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九中那些年》南山鸢

2、晚自习

　　景闲仍在继续改错。首先从数学开始，把题简略地写一遍，然后用红笔再对着答案详解写一遍过程。刚开始的几道题还好，到了12、16这种难题就吃力了许多。他把没看懂的地方勾了出来，想着先放着一会儿再研究，先把能改的都改了。
　　一节晚自习过去。两张活页纸被写得满满当当，下课铃一响，景闲扔下笔，甩了甩酸痛的手。
　　他本想转身找任晓玮说说话，结果对方一下课就没了身影，大概是去找暇姐反思语文了吧。
　　他正想接水，却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班主任身后跟着拿着满卷子都是修改痕迹的任晓玮。
　　“景闲，这个月黑板报的主题是‘节约简行，涵养身心’，你跟卫晞商量一下，这周五之间要检查。”
　　景闲应下：“好。”
　　景闲从开水房打了水回到教室，刚刚还在班主任身后头缩得跟个鹌鹑似的任晓玮正围在后排不知道聊什么。
　　景闲拍了拍任晓玮的肩：“晓玮，晚上回寝后接你手机一用，我找点黑板报素材。”
　　任晓玮回答：“我这周没带手机。”
　　景闲：“那你接下来这两天怎么活啊？”
　　任晓玮拍拍胸脯：“我发誓，接下来的两个月要好好学习，杜绝手机，一雪前耻。”
　　景闲挑眉：“你确定？”
　　任晓玮犹豫一番：“其实我还有个MP4，可以听歌，放松心情。”
　　“只是听歌？”
　　“……还看小说。”
　　景闲：“……”
　　算了，还是去问卫晞吧。
　　结果还没找到卫晞，上课铃先打响了。景闲只好先回座位，写了张纸条递给卫晞告知此事。
　　卫晞拿到纸条，面露苦色。她在心里暗骂学校破事真多。
　　纸条传了回来，卫晞回复道：“我也没带手机，我下课去找王梦依，让她帮忙回家查查。”
　　景闲觉得事情有了着落，便将纸条揉成团丢进课桌旁边挂的垃圾袋里，继续专注地改错题。
　　立体几何是块大骨头，在定理及证明条件的运用不熟练的情况下，景闲做这些题实在是困难，两道大题在反复的划线与计算中总算是有了眉目。而12题仍然困扰着他。
　　按照答案的解析做了辅助线，有利用三角函数算了两条边后，他是在是看不懂后面的解析了，也不知道那个“可得”是怎么得出来的。于是他把数学放在一边，开始改生物。
　　高一下是遗传的天下，整张试卷满满当当地印着遗传题。好多不是不会做，而是根本没有时间做。四十个选择题和六个简答题，在九十分钟内能几乎全部做完且将做了得分基本全部拿到已经很不错了。
　　景闲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将算错了的和还没来得及算的做了一遍，对照答案发现没有问题后，身体向椅背一躺，长叹了口气。
　　他侧着头，瞥见同桌桌子上摊着的教辅，角标上标注着“电场”二字。
　　景闲又悄悄叹了口气。
　　有的人动量还没学懂，有的人就已经投入电场的怀抱了。
　　人和人之间不是差距，而是天堑。
　　他收回目光，又把数学卷子拿过来研究，在草稿纸上乱写乱花也没弄出个名堂来。在不知道多少次叹息之后，二晚的下课铃打响，景闲已经盯着12题发了十多分钟的呆。
　　他把笔往旁边一搁，再次叹气。转身找任晓玮简单吐槽了几句数学太难，又转回来继续和12题斗争。
　　斗争失败。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他正想着去问问班上这从数学130的胡嘉望，视线却又莫名其妙地飘到了旁边。
　　对方半侧身体，似乎正面对着景闲。景闲抬眼和对方对视。
　　景闲：“！”
　　惊讶的瞬间，他竟然忘了移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只听对面的人开口：“你……”
　　景闲眨眨眼，下意识地反应回答：“……你好？”
　　温晟睿：“……”
　　“你好。”
　　景闲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犹豫，是在纠结说什么。于是他耐心地等对方继续。
