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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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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好,卫寻一坐上车反而开始发抖,只能紧紧倚靠着车门想要抑制自己轻微抖动的频率。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车里不比外面暖和多了吗?
陈应骁注意到了,问他:“冷?”
卫寻刚想摇头,司机就已经从后视镜里瞥见老板轻轻抬起的下巴,心领神会地调高了车内温度。
“怎么会来这里?自己来的?”陈应骁当然也注意到他缩成一团要尽量远离自己的姿态,不由得在心里评价一句:果然还是小朋友。
“嗯。”卫寻又先是应了一声,然后才在脑子里过一遍他的问题,“现在拍的那部戏要在这里取景,我先过来了。”他顿时想起来还没跟司机说自己要去哪里,手忙脚乱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定了酒店的……”
“先去我那里吧。”陈应骁没顺着他,“这儿的酒店条件太差了,你住不了。”
“……”卫寻沉默一会,想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住不了,但还是没那个胆子,一声不吭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县城里的路又窄又颠簸,司机一转方向盘还拐进条村道,轮胎陡然碾过不知道什么东西,整辆车都往上一蹦,卫寻一个猝不及防额角狠狠撞上车窗,撞出一声闷响。
司机吓了一跳:“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卫寻捂着额头摆摆手,余光瞥见陈应骁的手抬起来一个角度,但在半途就停住,又原路放了回去。
放在以前,这时陈应骁应该会抬手摸摸他被撞到的地方,温柔地揉两下,问他还疼不疼。
一个念头在这个具体的时刻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那就是陈应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对他了。
当下陈应骁只是对司机说:“开慢一点。”
卫寻倏然停止颤抖。
浑身泛起紧绷过后的肌肉酸痛和疲惫,就像海从体内退潮,露出一片荒芜碎石滩。
他扭头看一片漆黑的窗外,脖子绷得很累,最后还是靠回了车窗。
疼痛的发生和感知之间存在时差,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刚刚那下是真的撞得有点狠,闷痛从点到面笼罩到后脑,甚至还唤醒了他右手手臂里的陈伤,从骨缝中滋出令人牙酸的不适。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想,白若尘也坐过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吗?非工作日陈应骁喜欢自己开车,白若尘会坐在副驾驶一边调音乐一边问他今晚想吃什么吗?他们也会在城市里最中心的位置最贵最高的那套公寓里拥抱接吻甚至……
卫寻紧锁眉头,口腔内壁开始源源不断地分泌酸水,胃里翻滚得厉害。他心道糟糕,正想让司机停一下,车子就刚好放缓速度,停了下来。
他连忙打开车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冲出去两步扶着树开始干呕,其实也吐不出东西,他就是觉得恶心。等差不多平息,陈应骁在旁边递来一瓶开好盖的矿泉水。
“……谢谢。”卫寻不是很想被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匆匆接过来,微微侧过身去漱了口,剩下的水倒在掌心简单洗了把脸。
“着凉了?先进去洗个热水澡。”陈应骁拢起眉头,一副关切的样子。
卫寻都快要恨他了,不是分手了吗?为什么还要对前任嘘寒问暖的,就不怕现任有意见吗?
完全不愿意承认这也许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
这处别墅是崭新的,有很多边边角角的东西没来得及完善,比如门口的白炽灯光线不够强,还有些微弱的闪频。陈应骁耐心看着始终不愿意转过脸来的卫寻,对方似乎在蓄发,半长发梢贴在白皙的后脖颈上,方才洗脸时把头发全拢到脑后,额前掉落倔强的几缕,毫无遮掩的脸颊像暗夜里绽放的昙花。
他心念一动,于是问了:“你现在多高?”
卫寻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似乎对他这个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摸不着头脑,停顿一下才回答:“……应该和原来一样吧,我去年今年都没量过。”他的咬字在“原来”两个字上滚了一个轱辘。
“看起来长高了。”陈应骁伸手抓一下卫寻背在胸前的背包,卫寻就毫无阻碍地让他把东西拿走了,“快进去洗澡,把湿衣服换了。”
卫寻晕晕乎乎跟在他后面,被他带进一间客房。
“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陈应骁把他的包放到沙发上,“一会儿阿姨会来给你换新床单。需要睡衣吗?”
