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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卌六章 ...
卌六.
《天朝旧志·至仁帝本纪》:崇化四年春,上为奸人所惑,疑王后宁氏行径不端。奸佞之辈谗言甚繁,伪证俱在。帝深信之,乃于四月初九废后为妃,称慎仪制,且颁旨天下。因后素待人谦和、贤淑通达,人心皆所向,遭难时不乏陈情之人。昔有任姓烈宦,宫人呼其「福公公」,曾拟表述衷,驳上之谕,澄后之罪。未料帝积郁久矣,几不听之,反大加鞭笞,交付淑妃林氏,任其处置。
后者,目生双瞳,世多传,天资□□,黄土青霄举世难及;性不参禅,一语冷寂,堪以点化九旬老僧。后之温婉柔弱,竟不似斡旋一朝者。惊闻此诏,雷光昭彰,肝肠寸断,孤影悲戚,尤若不自惜,恻痛绵延,不止泫然。
早于同月初三,上拟旨而下,赦其弟、庄敬帝次子斩首之罪,改囚水微殿东院,如毕生无释,可叹韶华。
年四月中,淑妃林氏获龙凤之喜,帝悦甚,命迁承安宫,宫人百余,上下服侍。
及廿二日,奉上意,淑妃代王后执凤印,册承安宫婢冬月为才人。上亲赐封号「宜」,因避淑妃讳,作「婉」。
又及廿三日,甄选宦女三人,入充六宫。李文徵之孙凊兰,称英柔则;阮令之女阮筠,称华宝林;安永濂女安氏敏绮,称惠娙娥。
四年,五月,北疆夙敌相犯,越青岭,涉沛江。帝派军屡镇屡败,鲜有胜战,终不得果。唯及六月十三,卞弋远征,稍有得胜,即两军议和修整,其势暂缓,然风吹灰燃,以秸覆之,遗祸无穷。至五年三月,烽烟又起… …
空阁,朱梁尽落燕子泥,石台微风,犹拢蛛丝。今朝人何在?见明月独照涸井飞檐,汲流水,不思君。辗转三更梦,孤影灯下凝。一夜风雨,遍听萧索,忍看阶苔褪春色,绿枝摧败几叶存?
「梨儿腹内酸,况且这几株苗儿也成不了气候。慎仪主子,您不该种这碍事儿的东西,瞧奴婢拔了它,院子里一派敞亮,多好!」
院东南角的梨花,未及长足一尺高,便夭折了。歆儿将已无生命的一团幼苗攥在手里,一脸笑意地站在我面前,亦不管流云才清好地面,「啪啪」地抖落根须上的泥土。我手里捧着本《浣玉词录》,眼却没落在书上。心疼之后火气腾起,想责骂她,只是出不了口。流云自门外挑帘而入,见了歆儿的张狂行径,抢着拦住她:「娘娘最喜欢梨花,你要做什么?!」
那是林妃的人,素与流云面不合、心更不合。「我不做什么。区区几棵苗儿,斩草除根,犯得着你来管?」
「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文玩也好、花草也罢,碰坏的一样都是娘娘的东西。若是从前,你打了淑妃主子多宝阁上的琥珀金碗,几时这么理直气壮过?!」
「你可知道何谓时过境迁?你口中的『娘娘』,她是什么?她是废后,四嫔之一的慎仪罢了。后宫礼制,只有为后者可称『娘娘』,其余皆冠以封号,称『主子』。我待她客气,唤她一声『慎仪主子』。莫非你不晓得,思慎仪的名衔儿,自是王上垂悯才赏的?你当是前朝遗祸,还要给天大的礼遇不成?」
流云恼了,抬手要搧她的脸。歆儿则是冷笑:「你敢碰我?」她伸手抓住流云的臂,硬硬地将她扯至自己身边,略附耳几句,我便窥见流云的脸色变得苍白,紧紧抿着唇,似要滴下泪来。
「云丫头,不得无礼!你歆儿姐姐,她是客…」
是了,我不再为后,而是思慎仪。记得书载『追悔前过,曰思』,我若不心如止水、宠辱不惊、视冷嘲热讽作无物,如何平心静气地「追悔前过」?当下,我除了紧闭着眼,任面前的纷乱都退到身后千万丈去,别无他法。歆儿是林妃的人,她派了她来监视我,正似我当年幼稚地派去了淑涓。林妃是个堪令我叹服的女子,她能易如反掌地将淑涓化敌为友,而我愚钝,不能将歆儿收归麾下。
