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锁定》与鹤言

1、失忆

　　季氏高层会议室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浓厚的中药味，老板喝中药，那是员工们都司空见惯的事情。季秋生从小就经常跑医院看医生，得到的结果都只有“缺铁性贫血”这短短五个字。

　　这不是严重的疾病，这些年，他调理了饮食，每天坚持锻炼身体，但不知为何脸色依旧很苍白，不见任何血色。

　　在别的总裁都端着咖啡醒脑的时候，季秋生早已被中药淹入味了。

　　虽说一个人的能力不能通过外表来判断，但江映淑把公司交给他后，还是听到了有些员工的争议声。

　　季秋生当然不会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出色的能力和超强的执行力，无疑是对这些人的致命一击。于是大家都不再质疑这个病殃殃的总裁，而是生起敬畏之心。

　　几分钟前他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赶往医院。

　　病房里，楚璟云安静地睡着，很乖巧，也让人心疼。

　　那年季楚两家合作，季氏的老板江映淑带着独子季秋生来到楚家。

　　那是季秋生第一次见到楚璟云。

　　有些小孩喜欢玩具车、洋娃娃，有些小孩总是抱着电子产品，还有的小孩会在纸上画下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

　　楚璟云却喜欢坐在院子里看叶子掉了几片，数天上的星星到底有几颗，明明对数学很感兴趣，但九岁的他数学卷子上总是铺满刺眼的红叉。

　　夜晚的寒风砭骨，楚腾华温柔地说：“秋秋，外面太冷了，小璟在院子里，你去把他喊回来，你们两个去房间里面玩好不好？”

　　季秋生乖巧地点点头，马不停蹄朝院子跑去。
　　他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坐在院子里仰着头一动不动，他悄悄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你在看什么呢？”

　　楚璟云回头看他，楞了一下笑眯眯地说：“在看月亮啊。”

　　季秋生抬头看着那轮皎洁的圆月，疑惑地问：“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楚璟云歪着头思考，他说：“你不觉得它又白又亮地很漂亮吗？太阳总是刺得我睁不开眼，但它不会，有时候它还会在窗外陪着我听睡前故事呢。”

　　说完楚璟云才想起眼前的男孩很陌生，“你是谁啊？是来我家的客人吗？”

　　季秋生说：“对，我叫季秋生，秋天的秋，我们一起玩吧。”

　　“好啊，我叫楚璟云，很高兴认识你。”楚璟云笑眯眯地说。

　　月光落在楚璟云的脸颊上，天上的月亮见证着两人友谊的萌芽。

　　小孩的友谊很简单，没有复杂的勾心斗角和虚与委蛇，远离利益的纷争，只在这片纯洁的净土里开出鲜艳的友谊之花。

　　楚璟云的父母背对着门站在床边，季秋生走进去喊了声“安姨”。安妍闻声回头，她有些疲惫地说：“秋秋来啦。”

　　旁边还有个女人，她及肩的短发垂落着，面色凝重，手中握着手机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就是她给季秋生打的电话，她叫叶纯汐。

　　高中的时候，学校举行一年一度的数学竞赛大乱炖，这是一个灵活度高、趣味性较强的数学友谊赛，不分年级与性别，全员匿名的方式又增添了许多神秘感，楚璟云因发高烧没能参加比赛，季秋生代替他走进了决赛圈。

　　而同样进入决赛圈的还有楚璟云的同班同学，高二年级第一的叶纯汐，最后两人以98分打成了平手。

　　高三的季秋生是第一次参加这个比赛，昵称也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英文单词，所以他的身份到最后也没人猜得出来，叶纯汐由此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跑到办公室问那位和她打成平手的人是谁，班主任王老师原本说不能透露选手的姓名，谁知旁边的一个女老师顺嘴把季秋生的名字说了出来。

　　升旗台所在的位置是学校的中心，也是走出校门的必经之路，放学后叶纯汐在此处等那位叫季秋生的高三学长。

　　季秋生打扫完卫生后太阳已经落山了，楚璟云不在，他都是自己一个人慢慢走路回家，今天路过升旗台的时候被一个女生拦住了。

　　叶纯汐连忙伸出手面带微笑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叶纯汐，我是高二一班的。”

　　不等人做反应她又忙不迭地继续：“我最擅长数学和政治，得过许多奖，以后我要考政法大学，平时爱看书，会打乒乓球，周末有空会去老师那里练习架子鼓，我觉得你很优秀，我想和你交朋友！”

　　她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说完都不带喘口气的。其实她已经做好会被拒绝的准备了，因为自己这样的行为确实冒犯又唐突，季秋生站在原地听着，他看了女孩一眼说：“可以，不过，我......也要这样介绍自己吗？”

　　叶纯汐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只是我话比较多......”

