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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第二天一早,陈应骁洗漱完毕从房间出来,刚好撞见卫寻从外面踱进大门口,正低头专心捣鼓手里的相机。
      他没想到卫寻起这么早,山间清晨水雾浓重,也不知道对方在外面待了多久,蘸一身清凉湿气。
      卫寻余光瞥到人影还吓了一跳,飞快地抬头,脚尖却猛然停顿,在地上擦出短促尖锐的声音,差点没站稳。
      “看路。”陈应骁提醒他。
      卫寻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正在厨房里做早餐的阿姨听到声音,走出来问:“先生,您早餐吃什么?”
      陈应骁侧侧脸示意她问卫寻,她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笑说:“这位先生说想喝咸粥,已经熬上了。”
      陈应骁“嗯”一声,“再看着弄点儿就行。”
      “好嘞。”她笑着点点头,又折回厨房里忙活去了。
      阿姨很快端上来一大锅热腾腾的筒骨粥,附带几个葱煎饼和太阳蛋,甚至还有鲜榨的无糖豆浆。卫寻一开始还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喝一口咸鲜滚烫的粥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闷头喝了两大碗。陈应骁见他停下来,笑了笑问:“好吃?”
      “特别好吃。”卫寻连连点头,也不知道陈应骁平时是从哪里挖到的阿姨,做饭都非常好吃,而且就是最正统最极致的家常菜味道,怎么吃都不会腻。他一时被食物俘获,脱口而出道:“比我那次给你熬的……”他一个急刹车,心虚地瞟一眼陈应骁,对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甚至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还在等他的下文。
      他顿时又平静下来,补上下半句:“……好吃多了。”
      陈应骁很有风度地安慰他:“没差多少。”
      卫寻夹一块太阳蛋三两口吞了,蛋黄有点噎,又赶紧喝两口豆浆顺下去。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想说点什么,没想到卡在了称呼上:“那个,陈……”叫陈总生疏得矫情,想借用周青柏的“骁哥”又不情不愿,硬生生憋了十几秒憋出一句,“……那我还能叫你哥吗?”
      “……”陈应骁失笑,“你想叫叔也行。”
      “……”卫寻有些无语地看他,“哈哈,幽默。”
      他们也就差了九岁而已……叫叔叔好像也行。
      被这么一搅和,卫寻倒是放松了一点,在脑子里组织过语言才说:“哥,我还在努力找到那个度,要是我不小心踩线了,你提醒我。”
      陈应骁其实有些意外,他以为卫寻需要更多时间去消化这件事,毕竟小朋友先前表现得很别扭,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可以把事情挑开来说,心道过了一年,到底是不一样了。他觉得这是好兆头,淤血沤在烂肉里头只会后患无穷,忍受一时的疼痛放血剜疮才是对往后的人生更有益也更成熟的做法。
      况且他们这段也不算多伤筋动骨。
      他点点头,“你一会儿打算干什么?”
      卫寻安静地看了他两秒才回答:“到处看看吧,采风。”
      “一起?”
      “……好。”
      吃过早饭又休息了一阵,两人就出门了。
      太阳一出来雾气就消散殆尽了,气温升高得很快,卫寻没走几步就热得把开襟卫衣外套脱掉系在腰间,早知道穿件短袖出门。陈应骁穿得比他轻薄一些,白t外面套一件墨绿色的登山服,运动风穿搭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小了好几岁。
      卫寻没忍住瞟他好几眼,快要被发现的时候就举起相机把脸挡住,假装在拍照。
      不过陈应骁的注意力好像始终不在他身上。
      “你热吗?”卫寻总算忍不住打断他的心不在焉,“外套脱了呗,一会儿中暑了。”
      陈应骁其实不是特别热,但还是把外套脱了装进背包里,也顺便把卫寻的衣服装了起来,刚要把拉链拉上,手腕就被一把攥住。
      然而没等他反应,卫寻又飞快地把手松开了。
      “你的手怎么了?”卫寻皱着眉。
      陈应骁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是自己右手手臂上一道新增的狰狞的伤疤。
      “没事。”陈应骁抬起头,不甚在意,“只是之前出了一点小意外。”
      卫寻张了张嘴,也没再说出点什么。
      两个人一路沉默爬到山顶,那里还修建有一个凉亭,大概平时没什么人来,石桌石凳都脏兮兮的。卫寻踩到平台边缘的一块石头上,视野倏然开阔,眼前是几座山环绕的洼地,河流穿行而过,低矮房屋沿着水源延伸,大片平缓的空地都种满了水稻,所有一切看在眼里都显得安静又平和。这就是闻水县了。
      卫寻举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就听见身后陈应骁叫他,说:“站进来点。”
      他听话地从石头上下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这里风景挺好的。”
