，就买了礼物去接楚璟云下班，那时的楚璟云刚刚步入社会，带着满腔热血走进了临华小学，成为五年级三班的数学老师。

　　学校门口禁止停车，他只能把车停在远处，没有提前打电话只是想给弟弟一个惊喜。等了许久，学生都走光了，才见到楚璟云的身影，他走过去，但弟弟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反而屈身钻进了旁边的黑色轿车里。

　　开车人的脸也很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就是季秋生。就在楚祁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他看到季秋生倾身吻住了自己的弟弟，只是一瞬，他也捕捉到了那个画面。

　　他首先是疑惑和震惊，但并不愤怒。冷静后开始回想两人曾经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答案是没有。

　　他们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跟小孩早恋害怕父母发现一样偷摸着谈恋爱。

　　楚祁坐在车上消化刚刚知道的重磅消息，打算回去和楚璟云谈谈。

　　因为错过了家里的晚饭，楚腾华丢了句“不孝”给他。安妍白了楚腾华一眼，她说：“小祁，别管你爸，桌上的菜还热着呢。”

　　“妈，我吃过了。”楚祁淡淡看了一眼餐桌又收回眼神。

　　他不像楚璟云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楚腾华要他学经商，他就不能不从，墙上贴满的、桌上摆满的他学生时期获得的那些荣耀，却始终入不了楚腾华的眼。
　　“你是哥哥。”

　　“我们楚家的栋梁。”

　　“有什么好骄傲的”

　　“不就得了个第一吗？”

　　这些话语轻轻松松就吐出来，像一双无形的手压在他的脊梁上，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现在他又得知自己的弟弟喜欢男生，那么楚家传宗接代的任务是不是也交给他了呢。

　　他轻敲楚璟云的房门，“小璟，哥有些话想问你，开下门。”

　　里面应了一声，很快就开了门。

　　即使步入社会，能挺直背脊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传授知识，但楚璟云的眼神还有些稚嫩，依然带着大学生的气息，就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在装大人。

　　“哥，你要说什么？”楚璟云把耳机取下来随意地挂在脖颈上，又坐回了自己的电竞椅里。

　　在商业上，楚祁自然是谈吐流利，如鱼得水，现在站在自己弟弟的跟前，反倒失了态，可到底也是第一次当哥哥，面对这样的事情，不知所措也是相当正常的。

　　“小璟，你在和秋秋谈恋爱吗？”

　　他也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问出口的了，只记得自己弟弟的表情逐渐凝固，很快就惨白一片。

　　人在尴尬或者慌张的时候总是假装自己很忙。他用鼠标在页面上点来点去，楚璟云原本组好队了，现在他玩游戏的心思早已烟消云散。

　　他脸色不自然地问楚祁：“哥......你听谁说的？怎么可能。”

　　“我看到的。”

　　“你们在车里......”

　　楚璟云还想辩解都无济于事了，他知道哥哥很聪明，更何况楚祁说的并不假，今天下午季秋生来接他的时候，确实在车里吻了他。

　　楚璟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阖上眼，在心里祈祷哥哥骂他的时候能温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