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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 ...

  •   一路往上爬,林子里生长的天麦冬越多,李桥带了两只口袋,经过两个小时的采挖已经装满了其中的一袋。

      李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抬头望向上方,高大的树冠遮住了天空,但能清楚得看到,天气阴沉了下来,大片乌云笼罩在上空。
      估摸着要下雨,李桥收紧口袋,扛在肩上继续走。

      不知不觉中,李功和李桥已经走远了,李功爬到一处山谷边上,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休息,喘气的间隙,他也瞧见了远处的乌云,就笼在山头,一场大雨肯定是免不了的,看着快满一袋的天麦冬,李功打算早点回去。

      他转身又进了树林,朝着来时的方向,往林子里喊了两声,这回没得到李桥的回应。

      想来是走远了,李功抬起袖子擦汗,身后这么大的山林,找人不现实,等李桥挖够了自然会下山,天边的乌云逼近,下大雨的话扛着天麦冬下山的路就更难走,李功犹豫片刻后决定先回去,于是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李桥那边还没准备下山,他的锄头扛起又落下,汗珠随着手上动作滴在地面,又挖出一颗天麦冬,果子比前面挖到的还要大上一些,两个口袋已经装满,扎好口子,李桥掂了掂份量,毕竟是活的,这两袋加起来有八十多公斤,下山都是下坡路,林子里落叶满地,李桥拿出别在腰间的砍刀,随手在旁边砍了两根树藤,将袋子牢牢捆绑在一起。

      爬了这么久,多福也累了,蹲在地上直吐舌头,李桥见了打开水壶,又拿了两片大叶子做成小碗状,把水倒在里面,递给多福。
      多福伸出舌头愉快地喝水,只是份量不多,喝完了多福还没喝够,李桥水壶里的水也没剩多少,正打算下山回家,李桥却听见耳边隐隐有水声传来,只是林子里偶尔夹杂着风声,听不太真切。

      李桥把袋子放在原地,顺着水流声的方向走去。

      脚下草长得很深,已经长到了人的膝盖处,扒开草丛,一条小路的样子出现在眼前,蜿蜒向前,没入前方的山谷,多福跟在李桥身后,只能看到他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竖起,整个身子被野草掩盖。

      大概是许久没有人迹出没,小路才会长满野草。
      小路的尽头,竟是山谷中心,一条小溪流顺着山谷流下,两边陡峭,光滑的石头上布满青苔。
      多福摇着尾巴跑到溪边,低头喝水。

      李桥在下边洗手,缓了一会儿,待身上的热消散一些,那双宽大的手掌又捧起水往脸上洗,直到把汗水洗去。
      抬轿山的海拔高,山间的水温度要更低,触及清凉。

      等多福喝完水,李桥打算下山了,此处没有密林遮挡,能将天空看得清楚,大团的乌压压的云聚集在上空,是大雨的前兆。

      “多福,走了!”,李桥喊了一声。
      这时,只听见两声狗叫,李桥撇过头一看,只见多福站在对岸,正对着一块大石头,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

      多福站在原地又叫了几声,还回头往频频看李桥,却没往后退,说明不是野兽,也没听过抬轿山有野兽出没,李桥摸了摸腰间的砍刀,三两步从石头上跨过去。

      来到多福身边,一米多高的大石头挡在前面,跟背后的山体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李桥往里头看去,只见石头下面竟有一个人。

      这人光着一双脚,缩着身子蹲在石头下方,头发乱糟糟地,身上的衣服沾满泥污和黑漆漆的不知名脏污,瘦小的手里拿着一根绿色还未成熟的芭蕉,芭蕉剥了皮,已经被这人吃了两口。

      对上一双透亮的眼睛,因为刚才多福的出现,这人有些惊慌,正警惕地拿起入口处的一块石头,毫不怀疑,只要李桥有威胁到他的动作,就要被他用手上的石头砸。

      李桥皱了皱眉,没想到这山里会出现一个人,而且还躲在石头底下。
      在山村里,以前有过疯了的,从家里跑出去后躲在外面不回家,有人说他们最后都成了野人,也有人迷信,说是被鬼勾去了魂,这才回不了家,李桥不信这些,他看了眼里面的人,只觉得他大概是哪个村里跑出来的。