      陈应骁点点头,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俯瞰闻水,目光落点却不知道在哪里,空茫地落了个虚焦。
      “这次的项目很难办吗?”卫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照一边问,“你都快在这定居了。”听阿姨说,他现在落脚的那间别墅竟然就是陈应骁自己的房产。
      “是有点麻烦,但是已经差不多了。”陈应骁下意识摸摸口袋,想起来没带烟,只得作罢,“这里是一个朋友的家乡,我想把他的骨灰迁回来。”
      卫寻没有接话,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沉重话题吓到了,像他这样一帆风顺长大的小孩,这个年纪应该还是无忧无虑的时候,生死更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话题。陈应骁回想自己二十出头时,偏激地认为遗忘就是背叛,每时每分都花很大的力气去记住、去恨,近几年不知道是不是疲了,又开始觉得也许遗忘只是一个必经过程。人的心力就像划火柴,刚开始那一下烧得多旺,火就灭得多快,到最后剩个焦炭杆子,想重燃也再没办法。肉体凡胎怎么抵抗人生百年,看吧,色不衰爱也驰,人就是这么一种忘恩负义的生物。
      “要进家山?”
      陈应骁猛地回神,没怎么听清,“什么?”
      “我说你那位……朋友,”卫寻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望着他,“要迁进家山吗?”
      “不进。”陈应骁答,“他跟家里关系不好,但是对这个地方很有感情,我想找个好地方给他。”
      迎面吹来一阵强风,卫寻眯了眯眼睛,轻声说,“会找到的。”
      *
      剧组很快浩浩荡荡地进驻闻水县,瞬间就把县里唯二两家酒店给占满了。卫寻也拿着助理给他的房卡去看过,条件确实不怎么样,米黄色的瓷砖地板上总有一些擦不掉的不明污渍、电视是坏的、窗帘也不够遮光,卫生间他更不敢仔细检查,没纠结多久他就果断决定接受陈应骁的建议:干脆就在那间半山别墅住下来。
      李时真得知卫寻背叛组织抛弃茅屋入住金屋的时候满脸失望:“卫寻啊卫寻,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说好的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呢!”
      “谁跟你说好了?”卫寻刚在他的房间里巡视一圈,发现比自己那间还惨,同情地掏出自己的房卡,“要不你住我那间得了。”
      李时真一把抢过来,“那当然了!”
      卫寻本来想找张椅子坐下,看见橙红木凳表面上那一抹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随手撑开李时真私人用的折叠椅坐了上去。李时真屈起一条腿坐在床边,一脸八卦:“哎,那你现在跟陈总……你们……旧情复燃了?”他一脸贱笑地把自己的食指指头对到一起。
      卫寻一双长腿撑开,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肚皮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没有,我们现在是朋友。”
      “……哈?”李时真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新情趣吗?”
      “不是,”卫寻毫无感情地回答,“他跟我说,分手还能做朋友。”
      “这回是真的有点惨不忍睹了兄弟。”李时真当真有些同情他了,“你真打算跟他做朋友?虽然他确实很有钱……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这样你自己不难受吗?”
      卫寻没有回答。
      李时真坐得腿麻,干脆把两条腿都盘上来,“要不这样,你说说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本情感大师帮你见招拆招,从根源解决问题。”
      卫寻安静了好一阵,等到李时真都觉得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才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他身上的伤疤的时候,会很想亲亲它。”
      这回轮到李时真不说话了,卫寻转眼,果然看见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咱能不这么酸吗?”李时真——一个钢铁直的直男——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你自己问的。”
      “算我嘴贱行了吧。”李时真翻了个白眼,“那你现在跟他一起住是什么意思啊,小心伤敌一百自损一万。”
      “脱敏。”卫寻轻声道。
      “是脱敏,”李时真高高挑起眉稍,“还是舔狗啊?”
      卫寻嗤笑一声,满脸自嘲,抬起一只手压到额头上盖住了双眼,“那我能怎么办啊。”他说。
      “我这边要死要活的,他根本没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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