「谁是客?奴婢好歹不曾寄人篱下。这水微殿里,多少总有奴婢做主的地方。慎仪主子是明白人,不会与淑妃、王上拧着一股劲儿去。」
「你住嘴!」流云到底打了她,落手并不重,她惨惨然,先哭了。
我一下子站起来,一巴掌落在流云脸上,斥道:「放肆!歆儿怎么你了?竟动手打人!」说这话时,只竭力遏住哽咽。我知道自己遭难的日子里,小福子拟表陈情,去替我乞求赦免,反遭鞭笞,交予林妃处置,生死未卜。我悔不胜悔,忧不胜忧。我是害人敛恶的祸水,害了小福子,不能再赔上流云。流云如何能解我的意思?她霎时滚下泪来,目光盈盈地望着我,「娘娘…」她呜咽,尽是委屈。
歆儿许是舒坦了,她剜了流云一眼,笑道:「你打我,疼一下就罢了。我清楚你心里疼,远比我脸上疼得多。」
流云心里疼不疼?可我心里是极疼的。我今生第一次动手打人,打的却是待我忠心的妹妹。
我隐忍着,把歆儿视同主子,小心翼翼地哄走了她。其实,纵然冷宫相囚,亦是无妨了。怎么,他们不肯赏我一分宁静,偏偏日日夜夜不得安生?歆儿像是梦靥,时时压住我好不容易冷下来的心。而即使有刻骨的恨,也丝毫动不得她。流云跪在我脚下,轻轻仰着脸,眼泪簌簌而下,我替她掖了掖凌乱的发丝,不止潸然。
「我对不住你。」以为自己会说不出话来,却说出来了。原是这样声如哏噎。
「娘娘…」
「叫主子罢。」
我不知道当我与流云相顾恸泣时,那厢歆儿笑得是何等的灿然。只有流云解了我的心,答应与我承受着天大的委屈一道忍下去。我不懂是不是应该感激,她并不是曾与我有多深交情的人。她的眸子里是真切,足教我无法怀疑。
「娘娘,我们去种梨花。」
这算不算是无言的抗议?我,去抗议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婢,这又算不算是凄凉的滑稽?
歆儿自是不会让我顺心,她翻烂了土,后来索性出了水微殿去讨了些灰砖,一一将院角露了泥土的地方砌上。她是我们三人中,惟一被许四处走动的人,固然是因为便于呈报我近日的衣食举动之类。我求了她几日,方求得她带回来三本经书,我想抄些经文,不仅也无所事事,也图个心静。
东院似乎住了人,总会听到些金属碰击的铿锵之音。而宫中侍卫并不驻扎于此,旁人带刀携剑的反是死罪,我只当耳误,且不多问。却有一日,瑟瑟的音律自东院传出,似琴非琴,似萧非萧。那琴者断非技艺精妙之辈,音不成音、句不成句,辨了很久,才依稀辨出是曲战歌。我不清楚那琴者是何人,但有心授之、有心和之。左右顾盼,终究寻不到琴。圣旨曾言:『慎仪有求,皆可上奏』,数日了,我不曾求过什么,这次求一张旧琴,他们会许吧?于是我去求歆儿,她竟应得极爽快:「慎仪主子是想要承安宫的那张琴吧?奴婢明日去求淑主子,淑主子仁厚,说不准就给了。」我只恳恳切切地谢她,她若受之无愧,颇为坦然。
且是春日晴好,一早便忙着送歆儿出殿去。她已穿戴整齐,流云躬着腰,细细地替她抚平丝袍上的皱襞。满眼歉意地注视着流云,她强颜欢笑又能怎样?她有多屈辱、此时有多忍气吞声,我心如明镜。
「这水微殿偏呢,奴婢好歹得走半个时辰。」歆儿阴阳怪气地笑说,抬臂狠狠地拨掉流云的手。她扭头看我,一边系着银狐领青缎披风的带子。「主子,奴婢忽然记起一件事。您听过这句话没有?『丈夫者,一丈之内才是夫君』,您与王上隔了那么远,恐怕是…」她摇摇头,袅娜地转身,披风划过一道绝美的弧,闪出门去。唯留我与流云面面相觑,半晌无语。流云说,娘娘,那贱人,您别理她!我拍着流云的手背,轻道:「我很好,理她做什么?」再不多言,只牵了她出去,在赭色高墙前,望望东院那一枝怒放的梨花,指着地上新砌的砖:「早应是梨树开花的时节了。若是我们的苗儿还在,若是它们能开花…」
流云哭了。她是不是为我,我不去猜。
「傻丫头,你知道么?从前王上将我捧得太高了,离天上的炭火那样近,我捱不了几时。如今我远离了它,是落拓自在,是一世的安生。梨花在太热的天里长不成,它该萎落了。走,咱们挑花样子去。」