      两人一狗你看我我看你,对视了一会儿,李桥没打算理会,转身要走之际,兜里的荞饼掉了出来,包着塑料袋滚落在地上。

      没等李桥走远,那人就从石头底下爬出来,飞快地捡起地上掉的荞饼,也不管能不能吃,看上去是个饼子,那人扔掉塑料袋,大口大口地咬着手里的荞饼,腮帮子塞得鼓鼓地,但还再继续往嘴里咬,狼狈的模样像是很多天没进食。

      李桥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忽地瞥见这人手上戴着个手串,用小珠子穿成的,青白颜色混搭,露出来的一截手腕骨节突出,瘦得厉害。

      “咳咳咳……唔!”,由于吃饼太过着急,这人一下子被噎住,咳呛声像是濒死的小动物,让李桥想起家里不足月出生然后夭折的小羊。
      再次折回去,李桥拿出水壶,又拧开盖子递到人跟前。

      嗓子里噎得难受,这人接过水壶,抱着往嘴里灌水,噎着的饼这才顺利吞下去,这么一折腾,又被水弄得呛了几声。

      李桥半蹲在一边,静静地等着人把水喝完,面前的人是个男的,身子瘦小,全身上下脏兮兮地,灰头土脸,瞧不出什么样貌,像是刚从泥潭里打转出来的小猴子。

      良久,他才缓过来,手里抱着李桥的水壶,怯生生地瞧向李桥,水和饼吃了,他脑子也清晰了不少。
      “谢谢……”,声音又轻又小,还带着点颤抖,说话间脚趾紧张地动了动。

      “嗯”,李桥看着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还能说话道谢,看来脑子是正常的。
      李桥顿了顿,那张肃穆又沉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他站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紧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人从地上站起身,叫住了李桥。
      李桥转过身,只见他拿着水壶,眼睛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说道:“你的……”。

      想着这人在山里估计连喝水的东西没有,李桥便道:“你拿着吧”。
      那人似乎还在思考李桥怎么会把水壶留给他,直到看见水壶上自己留下的两个脏手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水壶弄脏了,李桥不要也正常。

      李桥没有再看他,叫上多福,顺着原来的路跨过小溪,他得下山回去了。
      几分钟的时间,李桥带着多福回到放袋子的地方,又检查了一下袋口上打的结,确认牢固稳妥,抬手把刀挎在身后,正要走,只听见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声响越来越大,随后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说来就来。

      不过片刻,山林间充斥着雨声,天边还亮起道道闪电,伴随着轰鸣的震雷,笼罩整个山头。
      这场雨跟天上泼水似的,不一会儿,林子里就染上了一层浓浓的雨雾,冒雨赶路行不通,天麦冬沾了雨水更重,他把口袋拖到一片岩洞底下,暂时避雨。

      岩洞口,雨水成股淋下来,李桥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瞧着外头,方才还在树林间飞来飞去的鸟雀全都躲了起来,大风阵阵呼啸,把一些半大的树吹得摇来晃去,风吹雨斜,洞口最前面很快被淋湿了。

      多福挪了个地方,干脆走到李桥脚边坐下,嘴里哼哼两声。
      雨势越来越大,电闪雷鸣间,李桥听着外头的动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又坐了几分钟,李桥伸手接触外头的雨水,最终披上蓑衣,戴着草帽走了出去,朝着刚才那条小路的方向奔去。

      下雨的时候,祝小双还躲在石头背后,但雨越下越大,头顶的树叶挡不住这么大的雨,雨水劈头盖脸砸在脸上,祝小双只好跑了出去,放眼周边,山谷里没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祝小双一瘸一拐地走到最近的一棵大树底下,靠在树干背后。

      虽说不能完全避雨,但总比在外面强。
      祝小双眼神呆呆地看向四周,全是山,走到哪里都是树林,他认不出方向。从踏进这片林子开始,祝小双三天没吃饭,中间只靠着林子里不知道有没有毒的野果子充饥,他试图走出去,结果却总是迷路,他绝望地看着这片陌生的山林,却又无计可施。

      刚才那人,是他这几天遇到的唯一一个人,吃了他的饼子又喝了水,祝小双本想跟着那人走出去,但不知对方来历,而且对方看起来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面上严肃,祝小双只得作罢。

