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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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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皓轩觉得自己病了,闲逛成了他的最新爱好,好像只要闲逛就有一定概率遇到贺宁一样,只不过他闲逛的时候,看到了心理咨询室的招牌。
潘晓丽每天会接待很多学生,轮到白皓轩的时候,他只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仿佛只要坐在这,什么都不用说,心里的疑惑就可以被解答。
沉默了一段时间,白皓轩还是开口像是倒豆子一般将困在内心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白皓轩讲述的第一段故事·恶心/
高一入学,我只用一天就做到了让同学闻风丧胆,可还是有人不顾我的威望,走路不长眼睛,我还没走出厕所,那人就扑进我怀里,吓了我一跳,本来以为是哪个姑娘不管不顾冲进来向我表白之类的,结果他抬起头,竟然是个男的。我当然一把将他推开,他向后撞到厕所外的墙上,他脖子那么细,用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完全不像个爷们,果然没一会,我就看见了他裤子的异常,是男人都懂,我一下就明白了,他果然不是个爷们,是个基佬,当时我觉得很恶心,啐了他一口,然后赶紧走了。
/白皓轩讲述的第二段故事·关注/
那个人很乖,不管上什么课一定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个,哪怕身边睡倒一片,他还是抬着下巴看黑板,他脖子很白,我每次看见就会想起那次我掐着他脖子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能感觉到他吞咽口水是喉结的上下滚动。他乖巧的样子一定很讨家长欢心,讨学校老师的喜欢,而我最不擅长这种事,为什么要做一个乖宝宝呢,像我一样做个坏孩子不好吗?我总是让他出糗,果然老师也会骂他,既然这样不如干脆将他拉下神坛,一起做个坏孩子。
白皓轩的倾诉跟贺宁完全不同,贺宁需要潘晓丽的肯定才会继续将故事讲下去,但是白皓轩似乎不在乎潘晓丽是否在听,他只是想说,想有个倾诉的地方,潘晓丽甚至觉得哪怕她忽然变成一个水杯掉在他面前,也不会影响他讲下去的心情。
/白皓轩讲述的第三段故事·亲近/
邻近毕业那几天,爸妈吵架到了请律师谈离婚的程度,两个人都在抢哥哥,没有人在意我,都觉得我没用,我不想回家,经常待在小树林里抽烟,那几天学校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但是有一天我看见他溜达着往树林里走,我才看了他一眼,他就转身要跑,我受不了所有人都对我抗拒的那种感觉,他不可能跑得过我,我追到他,结果他居然跟我厮打起来,我懒得还手跟他较量,就直接把他按在了地上。我压在他身上注视着他,他因为情绪激动脸蛋泛红,没一会就起了反应,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击中了,我发了疯似的吻他,看着他满足的表情,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需要,然后鬼附身一般……他那时候的声音很细碎,结束之后我起身去看他的表情,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被完全地填满了,是很特别的感觉,可很快我就清醒过来,我向来讨厌他,但是却对他做出了这种事。我无法面对自己,只能立刻逃离现场,回家的路上我还在回味那种感觉,可到了家,就看见爸妈怕我耽误他俩争夺哥哥的户口,要将我送到国外念书,我不肯,但是没人听我的想法,我内心刚刚涌出的一点快乐,瞬间就消失了。
潘晓丽听到这,才感觉出熟悉的意味,仿佛之前曾经听说过这件事,又感觉很多信息是第一次听到,因为白皓轩刚进来是沉默的时间太长,讲完没多久,后面预约的人就到了,听到时钟响起,白皓轩如释重负,也不在乎潘晓丽对他什么看法,起身准备离开,开门却看到贺宁站在门外,两个人皆是一愣。
“你该不会在这调查我吧?”贺宁试探地问,白皓轩没回答,只是那么望着他,贺宁经不住白皓轩的眼神,便躲开视线,无视他的存在,进门把他关在门外。
透过门缝,贺宁看到白皓轩离开了,这才放心坐下,开始跟潘晓丽的谈话。潘晓丽观察着贺宁的反应,很快便想起了为何觉得刚才的故事熟悉,这不就是故事的两个主人公吗,贺宁说对方出国了,白皓轩也说自己被父母送出国,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吻合,但潘晓丽很不适应同时接待一个故事中的两位主角,虽然这有利于她了解双方内心真正的想法。
果然贺宁向潘晓丽询问白皓轩出现在这的缘由,在得到潘晓丽保密的答案后,觉得自己没有暴露,便放下心来。
“很久没来了,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潘晓丽明知故问。
“潘老师,你确定我真的没有患上斯德哥尔摩吗?”贺宁渴望的看着潘晓丽,“我一定是复发了,才会看到他时心跳很快。”
贺宁完全乱了阵脚,不等潘晓丽的回答又继续说道,“我尝试了开始新的恋情,感觉挺好的,我跟现在的男朋友是从朋友发展过去的,他人很好,我们应该会相处的不错,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回来,又为什么出现在我的身边,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他如果像以前那样欺负我,现在的我可不会怕他,我一定会反抗,可他没有,或许他变好了,我应该给他机会而不是一味指责他,可是就算他变好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是我在欺负他一样……”贺宁说完,胸膛不断起伏,半晌才平静下来。