我伫于不很宽阔的院子中,仰头看流云持了精巧的小银剪子,站在脚凳上小心地从探墙枝末端剪下两三朵梨花。我想问她看到了东院的什么,却不曾说。少时她下来,吹净花瓣,仔细地拿针穿了,定在一片软木上。
「这是天生的花样子,娘娘您瞧,不比纸上画的要好?」
到底是自小在山野间摸爬滚打惯了的,行事作风总有几分自自然然的灵气。我不斥流云伤了梨花,反笑她鬼黠,窗下抽丝刺绣,时不时侧目去看她用嫩柳条编篮子。相处日久,我愈发心疼起她了,那是个憨直的人,也许正因为如此,林妃才放心让她侍奉我,而不是殚精竭虑地换了她的人来防备。
不多时歆儿回来,一进门便要把毫无遮掩的古琴倚在地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忙抢去抱在怀里。她异样地看我一眼,冷冷地嗤笑一声,转身去阁里喝茶。忍了那么久,末了,我抱着琴,还是泫然泪下。先前穆亦匀亲手镌在琴底的题字,不知被谁悉数磨去,空余指下一片凹凸斑驳。固然心疼,但无法问,也不晓得问谁。歆儿从内室出来,问:「主子怎么?睹物思故人了?」
我不置可否。她攀着披风的青缎带,一拽,整件披风就落了。她伸手将它甩给流云,那么潇洒。仅仅可怜了流云,险些没接稳。
「慎仪主子,大喜了!」我已无暇恨她句句话不离『慎仪』二字,生生地欲在我伤透了的心上撒一把盐。她冷不防说这一句,我却愣了。茫然问她,我喜什么?
「天子有嗣,欢喜施于众人。慎仪主子与淑主子同为圣上妃媵,情比姊妹,淑主子有喜,您这宽和仁厚之人,该…」
「好啊,确是喜事。烦劳你替我呈一张拜帖去,说是思慎仪给淑妃姐姐贺喜了。」我知道这是必然,而我这四年未育一子的废后自是毫无资格对此说三道四,哪怕是一点非分之想、一点不忿,都绝不能有。只是精神不可遏制地恍惚了。
流云扶住我,说:「娘娘,您气色不佳,是不是心口又疼了?」她捧了茶盏,我浅啜一口,竟呛了,不止地咳嗽。歆儿见我如此,满心厌烦,转身去了阁内。流云抚着我的胸口,帮我顺气。我摁住她的手,拂下它,然后及夸张地笑道:「不忙,我死不了。」
流云的眼睛微微泛红,她还要哭吗?她如何这么爱哭呢?再哭下去,若是没了眼泪,怎么办?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云丫头,你别煞了风景。」
我拉她坐在身边,她抽出绢子轻轻拭泪时,就绞着纽襻儿上挂着的堇色缨络看着她笑。天知道这笑容里有几多凄苦。春日和暖,我却在这已不是初春的日子中感到了春寒料峭。缨络末端绾着的青玉凤珏森森地沁着阴冷,凉了我整个胸怀。
「主子歇够了吧?」歆儿许是等得不耐烦了,打帘出来。「倘如主子歇够了,奴婢便将余下的话说完。」
她的目光丝毫不错地盯紧了我身上的缨络。我猜出了大半,只莞尔,道:「你讲。」
我顾及在意的,断不是权位名分这些。
「王上旨意,主子已非正宫王后,应将凤珏交回,由淑妃主子代为保管。」
「歆儿,求你禀告圣上,我贬居侧宫,凤珏原应交回。而这凤珏四年前为他亲手所赠,我不能不惜。凤印可再制,其意可再赋,决不阻拦。这凤珏,请你们只视它如佩玉中平庸之辈,留一个念想与我,感激涕零。」
我拦不住什么,任凭以命相挡,也是枉然。
「慎仪主子□□,自是清楚后果…不仅是您一人。」
对她的威胁,似乎听而不闻。知是,此珏当碎,不予林妃!我径自背过身去,假意哄歆儿:「依你。且待我解下它来。」
那凤珏被我拥在怀里何止几日?纵是块铁一般死性的冰,也被暖热了。都说玉通人气,它若是有心,会不会抛下我和他们一样离开?我转身,攥住缨络,静静撒了手。歆儿迫不及待地来抢,我愤然,不及她触到它,索性连抓住缨络的手一并松开。凤珏应声坠地,其音空透,落得碎片无数。
「你怎么接不住它?」平静的声音底下,谁可知是万般疼惜?