　　“你……”温晟睿抿了抿唇，认真道，“你叹气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轻一点。”
　　景闲：“……”
　　他的耳朵突然涨得通红。
　　“对不起，对不起！”景闲连忙道歉。
　　丢死人了。
　　他突然想起某个电视剧里男主对女主说的：“你的呼吸打扰到我工作了。”
　　好尴尬。
　　景闲低着头：“我会注意的，刚才不好意思。”
　　温晟睿扫了一眼景闲桌上的试卷：“12题，取BD终点T，连接CT，设∠BCD为α，用余弦定理表示出BT，在带入体积计算，会比答案的方法简单点。”
　　“啊？”景闲愣了两秒，立马把卷子双手捧给温晟睿，“能不能再讲一遍？”
　　温晟睿用铅笔在图上将辅助线做了出来，边写边给景闲讲过程。
　　景闲听得半懂，待温晟睿讲完后，他把卷子拿了回来。
　　“谢谢，我再做一遍。”
　　三晚上课铃打响，温晟睿在向景闲确认自己的要求不过分之后转身进入了学习状态。景闲又一次在心里感谢这位奋笔疾书的同桌，然后重新投入计算中。
　　他模仿温晟睿的思路，花了十分钟才算把这道折磨死人的题搞定。
　　他的笔尖在答案上圈了又圈，点了点。这种题做不出来就算了吧。蒙对的概率都比他自己算出来的概率大。
　　数学、生物改完，晚自习已经过了一半。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他挪出三十分钟改了语文和化学的答案，用词典笔查出英语试卷上认不到的单词并做了标记，再摘抄到积累本上。最后只剩下物理一点儿没改。
　　对于物理，景闲的评价是：“尔辈终不能究物理。”
　　这是一门在他认识中比数学还难的学科。所谓物理，就是一颗桀骜不羁的小球、一根伸缩自如的弹簧、几块难舍难分的滑块，在一个完美的平面上运动，最后计算它们爱的终点线。
　　九中的物理老师很给力，光十二道选择题都占去一张试卷，更别说还有那长达半页纸的计算大题。景闲做的不是题，是心态。
　　反正他考试的时候很想拿手机录个西瓜条的特效。
　　家人们，谁懂啊。
　　景闲的物理老师不断强调，高中物理的学习在于模型的建构，再复杂的题抽离出来也不过是众多基础模型。
　　话虽这么说，可老师上课讲的是“1＋1”，下课的题“微积分”啊！
　　物理，不讲道理！
　　学不懂，真的学不懂。景闲找出物理试卷，望着上面的红叉头大了一圈。
　　他再一次叹息。
　　在他吐完最后一丝气后，他立刻记起课间时同桌的请求。
　　景闲偷偷观察同桌的神情，对方正沉浸在电学的美妙里，根本没注意到景闲的动作。
　　那就好。
　　景闲在心里给对方鞠了个躬道了个歉，找出寒假去书店买的《高中物理一本通》开始研究。
　　大概是因为真的枯燥，景闲没过一会儿就盯着一道例题出神。他看题干中的字越来越陌生，干脆放弃了学习物理的想法。
　　我辈终学不会物理。
　　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黑板上方的挂钟，距离本节晚自习下课还有二十几分钟。他便从课桌下拿出自己的小说本开始创作。
　　果然，比起探究磨人的物理，他还是更喜欢写小说。
　　高中生嘛，都有点小爱好。像班长胡嘉望就喜欢研究数学，每天花至少两个小时学习数学；他原来的同桌是个疯狂的oc人，每天上课下课都在设计自己的oc；任晓玮喜欢看各种龙傲天小说，专门花钱把十多本小说的TXT存进了网盘里。而景闲就喜欢写点东西，各种奇奇怪怪的脑洞他都会把它们先记下来，然后有时间一点一点扩写。
　　他现在创作的一篇小说，讲述的是末世后人类重新建立家园的故事。从开坑到现在两个多月，写下来总共有四万多字，他估摸着再写一万字就差不多可以结尾了。
　　景闲摊开本子，手摩挲着纸面，感受密密麻麻的字迹，甚是自豪。
　　他把上一次没写好的地方改了了一遍，琢磨一番还没写几句话又下课了。
　　卫晞拎着两张活页纸跑来找景闲：“来，大景，帮我看看我这篇同人写得怎么样。”
　　是的，在这个班上不止景闲一个写手。和景闲一样，卫晞也把写小说当做爱好，不过写的更多的是同人小说。