      只是一个荞饼,个头小,吃了不足以管饱,祝小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里面空空的,他手里还攥着一个绿皮芭蕉,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把芭蕉剥皮,然后吃了两口,这是他前几天在一处荒地边上看见的,芭蕉树长在草丛里,一大坨芭蕉结在上面,祝小双废了老大劲才掰下一柄芭蕉,只是还没熟,吃起来生涩微甜,但也顾不得那么多,总算能充饥。

      雨还在下,祝小双无力地靠在树根上,他不禁想,自己要是死在这里,会不会被野兽啃食干净?要是必须得死的话,祝小双希望不要是饿死,可以不要那么痛苦。

      嘴里的芭蕉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在祝小双打算在这里等死的时候,随着一阵刺耳的雷声,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朝着树下赶来,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祝小双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这个人跑到自己跟前,身上顶着蓑衣,雨水把他的裤腿全都打湿了,那双沉静的眼睛看向祝小双,跑得太急,微微喘着粗气。

      李桥先去刚才那个石头背面找人,结果不见了,还好没走几步就瞧见人靠在大树底下,雷雨天气,还敢靠着大树躲雨,李桥加快步子跑了过来。

      “走,雨太大了”,声音跟他本人一样,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感。

      祝小双愣了一下,只见李桥伸出手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手掌宽大,如果稍稍用力,可以将祝小双鸡爪子似的手毫不费力地拧断。

      “嗯……好”,祝小双轻声说道。
      李桥把蓑衣顶在两人中间,用来遮雨,祝小双不再犹豫,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跟着李桥走进雨中。

      再次回到岩洞,身上的蓑衣顶不住大雨,两人身上都被淋湿了,方才走路的时候,祝小双一瘸一拐的样子被李桥看到,于是李桥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搀着他走,此刻来到避雨的地方,李桥将人松开,又把蓑衣上的雨水在洞口抖落干净,晾在石头上。

      多福凑到祝小双面前,抬起鼻子嗅了嗅,好奇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祝小双吞了吞口水,他有些怕狗,刚才多福还冲着他叫,所幸这只狗看上去太会咬人。

      瞥见他微微向后缩的身子,李桥把多福叫开,“怕狗?”,又解释道:“它不咬人”。

      祝小双赶紧摆摆手:“不……不是,我不怕狗……”。

      说着看向面前的男人,摘了头顶的草帽,头发跟他一样湿透了,额头下方,眉眼深邃硬朗,下巴的线条流畅却并不柔和,给人一种冷硬之感。

      头顶的岩洞是个天然的避雨场所,祝小双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你,给我吃的,还带我……带我避雨”。
      或许是怕生人,祝小双坐在一边双脚很拘束地并拢,身子蜷缩着,两手抱着手臂,声音带怯。

      李桥移开视线,不答反问道:“知道怎么回家吗?”。祝小双全身上下穿的像个叫花子,无论是声音还是长相,看起来一副未成年的样子,李桥得问清楚,是跟家里闹开了跑出来还是别的情况。
      听到他这么问,祝小双脸色白了几分,他呐呐地开口:“不知……不知道”,表情还有些不自然。

      “本地人?”。
      祝小双摇摇头,“我不是……”。每回答完一句,祝小双都低下头,像是要把自己脑袋埋进土里。

      李桥有了思量,就不再过问,打听别人的底细是闲人才会干的事,而李桥恰好不闲。
      见他不再说话,祝小双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李桥只是坐在一边,拧着自己外套上的水,祝小双有些没底,这人肯折回来带自己躲雨已经是不可多得了,等雨停了,自己就跟他走出去,然后再做打算。

      这么想着,但对于下山之后的路要怎么走,祝小双完全没有思绪,这个地方离他老家不知道隔了多远,来的时候,祝小双依稀记得,绿皮火车走了两天多。

      重新陷入沉默,祝小双抱着自己的膝盖,瘦小的脸颊上找不出多余的肉来,眼神有些呆滞。
      这场雨几乎下了大半天,直至傍晚时分,雨声才逐渐停歇。

      李桥走出去看了看,雨过天晴,地上却湿滑无比,雨后的山林冒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晾在石头上的外套干得差不多,李桥拿起来递给祝小双,这个动作让祝小双愣住了。

      “穿上,然后下山”,李桥看着他说道。
      “不用……你自己……自己穿就行”,他自己里头的那件短袖也很薄,祝小双怎么好意思穿他的外套,于是摆着手拒绝,说话时候结结巴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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