歆儿柳眉倒挑,却似乎自知理亏,终不敢说什么。她默然片刻,末了道:「奴婢会据实上禀!」剜我一眼,遂拂袖而去。
我缄默着蹲下身,敛袖伸腕,一枚枚地拾起坚硬而脆薄的玉片。玉珏上凤的浮雕裂成三段,残破的凤凰,还能不能浴火重生?我将残片悉数放在流云掌中的丝绒上:「这样,他们就不希罕了。有白蜡么?咱们粘好它…」
水微殿里,诸多物器尚不齐备。甚至连可以熬汁黏合的白芨,那样平凡的草,都找不到。我从银烛上切下一块蜡,细细刨了丝,混入作画时的颜料,把颜色调得尽量接近。流云寻了个三寸见方的铜碟,盛了青绿的蜡屑,用旧年的枯草燃了火,慢慢融它。
隔墙的琴声竟响了,《淮阴平楚》之《乌江自刎》,仍是生生涩涩的。琴者依旧不可控制地奏错音,而这琴音竟能吸走人的魂魄去。曲愈错,我愈发出了神。究竟是哪个,有兴致花前月下地附庸风雅呢?我暗想。一不小心碰到了火,疼得一惊。
破损的珏终是合在一起了。只是裂痕难补,依然纵横蜿蜒。古书上说,真玉通灵,若裂了璺隙,需得女子贴身三年,以体温养之,方得愈合。我唯当是解了心疑,便命流云制了锦囊包住凤珏,揣在怀里。
抱了琴去庭中月下,试轻挑几个音,指法生疏不堪。隔墙乐声呜咽,断不是普通古琴之音,只那琴者在奏完《乌江》,且不管其后尚有《奏凯》、《争功》、《得胜》,都不再弹了。《乌江》一段,反反复复,足足是几遍、十几遍,却不见有什么长进。我垂首浅笑,忍不住抬手续上以和之。仅仅三两音,隔墙的琴声嘎然止住,反倒是欲听我弹的模样。我愣了愣,少不得弹完。
隔墙是一片静默。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动静。自觉得乏了,带着分疑虑失落,想携琴回走。而正是这一瞬间,如诉的琴音声声入耳,我便笑了,不知是苦是乐。拾了蒲团从新盘膝坐下,古琴横膝,滚拂绰注、揉捻抹挑。隔墙的人,居然是个聪敏的,我的心思他多少猜出了大半。于是渐渐彼此间生了默契,我弹一句,他仿一句,虽然不很纯熟,但多少感觉得到他是尽了力去参透古琴的神韵。从此,隔墙抚琴,夜夜如是,仿佛有了海枯石烂都不曾动摇的约定。我从心底里当了他是自己的徒儿,今生唯一的徒儿,可以依靠的徒儿-虽然我们无法言语倾谈,虽然我甚至不知他是谁、是男是女,也不奢望他会晓得我这般落魄的处境。唯有琴声相系相约,且不管歆儿如何指桑骂槐、笑里藏针。
p.s.汗,这章应该就这么完了……
汗。突然觉得有够虐了。昨天写这个的时候,就后悔古文的底子不行,一派浑编,凑成这样了……老实讲,懒得写番外,想用杜撰的史料补补空白。有伏笔。杜撰的史料是后人写的,根据内容,应该看得出处境的变换是在好转吧?估计要出一个万人爱戴的主儿了。(还是老习惯,新开一章一边写一边更新一边改,貌似bt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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