　　他和卫晞就是因为写小说而结缘的。
　　卫晞把新鲜出炉的文章交给景闲，瞟了一眼对方桌子上的本子：“哟，又在写你的男同小说。”
　　景闲连忙纠正：“无CP！不是男同！”
　　卫晞：“哦，无CP呀，我还一直以为他俩是一对呢。”
　　景闲：“你别乱嗑，他俩没有感情线。”
　　卫晞：“无所谓，我会二创。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诶，你写到哪儿了？”
　　景闲摇头：“没写多少，我才刚开始动笔。”
　　卫晞：“行吧。你前两节课在干嘛了？”
　　景闲指了指自己的改错本：“改了一晚上的错，什么也没学到。”
　　卫晞耸耸肩：“我已放弃治疗，那个狗比化学又伤我心。”她觉得站在景闲身边等他看那篇同人文实在有些无聊，便拿起对方的小说本：“我再回顾回顾，顺便欣赏一下你的字。”
　　景闲的字是标准的行楷，工工整整，且不谈内容，光是漂亮的书写就叫人赏心悦目。
　　“看啥呢？”任晓玮也凑了过来，“大景，你又更新啦？”
　　“没。”景闲回答。
　　“这是哪一本……哦，写男同的那本啊。”
　　景闲：“……不是男同！”
　　景闲品读完卫晞的同人，心里感慨不愧是语文120的大佬。两页纸就让他这个坑外人明白了主角之间的各种羁绊，把主角二人的感情纠葛交代得清清楚楚。看到最后，景闲感觉自己前几个小时学习的压力一下子被释放了。
　　他将纸还给卫晞，对她竖起大拇指：“卫晞，牛逼。”
　　卫晞点头：“当然。”
　　任晓玮的手搭在景闲肩上：“话说大景，你在哪儿更小说啊？”
　　景闲把本子拿回来：“我还没有发到网上去，想着等写完再发。”
　　最后一节晚自习，任晓玮找同桌要了本《看天下》压在试卷下偷偷摸摸地看。卫晞估摸明天的语文作业是练习册的后一节，提笔开做。景闲随意向前翻了翻前面写的内容。
　　A是本文的男主，在末世前是一个还未毕业的医学生。丧尸爆发那天他和同学正在医院内实习，经过漫长的奋战，最终只活下来他一个人。之后A跟着大部队回到了人类幸存者基地，遇见了先锋队的新首席B。
　　A热心，乐于奉献。B冷酷，凛若冰霜。二者因为许许多多的问题闹出了不少矛盾，可谓是水火不容。B觉得A过于圣母，A觉得B不讲人情，于是两人的关系越闹越僵。
　　用卫晞的话来说，二人可称为“宿敌”。
　　虽然他们是宿敌，但他们同喝一瓶水，同吃一口饭，同睡一张床。
　　景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难道……真的有问题吗？
　　景闲摇头。
　　不对，肯定是他们的问题！是他们没有带入小说的情形！都末世了，谁在意这瓶水是谁的，这张床是谁的啊？能有就不错了。
　　对，肯定是他们腐眼看人基。
　　景闲说服自己后，继续创作——
　　A和B经历第一次合作作战后，对双方的看法都有了改变。这一次，上级派两个人前往基地外一百多公里的废弃工厂运输一批重要的化工原料回来。
　　此次行动命名为307计划，由B担任总负责人，A作为小队执行长。二人分别带队从基地出发，在距离目的地不到二十公里的野外相遇了。
　　“那是一场不期而遇，A和B都没想到自己的上下级居然是对方。大概是基地上级怕两个人从头吵到尾，从颁布任务开始就没通知过对方是谁。A想起之前当着对方吐槽对方的话被都被对方听得一清二楚，双颊烧得通红。”
　　“A在心里呐喊：‘好想死啊！’”
　　“B死死盯住A，从上到下看了又看，确认是A后极不情愿地说了声：‘晚上好。’”
　　“A阴沉着脸，回答：‘不好。’”
　　“两人之间每逢见面必掐，两队的队员早已习惯且已经开始站在旁边准备吃瓜，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等了半天也只是沉默。”
　　“终于，A率先打破僵持：‘上一次，谢谢你帮我。’”
　　“谢谢？这下轮到队友们摸不着头脑。两队的队员面面相觑，显然不明白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