潘晓丽才刚听了白皓轩内心的话,抛开专业意见,只作为一个母亲,她其实很同情白皓轩,他对世界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因为长久地被忽视,他寻找各种手段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让别人关注、哪怕是怕他,也好过无视他,只不过大部分人叛逆期很短,上大学就结束了,只有他还停留在过去幼稚的行径之中,虽然成年了其实还像个幼儿,与世界脱轨。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可以亲自去问问他。”这是潘晓丽唯一能给出的建议。
等贺宁离开,潘晓丽看了看日程表,避开了二人在她这碰面的可能,她想对白皓轩多了解一些再作出判断。
很快,潘晓丽再次等来了白皓轩,他还是一如既往,坐在咨询室的椅子上,眼睛看向窗外,自顾自地说。
/白皓轩讲述的第四段故事·朋友/
我曾经有很多“朋友”,我们一起抽烟喝酒、夜不归宿,我们还会比拼酒量,互相聊对方的女朋友。但是他不一样,他几乎没有朋友,在学校里总是独来独往,被我欺负的时候也没人站出来帮他,我看着他茫然的表情就觉得有趣,我当时总在想,怎么会有人像他活得这样失败呢,就算学习好讨人喜欢又能怎么样,犯了错还不是要被骂,其他人还不是选择无视他的处境,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做好孩子呢,好孩子做错一件小事就要被指责,坏孩子做了一件好事都要被夸奖,但是后来我发现,失败的人其实是我。
那天我照常在放学路上堵他,但我没想到竟然有人来接他,对方看起来比我们年纪大一些,不管我们有多少人,站在他面前对我们叽叽歪歪说一通,那副高高在上指责我们的样子跟我哥太像了,我听他管那个人叫哥哥,多么讽刺的称呼啊,他的哥哥会保护他,但我的哥哥不会,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真令人讨厌,为什么他跟朋友可以这样相处,而我身边有那么多人,却仍然觉得孤单。
说这话的时候白皓轩带着他自己未曾察觉的失落感,是他从一开始就错误理解了朋友的定义,拥有真正的朋友应该是很令人幸福的事。
/白皓轩讲述的第五段故事·结婚/
被强行送到国外那段时间,我过得十分不顺利,身边的人叽里呱啦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英文不好,勉强能跟别人完成基础沟通。学校教授、同学没有人管我能不能听懂,教授大喊大叫吐沫乱飞,同学们眉来眼去不知道因何总是在窃喜,所有人都是奇葩,我很讨厌这里,但是真正让我无法忍受,决心回国的是一个男孩。
他跟踪了我很久,学校里、陌生街道上,白天、夜里,我不想在这也惹是生非,就没理他,但他变本加厉,我吓坏了,不知道要到哪去,只知道必须逃离他,那天室外温度很低,我又在外面待了好几个小时,等待药效消退的过程很痛苦,我一度认为自己会这样狼狈的死在外面,第二天在社会新闻上看到我,该是多么滑稽的一面。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到此就过去了,后来学校一次活动我才知道对方是15岁的高中生,如果那天我没有跑掉,我真不敢想现在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我很生气地去质问他,他却死心不改,还想着要跟我结婚,我想他一定是疯了,我臭骂了他一顿,骂人的词汇总是学得很快,但回去的时候,我脑海中想到结婚,还是出现了在小树林里的那个人。
就算要结婚,我也该跟贺宁结婚,白皓轩再次回忆起那段往事时,心里这样想到,他怎么会想到这种事呢,大概是因为疯魔也能传染。
/白皓轩讲述的第六段故事·技术/
我知道男人们总是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但我从来不觉得这有多值得骄傲,我甚至厌恶,厌恶自己的能力。国外那个奇怪的男孩告诉我说,他是在一个华人朋友的女朋友那听说到我技术好,才一直执着于这件事,本来觉得可能没机会,但在看到我之后,就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不知道他如何判断的,也不知道这种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但我很讨厌这样的说法。
我好像天生把这个技能点满了,如果不是这样,我就可以做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为什么会有这种天赋呢,在小树林那一次,他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露出那样满足的表情,而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根本不擅长做这种事,是不是连当时内心那么一点满足都不会有。
白皓轩说完这些,终于抬起头看向潘晓丽,十分委屈的口吻说道,“这样的我是一个怪物吗?”
那一瞬间潘晓丽脑海中忽然涌现贺宁说过的话,他为什么要摆出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总是让人忍不住心软。
“当然不是,这世界有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不同的人,但我们必须承认,有很多人很相似,很多人截然不同,无论你多么特别,你都能找到这个世界与你同频的人,你并不是孤单一人。”
白皓轩闻言点了点头,又继续瘫在椅子上。“贺宁今天还会来吗?”白皓轩忽然转移了话题,
“不会。”
“那他以后还来吗?”潘晓丽知道他俩关系匪浅,加之涉及个人意愿,不好直接告诉白皓轩,就说,“如果你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他。”
从白皓轩的视角,潘晓丽确实应该鼓励他去接受自己的取向,鼓励他去接触贺宁,可站在贺宁的咨询师角度,她又要鼓励贺宁忘记过去那次经历,开展新的恋情,而且贺宁已经听从了她的建议尝试了新的朋友,现在再让两个人的轨迹纠缠在一起,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潘晓丽看着白皓轩双手插着口袋,神情低落地走出咨询室,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心疼的感觉,明明是他曾经长久做着伤害别人的事情,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也体会了受害者的恐惧和痛苦,希望他能铭记这种感受,不再将伤害带给别人。