　　“我叫季秋生，秋天的秋，最擅长数学和化学，奖也得过，但不多。”

　　“以后不知道做什么，大概率会继承我妈的公司，平时也爱看书，游泳略懂几分，会弹琵琶。”季秋生按照对方的模板介绍了自己。

　　说完又补充道：“我有个朋友叫楚璟云，他也是你们班的。”

　　“你朋友是楚璟云！？可恶！他怎么认识那么优秀的学长，还藏着掖着！”叶纯汐一听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

　　“对，我们认识很久了。”

　　“难怪，楚璟云也挺厉害的，优秀的人就应该和优秀的人在一起玩啊。”

　　两人短暂聊了几句就在路口分别了。
　　......
　　“秋生。”
　　思绪被拉了回来，叶纯汐抬起手在季秋生眼前晃了晃说：“你怎么了？喊你几声都没答应。”

　　季秋生眨巴着眼睛回答：“哦，我没事。”

　　他快步移动到病床旁问：“小璟怎么样了？”

　　再次陷入沉默，病房里没人说话，只看得到楚璟云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乖巧地躺在那，却没有动静。

　　“医生说撞到了脑袋，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安妍红着眼睛艰难开口。她作为母亲，肯定是很担心自己儿子的，楚腾华在一旁叹了口气。

　　楚璟云在临华小学任教，当了一年的数学老师，今天在回家的路上，有个小孩朝马路中间跑，汽车飞快地驶过来，他毫不犹豫将小孩救下，头部受到重创，血汩汩地流，好心的路人帮忙叫了救护车还报了警。

　　到医院后，一共缝了十一针，医生说什么时候醒来也是未知数。

　　安妍原本想把儿子接回家，医生不同意，这次的情况实属罕见，需要住院观察。她就给楚璟云找了两个护工，季秋生说：“安姨，还是我来照顾小璟吧，别人照顾他我不放心。”

　　季秋生自己身体也不好，根本不是照顾人的料，但安妍拗不过他，就只好妥协，最后病房里只留下了季秋生一人。

　　第二天晚上，在国外出差的楚祁赶了回来，看到弟弟病弱的脸一整个陷进枕头里，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季秋生拿着棉签沾了温水轻轻擦拭楚璟云的嘴唇，余光瞥见楚祁站在门口，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喊：“祁哥”。

　　楚祁应了一声，缓缓走进来，“小璟......还没醒吗？”

　　“还没。医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季秋生一边继续手中的动作一边回答他。

　　“你休息吧，我来照顾他。”楚祁看着季秋生似乎轻轻一碰就要碎掉的模样，不禁也心疼起来。

　　“没事儿，祁哥，你才下飞机吧，现在已经那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就行。”

　　“可是你......”话到嘴边，又被楚祁咽了下去。可是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啊，怎么能让你帮忙照顾呢。

　　楚祁在心里叹气，他说：“明天我来换你，你自己怎么行呢？听到了没？”

　　季秋生只好先点头答应对方。

　　等人走后，他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一大早，楚璟云睁开眼睛，可头疼得厉害，他抬手摸了摸脑袋，迷迷糊糊看到自己床边趴了个人。

　　季秋生睡眠浅，楚璟云细微的动作把他弄醒了。

　　他刷地站起来，开口道：“小璟，你醒啦？我去叫医生。”说完转身就走。

　　楚璟云脸上却充满了疑惑，他声音有些沙哑：“你......是谁？”

　　医生给他做了全身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安妍当时还在工作，收到消息后他们一家三口就赶来了医院，叶纯汐还在处理案子，没多久也到了病房。

　　“仪器显示没有任何异常，血压、心率也没有问题，除了后脑勺的伤口已经缝合，颅内也没有检查到其他伤口。”医生严肃地说。

　　“患者可能面临短期或长期的记忆受损，这样的症状在国内也有几例，他是属于器质性原因引发的失忆，可以采用药物治疗或者进行认知康复训练。”

　　明明都是中文，可落入大家耳朵里好似另一种语言，让人难以理解和接受。

　　安妍掩着面小声抽泣：“怎么会这样？怎么就失忆了呢......”

　　楚腾华拍拍安妍的背安抚，他问医生：“这个有生命危险吗？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医生说：“如果严重到正常的生活常识都忘记了，那就有危险，我们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恢复，毕竟这样的例子很少。”

　　“谢谢医生，辛苦了。”季秋生鞠着躬送医生离开。

　　楚璟云呆滞地望着病房里陌生的面孔，一时有些不自在。

　　安妍抚着他的手说：“小璟，我是妈妈，还记得我吗？”

　　楚腾华心疼地看着儿子：“小璟，我是老爸啊。”

　　楚璟云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眼前两人的相关信息，都只有一片空白，甚至脑袋开始刺痛，他摇摇头说：“我想不起来了。”

　　他忘记了许多事情，记忆里还残存的就是那些数学公式以及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剪影。季秋生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