“不用了,我穿自己的衣服就行。”卫寻迟疑着,“……白阿姨也在这里吗?”
陈应骁看他一眼,笑了笑,“不是白阿姨,新请来的,我这段时间经常过来,这地方需要有人打理。”
上一个问题已经让卫寻懊恼地咬了咬舌尖,便没再追问任何,抱着一副逃避心态在浴室里磨蹭了大半个小时,差点没把自己憋死,才裹着一身潮湿水汽出来。
他先是检查了一下相机,确认没问题后松一口气,背包清空倒扣在椅背上晾着。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这个房间的窗户外面大概是后花园,黑漆漆一片,只能看见摇曳的树影。他坐在床边发了半天呆,头发还没干。桌上其实十分体贴地放置有一个吹风机,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用会不会吵到陈应骁休息,于是也不打算用,关了灯拉开薄被躺下来。
结果怎么睡都睡不着。
陈应骁的房间和他紧挨着,说不定床是挨着同一面墙放的,这样的话,他们的距离也不过几十厘米。
这么近。
但他知道陈应骁的脑子里绝对不会闪过类似的旖旎想法,连一丝都不会有。对于陈应骁来说,恋爱只是生活里可有可无的调剂,他足够成熟,觉得一个人离不开另一个人是无稽之谈。
幼稚。卫寻敢打赌陈应骁心里是这样想的。
又这么远。
他感到莫名的燥热,翻到一边摊开双手,用力闭紧眼睛企图睡着。
陈应骁也会用曾经对待他的方式去对待白若尘吗?就算不是白若尘,那往后的白若土、白若泥、白若刮腻子,也会得到一样的待遇吗?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烦得全身冒出一层薄汗,也不知道在跟谁生气,穿上拖鞋就啪嗒啪嗒要出门,结果一拉开房门就愣住了。
门廊的灯还开着,陈应骁坐在一张藤编椅子里,闻声回头,并不意外的样子:“睡不着?”
卫寻发现对方指间竟然还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陈应骁见他走近,随手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卫寻和人隔开一张矮几坐下,刚想伸手去探茶几上茶壶的温度,手背就被陈应骁的掌心推开。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令他神情一恍,抬眼去望,眼前又一花,陈应骁的指尖竟然已经伸到眼前,他来不及反应,被人轻柔点点额头,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长角了。”陈应骁笑一声,再返回去说,“烫的,别用手摸。”
卫寻大脑空白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陈应骁是在说他额头撞出来的包,刚开始还不怎么明显,洗完澡之后鼓起来一大块。他莫名有些羞赧,不自觉抬手挠了挠刚刚被点过的地方。
“我记得有个药箱,一会儿找给你。”
卫寻靠回椅背,“不用了,明天就消了。”
“用药会舒服点。”陈应骁起身进了屋子,很快拿着药油和矿泉水回来,都递给卫寻,“太晚了,别喝茶。”
卫寻一言不发接过来,拧开药油随意在额角鼓包上抹两个来回,又拧开矿泉水汩汩喝一大口,他得假装很忙才能阻止自己的眼睛飘过去粘在陈应骁身上。
陈应骁是一个烟酒相当克制的人,他们同居的两年间,对方抽烟的次数加起来总共应该也不超过十次。
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
他忍了近半分钟,还是忍不住扭过头开口问:“你在这边……是有工作吗?”
“嗯。”陈应骁端起茶杯,“有个项目。”
“哦。”卫寻点点头,又没话了。
但他没有遗漏陈应骁神情里一闪而过的、来不及掩饰的怅然。
其实陈应骁也没有说谎,他在闻水县这边确实要和政府合作一个风能项目,但还有一件更主要的事。
他是时候该给周杨找好一个安身之处了。
周杨是一个念旧的人,终究还是要回家的。
……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和卫寻之间已经沉默许久。
他想了想,“卫寻。”
“嗯?”卫寻看起来快睡着了,被他喊得一个激灵,侧过脸看他。
他用自己能做到的最温和的语气说:“卫寻,我们是分手了,但没有不愉快,以后还可以好好相处。”
卫寻的眼睛垂了下来,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好吗?”他哄小孩一样。
过去好一会,卫寻才说:“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