　　“B听见A的话，稍微一愣，转眼间又挂上那副漠不关心的表情：‘不用谢。’”
　　“晚上，在大家排查完周边的潜在危险后，众人围在火篝旁聊天取乐。只有B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立在战车旁，腰间挂着一个铁制的酒壶，神情严肃遥望远方。这时，突然有人提议玩一局真心话大冒险。大抵是天公也等着看戏，A抽到了大冒险。”
　　“A看着队员们期待的目光，温柔地笑道：‘来吧，谁出任务？’”
　　“负责出任务的是B手下的队员，他见A没有什么威慑力，便大胆道：‘你那这杯酒去跟我们队长敬一杯！’”
　　“此话一出，A手下的队员有的替自己的队长感到不公，也有人更加兴奋。A知道这只是一个娱乐活动，也没有计较什么。于是他坦然结果酒杯，起身向B走去。”
　　“B看见A的身影，皱眉道：‘你找我做什么？’”
　　“A举起酒杯，坦言：‘大冒险，给你敬酒。’”
　　“B迟疑，转头发现所有的队员正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们。他别无他法，只好取下腰间的酒壶和A碰了个杯，然后仰头灌下一大口。A喝不了太多的酒，仅仅抿了一下。”
　　“游戏依然进行。最终在B的强制要求下所有人回到自个的帐篷里休息。第二天一早，众人出发向目的地进军。”
　　他们在路上遇见暂未被清扫的丧尸，于是又是一段打戏。景闲写得酣畅淋漓，丝毫没注意到班主任出现在了教室中视察。
　　正巧，在景闲翻页之际，班主任停在了景闲身边。景闲立刻从激烈的打斗戏中抽离，但还是被突袭的班主任吓得拿笔的手微微一抖。他随后很快恢复镇定，在下一页开头写下“数学反思总结”。
　　班主任点了点头，小声道：“反思是好的，把你的错误都找出来，针对每个错误进行相应的补偿训练，争取下一次不要出错。”
　　景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班主任先前继续巡视，景闲松了口气。
　　救命，暇姐走路没有声音，一不冷丁吓死个人。
　　景闲在确定班主任走后，把“数学反思总结”划去，纠结着接下来该怎么写。
　　“滴——”班上有人的手表响了，十点整，下课了。
　　景闲把作业交给课代表，然后把本子交给卫晞。
　　卫晞浏览一遍，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某个同人太太剪的的一首歌。
　　“宿敌就是宿敌啊——宿敌是不可能变成妻子的——变成妻子你就再也不能坦率地看着宿敌的眼睛——”
　　她还忍不住把歌唱了出来。
　　景闲：“……”
　　您在唱什么？！
　　卫晞咳了咳：“写挺好，你继续，我先走一步。”
　　景闲：“哦。”
　　他收拾了些东西带回寝室。一进寝，他快速地洗漱上床拿出手机开始码字。
　　任晓玮回到寝室，盯着他的手机：“你不是带了吗？”
　　“这个手机没插卡，没有网，我拿来码字的。”
　　“好吧。诶，你下没下《天启神》？”
　　“下了，不过只有第二季，我第一季在家里看完了。”
　　“嘿嘿，也行。”
　　任晓玮刷了牙洗了脸就往床上爬，景闲将手机放在两人中间，将手机调至静音模式。两人乐滋滋地看起了动漫。
　　“不愧是刀神，上来就死人。”任晓玮吐槽道。
　　“上一季这个人为什么背叛都还没说清楚，这一季就直接挂了，这剧情也太迷了吧。”景闲说。
　　室友洗完澡，顶着湿哒哒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站在爬梯上，伸个脑袋向里面瞅：“看啥呢？”
　　“《天启神Ⅱ》。”任晓玮回复。
　　“咋样，我听网上说挺虐的。”
　　“额……目前来说，不好评价。”
　　室友回了一声“哦”，退下去找帕子擦干头上的水。
　　一集还没有放完，熄灯铃播响，景闲只好收回手机。任晓玮遗憾地躺回自己的床。
　　大概是研究数学研究累了，景闲盖好被子的一瞬间就感到了无限的困意，在室友们小声的交谈声中，他闭上眼睛舒适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